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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丈夫(五)

张法师低眉俯眼平平板板地说:“我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妖魔到底有没有,全凭你我两张口。”

孙夫人皱皱眉,不明白这法师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时孙团长围着那个徒弟模样的人转了几圈,粗着嗓子问:“你是男的是女的?别又是个男扮女装吧?”

徒弟聋哑一般不言不语,张法师应答一句:捉的是妖魔,分什么男和女。

孙团长走到张法师面前,摸摸他的眉毛,揪揪他的胡子,自言自语说:“是真的!”他又来到小猴子跟前,皱着眉打量说:“怎么像是街上耍的?”

张法师说:“猴子本来就是让人耍的,我耍的是这只‘千年通’,如来佛耍的是孙悟空。”

孙夫人又问:“我们并未去请,法师怎么就跑来捉妖了?”

张法师说:“官兵要剿匪,法师要捉妖。”

孙夫人越盘问越觉这个张法师高深莫测,真伪难辨,而且他说的玄之又玄,好象大难真的就在眼前,不但孙夫人有些没了主见,连孙团长都疑神疑鬼起来。

谁都不敢拿自家的性命开玩笑,孙家夫妇决定叫张法师一试身手,如果他说的是真话,自可消灾解难,如果他是骗子,也可当场擒拿。

按着张法师的吩咐,大兵们用木头在团长家后院西北角搭了一座简易神坛,高度几与院墙相齐。然后张法师又要三男四女七个人在神坛前排成七星状,每人手中执面大红旗,而这七个人中必须孙团长夫妇,另外五个人也须都是官太太和营级以上军官。张法师说这个妖魔修炼七百年以上,已是半妖半仙之体,七个掌红旗者本该由七位有较高法力的法师充任,但现在时间紧迫,只能退而求其次,挑选大福大贵大智大勇的人担任。孙夫人不免有些害怕,可危险迫在眉睫,自家的事她又推辞不得。同时又需七七四十九名属相不同的壮汉,按八卦布局把神坛围住,每人手中执小黄旗,这些人自然都由大兵们充任。另外在场人员一律青衣青鞋并用青布裹头,身上不准带任何杂物,做法期间,外人不得擅自闯入,执旗者没有法师之令也不得擅动。

一见这位法师的做派声势很不一般,孙夫人心里已信了五六分,而孙宅的气氛也骤然紧张、诡秘起来。

因为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张法师自己也要调理真气,迎接恶战,所以一直到了日落时分,张法师才开始带着徒弟灵猴登上神坛,这时徒弟也已是一身青衣,灵猴身上也穿上了一件青色小袄,而张法师穿的则是带有八卦图形的宽大法衣。

张法师先是向天祈求神将相助,然后接过徒弟递过的桃木剑,左三右七忽前忽后地走起了怪异的“禹步”。

走了一阵“禹步”,张法师嘎然停止,高叫一声“请神符”,随手向上一抛,一个小球在空中展开,变成一道神符。神符飘飘悠悠就要落下之时,张法师把桃木剑向上一指,神符就停了下来,然后随着桃木剑尖左右萦回,忽高忽低,像是一只小鸟一般。

张法师用桃木尖引导神符绕着神坛走了一遭,口中念念有词:“天圆地方,律令九章,神符在此,妖魔休狂,急急如律令!”之后他用桃木剑和神符镇住神坛,命令徒弟点亮蜡烛,他又接过古剑,凝重地指向一处。

此时太阳落尽,暮色苍茫,头顶有群乌鸦飞过,地上袭过一阵阴风。孙夫人他们不禁打个哆嗦,心头升起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这时那只叫“千年通”的灵猴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并且随着叫声神坛上的蜡烛全都熄灭了。

张法师大喊一声:“站好方位,妖魔出穴了!”

喊声刚落,就听到了一种可怕的声音,又似怪风又似怪叫,这种怪异恐怖的声音似从地底深处响起,然后很快上升到神坛之上。

张法师厉喝一声:“孽障,休得猖狂,本法师今天要收了你!”说着便挥剑与妖魔斗了起来。

神坛上虽然只有张法师一个人的身影在挥剑乱舞,可从那神坛的强烈震颤中,还有那阵阵怪风中,人们都真切感受到了妖魔的存在。

“我的妈呀!”一个胆小的护坛壮汉喊着娘跌跌撞撞向前院逃去。

另外两个也扔了小旗逃跑了。

“回来快回来,老子要枪毙你个龟孙子!”孙团长气急败坏地。

这时只听噼啪一阵爆响,神坛上的蜡烛全都自己复燃,只见张法师随手一招手中就多了一碗水,他把水迅疾地泼向空中,然后一跃而起,大喝一声哪里逃,挥剑劈去——空中响起一声非驴非马的凄厉惨嚎。

