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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宠鹰(1)

大清海关总督赫德驯养了一个宝贝——藏獒莱利,整天炫耀。庆亲王的儿子德贝勒不服,说他也有个宝贝,想跟莱利比试一下。赫德欣然答应,带着莱利去跟德贝勒见面。

德贝勒是资深的纨绔子弟,自诩“宠物专家”,斗狗养蛐蛐无所不能。不过,他抽鸦片很凶,身材单薄得跟痨病鬼似的。见了面,赫德故意让莱利吼一声,便把德贝勒的马惊得扬蹄嘶鸣,将瘦弱的德贝勒抖落下马。几个小厮恼了,纷纷撸袖子上前,莱利冲上前去,将最前的小厮扑倒,张开大嘴,便咬了下去,赫德大喝一声:“莱利,stop!”

尖利的牙齿离小厮的肉仅有毫厘之距时骤然停下,小厮吓得屎尿都出来了。赫德得意地对德贝勒说:“怎么样?中国的藏獒,被我驯得听懂英文。就好比大清海关,一万多号人,在我面前俯首帖耳……”

大清海关历来就是贪腐重地,自从海关被洋人逼迫易手后,说也怪,海关从此没有贪腐了。为此,大家更加相信,洋人善于管理。

驯养宠物,其实也是“管理”。人和动物一样,管理得好,就听话。管理不好,就出事。德贝勒眼睁睁地看着雄武的藏獒对赫德俯首帖耳,不禁赞道:“赫德你厉害呀,居然将这个猛物驯养得如此听话。不过,我的宝贝也不赖。”

说着,他手一招,忽听天空中一声尖锐的呼啸,赫德抬头一看,一直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来,他慌得连忙给枪上子弹,但子弹刚装好,鹰已经扑下来了,赫德脸如死灰,心想这下完了,没想到,德贝勒吹了一声唿哨,鹰双爪一钩,没有伤赫德,只是将他的枪抓走了,将枪交给德贝勒,然后站在他肩膀上……

整个过程不过数秒,赫德最新购买的来复枪就换了主人。赫德看着德贝勒肩膀上的鹰,惊异地问道:“难道,你的宠物是鹰?”

德贝勒哈哈一笑说:“它叫海东青,性情凶悍,飞如闪电,喙似铁镞,爪如钢钩。康熙圣祖爷最爱这种鹰。如今此物稀少,我花了大价钱买来,又豁出半条性命驯养它,终于将它驯养成爱物。”

赫德听了,觉得德贝勒说得太夸张了。他跟德贝勒说:“秋高气爽,正是打猎的好时候。这次,咱们俩不用行动,让我的莱利跟你的鹰比试一下吧。”

德贝勒欣然答应。一路上,赫德对莱利关怀备至。他的马上带着肉,赫德自己饿着,也要照顾好莱利的胃口。德贝勒瘦小的身子上托着鹰,在马上颠颠地走。身后,小厮赶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毛毯,里面还有火炉,火炉上架着铜炉火锅,香气撩人,这显然是为德贝勒准备的。但德贝勒没有到车里去,赫德看他气喘吁吁一脸痛苦的样子,以为他不好意思去车里,就说:“德贝勒,在我面前不用客气,你只管乘车,我不会笑话你的。”

德贝勒擦着汗说:“这鹰打小就生活在苦寒之地,在车里它呆不惯,就喜欢在外面。”赫德说:“那好办,让小厮带它在外面吹风,你在车里舒服一些。”德贝勒坚决拒绝:“那怎么行?这么好的东西,我哪儿舍得让别人带?”

看来,德贝勒真是爱它爱到了骨头里。走了半天才到西山围场,两人顾不得歇息,便将藏獒跟鹰放了出去。藏獒真是勇猛,逮兔子简直是拿手好戏。鹰的成绩也不错,抓了几只雉鸡和竹鸡。这时,两人策马进了密林深处。突然,一条狼突然从斜刺里杀出来,莱利跟鹰迎头跟它纠缠在一起,突然,另一条狼从另外一个方向扑向赫德,赫德猝不及防,紧急时刻,德贝勒一声唿哨,鹰马上折回,以极快速度抓住跃到空中的狼……

有惊无险,赫德一下子服了。今日得见海东青雄姿,赫德很是眼热,便央求德贝勒帮他买一只。德贝勒一翻白眼:“买?这东西得靠自己训,训好了,它才是你的;训不好,你累个半死,它还是只野物。”

赫德央求德贝勒教他训鹰,德贝勒得意地答应了。

回去后,赫德就花大价钱买了一只海东青。德贝勒让赫德用绳拴住鹰的一条腿,用布将鹰翅膀包起来,白天往空屋子里一扔,随它扑腾,不再管它。掌灯时分,海东青挣扎了一整天了,早已筋疲力尽,正想打盹时,赫德走进去,拿着灯火,把它放在鹰架上用灯光照射。它一闭眼,赫德就用小棍敲打它的脑袋,不让它睡觉。只是,赫德熬了一夜就熬不住了,想让仆人替他敲打,德贝勒着急地说:“不行,你要想让它臣服于你,必须跟它一起熬。它熬几天,你就得熬几天。”