张法师落回神坛,古剑染上了殷红血迹。张法师又一挥手,只听忽地一声,前边的蜡烛爆起了无数火花,同时他的手中就多了一个小葫芦,他迎风晃两晃,小葫芦就长了两长,变成了一个大葫芦。他把葫芦一举叫道:“祭起三昧火,法器收妖魔!”然后他把葫芦晃了两晃,葫芦似乎沉重了许多。他塞上塞子,将葫芦小心地递给徒弟,然后拿起那道神符。

只要贴上那道神符,妖魔就算彻底收服了,神坛下的人们松了一口气。

谁知徒弟在把葫芦递向法师贴神符时,突然失手把葫芦掉下了神坛。葫芦刚着地,便是一声爆响,炸得破碎,一股白烟升了起来。

徒弟大惊,失口叫道:“啊,妖魔跑出来了!”

张法师说:“它已受了重伤,跑不了!”说着复又持剑寻找。可是找了一阵,似乎没了妖魔的踪影。张法师掐指一算,叫声不好,说妖魔已然躲进了某人的肉身,叫徒弟赶紧牵着灵猴到下边指认被妖魔附体的人。

下边的人惊恐万状,不知妖魔是不是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可是灵猴走了一圈,看了一遍,没什么反应,却一直向东扑去。

徒弟跟着灵猴来到了当作库房的东厢房前。灵猴吱吱急叫着向里乱指。

张法师说里边关三个人。

张法师说妖魔一定藏在三人之中,他命令赶快放出三人辨认,可是看守的大兵却没有钥匙。原来看守的大兵也被编入护坛队伍,因为身上不准带任何杂物,他把钥匙放在了前边。因为有这么多人在跟前,关着的三个人插翅难飞,所以没有重新加派岗哨。张法师连声急催,说稍一迟缓妖魔怕又要遁身!情急之下,自己不能擅动的孙团长喝令一个执黄旗的大兵用石头砸开铁锁。

神坛上,张法师紧张而又急切地捡起神符,左手一招,右手捻诀,嘴里念念有词,然后连说三声来来来,库房中的成业、雪梅二夫人三人便被施了魔法一般,听话地跟着法师徒弟和灵猴走上神坛。法师注目三人片刻,忙唤徒弟:“快请灵猴辨出哪个被妖魔附体!”

灵猴毫不犹豫地吱吱叫着扑向雪梅。

“快,护坛力士听令:大家闭紧口目,严防妖魔侵入,然后一齐奋力招展红黄二旗,无本法师号令不得停止,违令者斩!”张法师传完号令,台下的孙团长等人赶忙紧紧闭上嘴巴双眼,拼命地乱挥手中的大旗小旗。

台上边,张法师大喝一声:“五雷正法降妖除魔!”喝毕猛一挥手,只听轰然一声,神坛上火光一现,浓烟立起,蜡烛齐灭,然后便是一片黑暗寂静。

台下的孙团长等人闭着口眼拼命乱挥手中旗帜,一刻也不敢停,院内呼啦啦响成一片平地生出透骨阴风。

孙团长七人握的是大红旗,舞起来很费力气。舞动一阵,四个男人还在支撑,三个女人可受不了啦,随着一个营长太太无力地呻吟一声,扔了红旗仆倒在地,孙夫人和另一个军官太太也相继虚脱摔倒。四个男人又坚持一阵,仍听不见停止的命令,可他们实在舞不动了。孙团长气喘嘘嘘叫着不能停谁也不能停,他自己却已停了下来。这时院里没了风声,只剩一片喘息声、呻吟声。

孙团长忽觉不对头,睁眼一看,院里边倒的坐的一片,黑乎乎的,而神坛上却已没了一个人影。他呆愣片刻,忽然气急败坏地大叫一声:“妈里巴子,老子上当了!”

十三、京城救美

成业他们虽然躲过了孙团长的追赶,二夫人却被一颗流弹击中。秦永良和罗成业轮流背着她跑过山梁,第二座山梁刚上一半,二夫人就不行了,她流着泪说了“我想回家”四个字,就结束了短促而又不幸的一生。

因为还未完全化冻,他们只能找了个小石洞,把二夫人放在里边,又用石块把洞口封严。成业雪梅春妮都流了泪,秦永良叹口气说:“姑娘别怕,先安心在这住着,等大叔打听到你的家,叫你爹来接你回去!”说着也已有些哽咽了。

脱离了危险后,雪梅才想起问爹和春妮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春妮就简略说了经过。自成业雪梅偷跑后,秦永良和春妮就一路寻找他们,前天来到红山县城,很快就听说了雪梅成业大闹孙宅和陈氏佛堂的事,当晚又探听到雪梅成业关押在孙宅明天就要被剜眼挖心的确切消息,秦永良又了解到孙夫人十分迷信,便连夜赶到朱家庄,向一个做过法师的江湖朋友借来法器道具,第二天扮做法师闯入孙宅。高搭神坛是为了越墙便利;选择西北角也是因墙外就是一条直通镇外的小街;让他们穿青衣执小旗等是为了延长准备时间,尽量拖延到天黑;让孙团长孙夫人加入七星红旗镇,是为了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防止他们过早警醒;要那么多壮汉护坛,也是为了麻痹他们,给他们造成错觉,以为法师在他们的重重包围中;至于身上不准带杂物,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带枪,利于安全逃走……

成业忍不住好奇,也寻问秦大叔的“表演”怎么那么神。当时东厢房正对神坛,秦永良“做法”时,成业他们看了个一清二楚,所以他们出来才会配合得那么好。

秦永良说,昨晚那一套,是他把法师做法同杂耍、口技、变戏法等活计揉到一起,再加上发挥创造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吸引和镇唬住孙团长他们。他只告诉成业那怪叫声出自他的口中,至于其它细节说出来会坏人饭碗,所以他只让成业自己去琢磨。

在一个镇子上休息一天后,又到分别的时刻了。秦永良先问成业有什么打算,成业说先要到北京妓院救出那个叫秀姑的,然后继续寻找翠玉。秦永良知道劝不住他,也就没再说什么,不料雪梅却突然指着成业气鼓鼓说:“不用找了,一贯道里不是有个小妖精等你去入洞房么!”成业不禁通红着脸低下了头。秦永良问是怎么回事,雪梅就说了成业在陈氏佛堂跟那个翠玉的事,又说成业看着老实,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秦永良忙喝止了她,断定成业是中了迷香,迷失了心智。雪梅仍嘟囔:“那他怎么还知道叫我?”

秦永良不说话了。一向沉默寡言的春妮却忽然开了口,请求秦永良收下他做干女儿。

秦永良寻找雪梅成业时,不忍心让春妮跟着自己四处奔波,想给她找个好人家,有个安身的地方,春妮不肯,一定要先跟他一起找到成业雪梅。现在雪梅他们找到了,秦永良正暗自盘算给春妮找个好的归宿,没想到她倒来了个“先发制人”。

见秦永良沉吟不语,春妮已跪了下去,说自己只想有个亲人,不会拖累他。雪梅已忍不住说:“爹,你就别拿捏了,春妮姐可比我会侍侯人!春妮姐,快叫爹!”

春妮含泪唤了声爹,然后磕了三个头。秦永良扶起她,春妮早已流出了激动的泪水,秦永良也是双眼湿润。雪梅叫了声姐,过来和春妮抱在了一起。

成业望着他们,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他想说几句庆贺的话,正在满肚子找词,不想接下去春妮又说出一番让几个人都意外的话——她要干爹做主把她许给成业做小,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秦永良尚未答话,成业已窘迫地红着脸连连摆手说:“不不不,那怎么行……”

雪梅也不愿意:“就是嘛,我也救过你,难道也要嫁给我?”

春妮虽然很是难为情,可她可是鼓足勇气又对成业说了一句:“要是嫌我丑,让我当丫环也行!”

成业结结巴巴说:“那那那那更不行……”

这时秦永良说:“成业,春妮是个好姑娘,她只是一片真情,你可以请示一下二老收下她……”

成业坚决地说:“春妮姐是个好人,我把她当姐姐待,可我已是个有家室的人,怎么能……”

春妮羞愧地低下了头,秦永良也不好再说什么,雪梅却突然拍手叫道:“有了,你们就拜个干姐弟吧,不做夫妻不也成一家子了吗?”

几个人呆了呆,成业高兴地说:“我愿意!”

春妮表情复杂地望了成业一眼,也点头说:“那我就高攀了……”

于是两人当场结拜为姐弟。

论起生日,这才知道,一向托大的雪梅竟比成业还小三天,成业说雪梅往后该叫他哥哥,雪梅却说各亲各论,叫不着。

离别的时刻终于来了,成业同秦大叔他们告别。尽管极力抑制着,泪水还是跑了出来,可是秦大叔他们却很平淡,特别是雪梅,成业跟她说话,缺却心不在焉地跟春妮咬耳朵,甚至连春妮也没有什么表示。

成业心里很不是滋味地离开了大家,心里空落落地往前走着,不时回头望望,可是身后没有那几个熟悉的身影。

走出几里地,转过一个山弯,成业不自觉地又一次回回头,然后又不自觉地叹口气,抹抹眼睛大步向前走去。

忽然,成业站住了,他看见前边路边有只猴子正在大模大样地望着他。成业愣了愣,不由抬头向路旁的山坡望去,却见一身红妆的秦雪梅正站在温润剔透的春雪中向他做鬼脸,雪梅身后还站着秦永良和宋春妮。

成业扭过头去,忍不住笑了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们边走边打场子,边打听翠玉的消息。十几日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北京城。