赫德一听傻了。但想起海东青的英姿,他咬着牙跟它熬。说白了,训鹰就是一手拿大棒,一手拿甜枣。一边熬它,一边给它吃食。赫德亲自将牛肉泡在水里,泡白了,切成条喂它。据德贝勒说,这样的牛肉没有火气。四天后,赫德奄奄一息了,鹰也气息微弱,拉的屎不再是绿稀水了,德贝勒才点头认可。

赫德想松口气,德贝勒却泼了他一头凉水,让他再清醒一天。赫德刚想发火,德贝勒却告诉他,让他将白菜叶撕成条喂鹰,刮掉它肠胃里残留的油水。赫德火了:“鹰是吃肉的,它才不吃白菜叶呢。”德贝勒笑着说:“不吃没关系啊,强迫它吃。”

赫德没办法,只好又撑了一天,等鹰吃了一颗白菜心后,他眼睛一黑,便不省人事……

这次,赫德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德贝勒告诉他,鹰已经臣服于他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让鹰安分守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办法很简单,用布蒙住鹰的眼睛,在屋里竖几个草把子,让鹰落在草把子上。鹰落不上去,就抽打它……这样折腾个十天半月,它就能领会到主人的意图了……

赫德听了,两眼发呆。德贝勒还想说什么,赫德却忽然说:“算了,鹰我不要了。”

德贝勒吃惊地问为什么,赫德苦笑说:“无论在英国还是在美国,我都没见过对人温顺的鹰。我尝到了训鹰的苦楚,可是德贝勒,恕我直言,费尽心力训出的鹰,是不是只有打猎时才能用?花费大量时间,给自己训出一个玩物。有了它,会不由自主地想去打猎,每天得亲手泡牛肉切牛肉喂它,还得经常带它出去遛,一天的时光,好像半天都是为它而活的。表面上,它是被人给驯服了;可实际上,人搭进去的时间和精力,也是不可胜数啊。”

德贝勒眨着眼睛,他听不懂赫德的话。对他来说,时间一抓一把。赫德扬扬手说:“好时光都用来干这个了,怪不得大清抵不过西洋的枪炮……”

第二天,赫德将鹰跟藏獒都送人了。从此,赫德掌管大清海关四十余年,期间大清海关没有发生一起贪腐案件,赫德的管理之才举世公认,而德贝勒第二年就死于鸦片,那头海东青由于长时间闻鸦片烟,渐失英姿,最后连鸡都不如了……

慈善家曹公公

明代正德年间,太监刘瑾派心腹干将曹公公来到吴江府,管理丝绸贸易。吴江的丝绸全国闻名,大大小小的丝绸商人不计其数,商业经济非常发达。八大丝厂为大量没有田地的流民提供了工作机会,本地的农户则大多有手工作坊,制出的丝绸更是各有特色,因此,吴江府成了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地。

虽然刘瑾的名声不太好,但歪瓜却结出了好枣,这曹公公却不孬。他刚来吴江时,大家都提心吊胆的,害怕他像前任太监那样恨不得刮掉吴江三尺地,搞得大家痛苦不堪,但他来第二天就宣布,除朝廷规定的税赋外,丝厂和丝农可以对其他费用一概拒缴。大家很高兴,原来,地方官员和衙署的大小官等对富商们的财富垂涎三尺,隔三差五地找丝厂和丝农们的麻烦,今天缴这,明天缴那,明目张胆索贿的人也不少,搞得丝农和富商们怨声载道。曹公公发布公告后,立即令锦衣卫昼夜巡查,查到敲诈丝厂的官员和捕快,严惩不贷。逐渐,大大小小的官员开始奉公守法,再也不敢敲诈勒索丝农和富商们了。

因此,吴江府上上下下对曹公公都很信服,朝廷规定的税赋,大家都足额缴纳,从不拖欠,而且更妙的是,没有了官员勒索,吴江又冒出了几百家丝绸作坊,按今天的话说,这个曹公公维护了正常的市场秩序,制定了透明化的市场规则,这下,就极大地促进了经济的发展,不断增加的丝厂和作坊,使税收猛增,吴江一地的税赋竟能超过西北一省的总税,令朝廷颇为兴奋,很快,曹公公得到了朝廷的嘉奖,正德皇帝还赏给他一把折扇,曹公公成了吴江的第一号人物了。

一天,曹公公心血来潮,到街上巡视,发现吴江街头出现了很多残疾儿童。这些儿童有的双眼瞎了,有的没有脚,有的没有双臂……总之,他们蓬头垢面,衣不蔽体,非常的可怜。俗话说,仓廪实而知礼节,富裕了的吴江人受教育程度也比较高,大家眼瞅着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在寒风中伸出黑黢黢的小手,心里不是滋味,便慷慨解囊,塞给孩子们几个铜钿,可以让他们买些吃的……

人们看见曹公公来了,就更愿意施舍给这些小乞丐了。尤其是那些富商们,为了留给曹公公一个好印象,自然要表现得有爱心一些。谁知,曹公公一路走来都是紧缩着眉头,大家以为他一定会赏给那些小乞丐们一些钱物,以表示自己的宽仁和大爱之心,他却一个子儿也没掏,一回到衙署,便召吴江府的各大户,让他们火速前来。千户们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赶紧来了,曹公公第一句话就是:“全城贴出告示,施舍年龄十岁以下的乞丐,必须以食物,有敢用钱施舍者,重杖五十!”