时候正是民国四年,北京城都在风传袁大总统要登基坐朝当皇帝。成业不关心这些,也无心观看皇城美景。他一心只想尽快救出秀姑,早日找到翠玉。

可是当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艳芳楼时,因为老鸨子出了事,买卖已经歇了业,姑娘们也都换了场子。没办法,他们只能一家一家到妓院寻找、打听。

这么大的北京城,这么多的消魂窟,要寻找一个秀姑无意于大海捞针。更何况他们唯一的线索就是“秀姑”这两个字,如果秀姑改了名字,那么站在对面他们也会错过去。

但是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两天后他们为了加快进展,决定分头寻找,秦永良和宋春妮一帮儿,罗成业和秦雪梅一伙儿。

雪梅一定弄个假发套给成业戴在头上,又给他涂脂抹粉,把他“变”成了姑娘。成业十分不情愿,可雪梅吓唬他说,北京到处是一贯道的耳目,若是陈坛主把他们欺骗无极老母、大闹陈氏佛堂的事报上来,他们肯定已画像通缉,万一被他们发现又会节外生枝。成业不明真假,只好顺了她。而雪梅自己则又戴上眼镜礼帽,手拿把扇子,装成了一个公子哥。结果每到一家妓院,妓女们都争先恐后把雪梅往自己房里拽,而成业常被嫖客们选中,有的愿出大价梳笼他,有的争风吃醋,还要老鸨打听价钱想要买下他,弄得成业苦不堪言。雪梅却觉十分好玩,有次差点真把成业“卖”给了妓院。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成业雪梅终于打听到了秀姑的下落——原来她已被转卖到迎春院,并且已改名“丽丽”。

成业雪梅急忙赶到迎春院,指名点叫丽丽。

丽丽还真出来了,是个棒奶肥臀白白胖胖的女人,年纪也有快三十的样子了,脸上脂粉也有二钱厚。她似乎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俏的公子哥会点名要她,禁不住笑出了两眼角褶子,用十四五岁小女孩的嗓音夸张地撒着娇扑上来:“哎哟小冤家,我说今儿做了好梦呢,闹了半天是你来了,你咋到今儿才来哟,把姐儿盼得哟都瘦了,你看我瘦的,你摸我瘦的……”说着使劲往雪梅身上拱她的篮球般的大奶子。

这个丽丽跟他们想象中的秀姑完全两样。成业看得要吐,连忙扭过脸去。雪梅也受不了,推她一把站起来,捂着鼻子问她是不是本名叫秀姑。丽丽愣了愣,越发夸张地叫:“哎哟哟,冤家,真是冤家呀,你咋连人家的小名儿都知道呀!”说着又要激动地往上扑。

雪梅连忙闪开一步,见老鸨没注意,低声问她哪里说话方便。丽丽挤挤眼,说跟姐儿走,就扭着肥腚带雪梅去房间。

“咳咳咳,叫这位姐儿先在这吃茶吧,咱们的事儿用不着她!”见雪梅拉上了成业,丽丽忙拦挡。

雪梅却说:“不行,咱们的事儿没他不行!”

丽丽怪怪地看看她,挤眉弄眼笑道:“想不到你这嫩生生的小模样,老毛病倒不少,那就一块儿来吧!”

带着姑娘逛窑子,连妓女们也觉新奇,不禁对雪梅成业指指点点。

雪梅成业被丽丽带上楼,从房间里传出的不堪入耳的淫声秽语塞满他们的耳朵。雪梅成业狼狈地跟着丽丽“逃”进了房间。

见雪梅成业直捂鼻子,丽丽赶忙燃起了熏香,又要给他们倒茶。雪梅成业哪里敢喝她的茶,丽丽说那就来吧,说着就解衣裳。

雪梅用扇子一指喝斥道:“这才几天呀你咋就变得没人样儿了?”

丽丽不解,对镜照照说:“人家这样咋的了,可北京城像人家这样的你能挑出几个呀?”

雪梅不想再跟她罗嗦,她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是来救你的,愿意跟我们走吗?”

“走?往哪走?”丽丽愣愣怔怔地问。

成业忍不住说:“回家,送你回家呀?”

丽丽惊讶地看看这位声音很像男人的姑娘,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地说:“回家?哼,回家——我要是有家,能在这地方见着你们吗?”

雪梅说:“那你也不该甘心在这种地方呀?”

丽丽突然粗着嗓子叫起来:“我甘心?我不甘心行吗?八年前是我男人把我卖到了这地方……”说着撇着厚嘴唇要哭。

雪梅成业对望一眼,这才知道弄错了。雪梅发火道:“你为什么要冒充秀姑?”丽丽却说她小名本来就叫秀姑。

芝麻掉进针眼儿里,怎么还有这么巧的事?雪梅叫声倒霉,拉上成业转身要走。这时成业忽然问道,这迎春院还有没有叫丽丽的。丽丽却只是张着手说:“买卖要做完一码说一码!”雪梅就掏出两张票子再她手心儿里扫了一下又拿开说:“我想两笔买卖一齐做,要不你就一笔也做不成!”

丽丽望着我,终于说出院里有三位丽丽——她是白丽丽,另外还有一位蓝丽丽,一位黄丽丽,其中那位黄丽丽偏巧小名也叫秀姑,而且刚进院不久。

雪梅成业认定黄丽丽就是他们要找的秀姑。他们要求白丽丽带他们去见黄丽丽,白丽丽却撇着嘴说:“我才懒得见她呢,那几个小婊子架子大着呢,她们不就仗着脸蛋儿嫩点么,卖*还要挑挑捡捡,臭美什么,用不了三年她还不如老娘呢!”雪梅又给她加了两张票子,白丽丽终于动了心。

白丽丽叫雪梅他们不要说话,放轻脚步,悄悄地拐了两个弯,穿过两道门,然后指着面前的一扇门说了句实话:“就在后院呢,这地方不叫我们这样的进去,可别说是我带你们来的!”说完忙着走了。

看来这妓院也分着三六九等呢!雪梅推推门,门从里边栓着呢,她又敲敲没动静。成业不死心,又上去敲了半天,里边终于有人问是谁。成业说是找人的,让她开开门。

停了停,门终于闪开了一条缝,一个年青女子警惕地打量着他们问找谁。雪梅说找黄丽丽,那女子说她就是。雪梅成业一打量,见她端庄清秀十七八岁,虽是城里打扮,却还未脱乡下人的朴实,跟他们想象中的一样,认定这回找对了人。

果然,成业再问她是不是原来叫秀姑,黄丽丽不禁点头说:“是,你们怎么知道?”

成业说:“快跟我们走,我们是来救你的!”

“救我?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是谁让你们来的?”黄丽丽看来是被骗怕了,她满脸的不信任,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随时准备关门。

雪梅忙说:“是你爹叫我们来的,他天天盼着你回去,都想病了……”

黄丽丽说:“你们瞎说,我爹都死三年了,你们快走吧!”说着就要关门。

雪梅一把抓住了她的一只手,成业又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硬把她拖了出来,黄丽丽惊恐地说:“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雪梅把一块手帕塞进她得嘴里,两人架着她就往外走。雪梅成业估计到秀姑很可能也会像红妹那样,觉得无颜见人而不肯回去,所以事先已做了准备。

纤秀的黄丽丽尽管拼力挣扎,可雪梅成业哪会让她挣脱,他俩架着她很快来到了院子里。他们以为妓院多是女人,拦不住他们,只要出了院就像鱼儿入了水,这么大的北京城哪都可以藏身,只要天一黑立即把黄丽丽带出城。想不到才到院里,两个凶猛的汉子不知从哪冒出来,像两座铁塔一般拦住了雪梅他们的去路。

老鸨过来,脸上依然带着笑,问他们这是什么玩法。雪梅支吾道:“我们想藏猫呢,跑不远,一会儿就回来……”说着冲成业递个眼色,就想饶过大汉闯出迎春院。不料趁着雪梅分神的工夫,黄丽丽猛地抽出手,扯掉手帕,高呼救命。成业手忙脚乱去捂她的嘴,黄丽丽躲闪挣扎间却扯落了他的假发套。

这时楼上楼下看热闹的妓女嫖客笑起来,一个说原来这人是个尼姑,尼姑怎么也来逛窑子?另一个说什么尼姑呀,他是和尚扮的!再一个说,哟,小和尚也来尝荤腥儿了!又一个人家这招才叫绝呢,两个人嫖,却只花一份银,你说咱咋就没想到呢……

再说那边成业虽然尴尬万分,脑门也见了汗,可仍是紧紧抓住黄丽丽不放。雪梅则正跟老鸨斗嘴,两个大汉直按指头节。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问话:“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是谁派来的?”

成业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美丽女子。他呆了呆,突然惊喜万分地叫了一声“翠玉!”

十四、找到翠玉

翠玉疑惑地打量着成业问:“你知道我的名字?”

成业激动的一时说不出话来,雪梅也直勾勾盯住了翠玉,连黄丽丽也望了挣扎。

翠玉说:“你们看着我干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成业的嘴动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我、我是罗成业!”

翠玉一下子愣住了。

可是过了片刻,翠玉却淡淡问句:“你来干什么?”

成业激动地说:“我是来找你的!”

翠玉说:“可我并不认识你。”

成业惊呆了,他放开黄丽丽,上前一步急迫地说:“我是黄旗镇罗家庄的罗成业呀!”

翠玉说:“我不认识你,我也不知道黄旗镇在哪里。”

“你、你……”成业急得不知说什么好。

雪梅过来捅捅他,声音很大地悄悄问:“咳,你别是想疯了,又认错人了吧?”