千户们大惊,大明朝开国以来,就连奉行严刑苛政的太祖朱元璋也没发布过这么狠的命令,施舍从来都是被朝廷所提倡和表扬的,而且施舍钱财远比施舍食物更显得人有爱心,毕竟施舍食物可能是吃不完的东西,有个别人把放馊了的东西给乞丐们,因此,大家都约定俗成地认为施舍应该以钱为主,可曹公公怎么反着来呢?

吴江知府进言道,曹公公,皇上素来崇尚宽仁,所谓仁者爱人,施舍乞丐是“仁”的体现,而钱财对乞丐们来说更直接……

曹公公冷冷一笑说:“错!对那些孩子来说,食物更直接,钱财则会害他们一辈子受苦……”

怎么会呢?大家又是不解:食物可以果腹,但只是顾得了几顿饭,而钱财还可以买东西,缺啥买啥……

曹公公看着属下们还是迷惑不解,笑笑说:“以后我会将缘由告诉你们的。各位千户还有一个任务,命令所属捕快一律着便装,前往茶楼酒肆、旅馆驿站,密查那些整日无所事事却衣食无忧的人,一但发现他不做生意却在这里逗留,立即秘密调查,掌控他们的行踪;同时,跟踪小乞丐,看看他们晚上在哪里落脚……”

第二天,吴江府的百姓们对曹公公的命令感到迷惑不解,但是还是执行了,这一天里,有爱心的百姓买来食物,给这些断手断脚的孩子们吃,孩子们一个个吃得眼泪汪汪的,边吃边哭着说:“大爷大娘们,求你们给我们钱吧,不然,我们晚上回去要挨打的……”

听着孩子们的哭诉,大家明白过来了。这些孩子们背后,有一群吸血鬼,怪不得曹公公不允许大家施舍钱财呢,原来施舍的钱财能用在孩子们身上的寥寥无几,大多数钱都被这些吸血鬼们搞走了。而施舍食物,至少能让孩子们吃饱,可是,那些吸血鬼们收不到钱,这些孩子不要受皮肉之苦吗?

果然,第三天,这些残疾乞丐们脸上和身上多了一些打伤,百姓们义愤填膺,却不知道该怎么救这些孩子。但他们不知道,通过跟踪孩子和秘密调查,捕快们已经掌握了遥控残疾儿童行乞的黑手,曹公公下令封闭全城,缉拿这些恶徒。此役拘捕了十几名恶徒,这些人衣冠楚楚,身着丝衣腰配美玉,吃的是珍馐美食,饮的是甘泉佳酿,住的是旅店大屋,逛的是青楼妓馆,原以为他们是富家公子,原来是榨取孩子的吸血鬼。

曹公公令捕快们将这十几个恶徒带到菜市口,那里地方广阔,高台圆通,是行刑的最佳地点。百姓们知道了官府要在菜市口审恶徒后,纷纷来到这里,看看这些恶徒们的下场。面对着百姓愤怒的眼睛,这些恶徒们瘫坐在高台上,不敢有任何言语……

百姓们纷纷朝他们吐吐沫:“这些狠心贼,让自己的孩子这么受苦,自己心安理得地享福……”“咳,你咋那么糊涂呢,这些孩子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孩子呢,估计是他们拐来的孩子……”

曹公公来到高台上,百姓们在下面看着他,他一张口,大家就想笑,因为曹公公是典型的公鸭嗓,说话软绵绵的,跟女人似的。不过大家还是憋住了笑,因为曹公公声音不好听,却说得很有道理:“大家也许猜到了我不让你们施舍钱财的道理!我们的好心,被这些奸贼们利用,我们越施舍给孩子们钱,他们就越被这些奸贼们牢牢抓住,他们也就永无出头之日。还有一点我要告诉大家,这些孩子,有的眼瞎了,有的腿断了,有的没有手,有的是哑巴,身体不全,非常可怜,可是他们在落入这些奸贼们手里之前,都是正常的孩子,四肢健全,耳聪目明,这些奸贼们拐来孩子,为了赢得大家的同情心,就砍去这些孩子们的手脚,弄瞎他们的眼睛……手段残忍之极,完全不顾及这些孩子们的父母丢失孩子后的人伦惨剧,大家都有孩子,你们想想,如果你们的孩子有一天被这些奸贼们拐走,砍去了手脚,带到另一个地方行乞,你们看到了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闹哄哄的菜市口顿时安静了下来。曹公公软绵绵的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被曹公公断了外快的捕快们,他们也被曹公公的话打动。是啊,谁没有孩子?若自己的亲生骨肉被奸贼们弄成这个地步,自己非要将这些奸贼剁成肉酱才解恨啊!

“杀了他们,千刀万剐了他们!”“对,杀了这些挨千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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