“不,她是翠玉,我记得清清楚楚!”成业十分肯定地坚持说。

翠玉忽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成业说:那是三年前——哦,已是四年前的三月初三,那天是集,你和两个女孩去放风筝,你穿着带白色小花的蓝袄,你那时梳着一条长辫,辫子上打着蝴蝶结,你的风筝也是一只好看的蝴蝶……

雪梅一眼不眨地望着成业,像在听他讲一个美丽的故事,那一刻她突然产生了一个美丽的愿望,她也想走进一个人珍藏于心底的美丽故事中,哪怕只做一只一飘而过的风筝。

翠玉美丽的两眼中火花一闪,但瞬间又被她扑灭了,她仍然说:“真亏你记得这么清楚,只可惜你还是记错人了。”说完上前拉过黄丽丽就要进去。

“站住!”雪梅突然上前拦住了她,激愤地说,“你既然不乐意嫁给他,为什么又要上花轿?上了花轿拜了花堂,你又从洞房抬腿跑了,闪得人一家子猴苦冰凉!成业为找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差点连命都扔在外头,摘星星够月亮般找到了你,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一句不认识就想把人打发走,你还有一点良心没有?”雪梅越说火气越大,摩拳擦掌看架势还想教训翠玉一顿功夫。

成业忙劝她说:“她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是被坏人拐出来的,不是自己跑出来的,她心里一定很难受,你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雪梅一指成业的鼻子又冲他吵开了:“哦,闹半天我倒成狗拿耗子了!罗成业,你说你窝囊不窝囊,媳妇娶到被窝里了生让你给放跑了,好容易找着了又跟人家唱开戏了,你瞧瞧你哪点有个男子汉气概?我看你……”

“行了,别吵了,你们跟我来吧!”翠玉打断雪梅的话,冲她和成业说了这一句,和黄丽丽头前先走了。

雪梅成业互相望望,赶忙跟了上去。

一个近视眼嫖客没看明白:“这是二女争夫啊还是一马双跨呀?到底哪个是公的?”

再说成业雪梅跟着翠玉她们左拐右拐,又来到了那扇通向后院的门。走进那扇门,却见这是一个优雅僻静的小院,与俗艳污浊的前院简直是两个世界。

而反差如此之大的两个世界,其实只隔着一扇门。

翠玉的房间优雅又有几分富贵气,墙上挂有名人字画,架上放着几件古董瓷器,案上放着兰草和古书,不知从哪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这里不像一个风尘女子的住室,倒像一位富家公子的书房。

黄丽丽给他们泡了茶,就悄悄出去了。翠玉不等成业雪梅再开口,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是你要找的人!”然后就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翠玉家住黄旗镇,却有个舅父在北京,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心潮人物。民国建立后兴办女学,翠玉就被舅父接到北京上了两年学堂。在北京的这两年,翠玉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新鲜事物,思想观念发生了巨大变化,并和一位青年教师产生了恋情。她写信回去要求解除与罗家的婚约,否则出嫁之日她也不会回去。偏远的黄旗镇仍然弥漫着故朝遗风,家人们当然不会放纵翠玉伤风败俗的选择,可是翠玉已像一只出笼的鸟,让他们有些鞭长莫及。后来哥哥赶到北京,谎称父亲病重方把翠玉诓回,软禁在家,强逼出嫁。那日成业接亲,在她家门外等了那么长时间,就是因为翠玉死活不肯上花轿。父亲被她气得直撞头,母亲也给她跪下了,最终万般无奈的翠玉还是上了花轿。只说从此认命了,可坐在洞房中翠玉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觉得这样稀里糊涂地结了婚,不但毁了自己的幸福,罗成业也同样幸福不了。想来想去,翠玉毅然从洞房中跑了出去,先是到了一户亲戚家,然后又回到了北京城……翠玉认为罗家找不到人也就罢了,她也已给家里捎信,叫爹娘退了彩礼,只当这件事已成为过去,可怎么也没想到罗成业也会历尽千辛万苦,千里迢迢找到北京来……

翠玉说完了,屋里好半天没人说话。若不是她亲口说出,成业怎么也不相信翠玉会是自己从洞房中逃出来的,一时间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还是雪梅忍不住先开了口,她问翠玉既是北京城有了男人,怎么又会落到这种地方。翠玉脸上尴尬一现低着头慢慢说:“本来已经快进城了,没想到遇见两个人贩子,把我抓住卖到了这里来……到了这种地方,我无颜再出去见任何人……”

过了一阵,翠玉由十分抱歉地对成业说:“真是对不起你们了,现在我后悔也已晚了,你就当没有过我这个人,回去另娶吧……”

“不,不!”成业站起身,红头涨脸地瞪着眼睛说,“你跟我定亲八年,你跟我拜过花堂,怎么能说没有这个人呢?我要带你回去,我一定要带你回去!”

翠玉望望他,面带愧容地又低了头说:“我已到了这一步,不配再做你的妻……”

成业走到翠玉面前,郑重地望着她说:“从家一走我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我自己发过誓,无论你落到什么地步,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翠玉没想到罗成业是这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她眼中闪烁着泪光,禁不住站起来握住了成业的手。

雪梅本来为成业欢喜、为成业不平,可这时见到这个场面,她心里忽地涌上一股酸酸的滋味,她觉得自己已成了多余的人、被人抛弃的人,她默默退了出去……

在一条小街上的一家小酒馆里,雪梅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很快雪梅就醉了,可她还是呼唤小二给她添酒。

雪梅踉踉跄跄回到客店时,天已快黑了。正为成业他俩担心的秦永良和春妮见她醉成这样,又是一个人回来的,很是诧异,忙问出了什么事。雪梅说成业找着媳妇了,她替他高兴,说完了就一门儿傻笑,可笑着笑着她却呜呜哭了起来。

秦永良和春妮刚把雪梅弄到床上哄睡了,成业也进了门。他诧异地问雪梅怎么了,秦永良岔开话头,问他是不是真的找到翠玉了,她在什么地方。成业说了今天的巧遇,然后又心事重重地说:“秀姑找到了,翠玉也找到了,可翠玉不肯跟他回去,秀姑也不愿回家……”

秦永良很理解地说:“姑娘家到了这一步,前无进路,后无退步,做人就难了!”

成业说:“大叔,姐姐,明天你们就走吧,我要留在这里找点活干,攒够了钱给翠玉和秀姑赎身,她们就是不回家,也不能一辈子活在那种地方!”

秦永良赞叹地点点头:“成业,也真亏了你,小小年纪能有这么大的心胸!其实当初你一说情景,我就怀疑翠玉是自己跑出来的,我不怕你找不到,就怕你找到了受不了,所以才老劝你回去……”

成业眼泪汪汪地说:“开始、开始我还真是受不了啦,可后来想想,能找到她,她还活着,这就比啥都强……”

秦永良拍拍他的肩,叹了一口气,春妮则悄悄地抹眼泪。

过了会,成业支支吾吾问:“秦大叔,你说我要是把翠玉赎出来,送她去、去她看上的那个男人家,别人是不是会笑话我……”

秦永良思索着说:“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拿主张,只要你自己觉得问心无愧,那就甭怕别人怎么说!”

成业思索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雪梅没搭理成业,好歹吃了口就往外跑,说市逛去呢。成业心里有事,也没顾上理她,正要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活干,秦永良却拦住了他,把一包钱塞给他,叫他赶快去把翠玉秀姑赎出来,以免再出差池。成业知道秦大叔的钱来得不易,高低不肯收,秦永良黑起脸训他:“你怎么分不出轻重缓急,等你挣够了钱要到什么时候?钱花了再挣,人没了再没地儿找去!你先赎出人来,往后慢慢还我的钱,实在过不去时,我自己也会到你家去讨债!”

成业接过钱,说不出一句感激的话,他冲秦大叔点个头,撒腿就往迎春院跑。

当罗成业把那包赎身钱送到翠玉手上时,翠玉望着他,也说不出一句感激的话。

后来他把那包钱还给成业,摇了摇头说:“要赎身也不该由你来赎,这样吧,我去找我的男朋友,让他替我赎身!”

成业见她这样说,不好再坚持,又要把为秀姑也就是黄丽丽赎身的钱留下。翠玉还是阻止了他,说自己已和黄丽丽拜过姐妹,她被赎出后,再来亲自把妹妹赎出去。

成业再说不出什么,却还是不走。

翠玉知道他是不放心,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又想了想说:“这么着吧,我带你去我男朋友家,你看着他答应给我和黄丽丽赎身再离开,好不好?”

成业点点头。

翠玉叫了辆人力车,可是坐上去走了不远,成业忽然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要返回去。翠玉问他是什么事,成业说说要写一封休书,也好让翠玉跟她男朋友名正言顺地做夫妻。翠玉又定定地望他一阵,点头说:“也好,就到他家去写吧!”

翠玉带着成业走进一个四合院,来到了西厢房,也不敲门就进去了,谁知里边一位长相英俊的青年男人正和一个女人在床上鬼混。

翠玉惊呆了。

青年男人一边慌乱整衣一边胡乱解释,翠玉却猛然捂着脸跑了出去。

成业在后边苦苦追赶着、呼唤着。

正追着,前边横街跑出一辆马车。成业赶忙躲闪,却忘了后边。随着一声尖利的刹车声,成业最后叫了一声翠玉,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十五、新的开始

罗成业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些模模糊糊的面孔。

渐渐地,他能看清楚离他最近的两张脸了——这是两张美丽袭人的脸,这是两张青春焕发的脸,这是两张叫他永生难忘的脸!

成业的嘴唇轻轻碰撞了,声音很微弱,但翠玉、雪梅看得清清楚楚,他是在呼唤两个人的名字:翠玉、雪梅!她们一个人攥住他的一只手,脸上现出欣慰的笑靥,眼中涌出激动的泪花……

幸好那辆车速度不是很快,刹车又很及时,成业只是倒地时头重重撞了一下,没伤着筋骨内脏。不过连续两天两夜的高烧昏迷,也着实吓人一跳。

住院的那七八天里,翠玉、雪梅、秦大叔、春妮还有秀姑围拢在床前,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成业既感受到了莫大的幸福,又觉得百般过意不去……

翠玉单独跟成业在一起时,曾说过要跟他回去,成业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成业单独跟雪梅在一起时,他曾问过她那天早上是怎么了,那么不高兴,雪梅说她那天夜里做的梦不好,成业这才松了口气。

成业迫不及待地提前出了院,他要早日带翠玉回去。可是他出院这天,却左等不见翠玉的人,右等不见翠玉的影,最终他等来的,只是翠玉托雪梅转交的一封信。信上写着:

成业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我真希望自己有你这样一位好兄弟!我真想过要跟你回去,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请原谅我吧!也请你相信我,我没做过丑事、坏事……我只能对你说这么多了。不要去找我了,我和秀姑已经走了。你要多多保重,雪梅是个好姑娘,看得出她对你很有情义,真希望你们能在一起……

成业看完,默然无语。

秦永良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对他说:“翠玉姑娘虽然身在烟花之地,可是脸上绝无风尘之色,倒颇有侠烈之气,我看她可能另有隐情,人各有志,你也算尽到仁至义尽了,大丈夫就该拿得起放得下!”

成业认真点了点头。

这天夜里,成业梦见自己又回到了花烛之夜,他进到洞房,翠玉并没有走,她正端坐在红烛边等着他……他轻轻揭开大红盖头,惊讶地发现新娘子不是翠玉,竟是雪梅。惊醒之后,成业奇怪自己怎么会做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梦。

翠玉有了下落,成业心事已了,终于到了同秦大叔他们告别的时刻了。回想这几个月以来秦大叔他们对自己的帮助、关怀、照顾,成业觉得险恶的江湖中,也并不缺乏真情正义。对着秦大叔,成业千言万语只说出了一句话:“大叔,我可等着你去讨债了!”

秦永良拍着成业的肩,郑重地点着头。

成业真心诚意地请春妮跟他回去,他永远会像亲弟弟一样待她。春妮摇了摇头,然后拉过成业的手,细细嘱咐他路上千万小心,不要贪黑路,夜晚要盖好被子,不认识的人不要乱结交……这一路成业也没听春妮姐说过这么多话,春妮姐说一句,他认真地点一下头,那一刻成业如果不是牵挂着二老爹娘,他一定会请求跟他们一起去流浪江湖。

成业由抱起了小猴子,小猴子跟他早已熟识,伏在他的肩上温顺的像个孩子。成业拍拍它,心里在说:谢谢你,你也帮助过我,你也跟秦大叔他们一起救过我的命!

最后要跟雪梅道别了,却不知啥时不见了她的人影。成业左等不回,右等不回,不知她跑到哪去了。成业心里好不是滋味,暗暗嗔怪她,平时千好万好,现在知道自己要走,却连个面也不照了。

成业本来还要一直等到雪梅回来,可是看看已到半天晌,在秦永良的一再催促下,他终于踏上了归程。

归乡的脚步本该是步履匆匆,可是越走成业的脚步越慢,有一件事让他越来越后悔、越来越不安,那就是没有同雪梅辞别。他的耳边不断回响起雪梅那明月般爽朗甜美的笑声,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雪梅那红梅般健美幽人的身姿,他的脚步越来越凝滞,他的心里越来越空落。翠玉的离去只让他失望,却没有这种感觉,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没有同雪梅告别的缘故?

走着、走着,忽然成业眼前一亮,他看见雪梅正站在前边等着他。他惊喜非常地跑过去,那姑娘却惊慌地逃走了。哦,原来是他看花了眼,认错了人。

成业的心里越发空空落落。抬头望望空茫的天空,他真想化片白云飘到雪梅头顶,他真想变只小鸟飞回雪梅身边。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他在一路寻找翠玉的时候,雪梅却不知不觉偷走了他的心。

抬头,前边又有一位姑娘酷似雪梅。成业以为自己又是花了眼、认错了人,慌忙低头走了过去,不料后边的人却气恼地喝道:

“罗成业,你个没良心的,帮你找着媳妇了,你倒偷偷溜了,现在又装着不认识,你……”

成业猛然回头,定睛细看,这回竟真的是雪梅!他揉揉眼睛再看,没错,还是雪梅!

成业小燕子一般扑了过去,张开两手不知是要抱雪梅,还是要投入雪梅的怀抱。可是在离雪梅不到三尺的地方,他却又猛地收住了身子,然后由退出三步,红着脸连声追问:“真的是你么?你怎么会来?你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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