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欢坐在慕容麟的身边,静静地讲述着。她没有趴在慕容麟的耳边,就只是坐在他身旁,静静地讲着,声音也不大,她相信,慕容麟听得到。
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会亮了,如果届时,慕容麟还醒不过来,这将是他,也是她,在人世的最后一晚。最后一晚,还有什么好隐瞒?还有什么不能说?
她坐在榻沿上,轻声细语地说着,合握的掌中,是慕容麟柔软微凉的手。
她跟慕容麟说,自己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感受。第一次看见他,她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姐姐——慕容麟小时候的长相,对于男子而言,实在过于柔美。不过,长大发育后,他的长相虽然还是以柔美为主,但在这份柔美之中,又加入了任谁也不能否认的阳刚之美。
她跟慕容麟说,自己得知先帝把她赐给慕容麟的感受——“难过得要命”,一点也不想嫁给他。她跟慕容麟说大婚当日的感受,“我一个人坐在房里,等着你来,又怕你来,心里希望,你永远别来才好。”
杨欢静静地讲着,讲述的过程中,伸手探进慕容麟的中衣。她的掌下,慕容麟的心,跳得又快又重。她知道,这样的心跳,跳久了,是会要人命的。
掌下传来慕容麟的体温,还不及她的手掌温度高。这样的体温,对他而言,也很不正常。在她的记忆里,慕容麟是暖的,热的,在某些特殊时候,他甚至是滚烫的。
“殿下,”她凝视着慕容麟的脸,掉下了两大颗泪,“你真的要死了吗?”她颤抖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来,“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有些事,我还没告诉你。”
然后,她哽着嗓子,流着泪,把一直想要讲给慕容麟听,却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全部讲了出来。
她告诉慕容麟,东宫的桐人与她无关,东宫的字条也与她无关,金墉城那一席话,是情非得已。至于大饰东宫一事,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坦白承认,那件事,的确是她作的,她错了,她很后悔,她觉得很对不起他。
她慢慢地讲着,语音平缓。眼泪,在她讲述的过程中,不断地流出来。她讲,自己最初一点也不喜欢他,后来慢慢地喜欢上了,最后觉得,能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乃是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她絮絮地说着,掌下,慕容麟的心跳,渐趋平稳,体温也开始慢慢地回升。就连脸上的青黑之气,也在慢慢消褪,可是,人就是不醒。
杨欢的心很平静。她已经不在意慕容麟是否能醒过来,醒过来,更好,醒不过来,她陪着他。
她不断地说着,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想到什么说什么。再不说,也许就没机会说了。她想把他们之间的误会全都说开,她想让他知道她的心,最最真实的心——她一直想让他知道,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说出口的真心。
窗外,慢慢泛出了浅灰色的光,天要亮了。
杨欢垂下眼,细细地打量着慕容麟。慕容麟的眉毛很黑,睫毛很长,鼻梁直挺,唇形薄而美好,耳朵轮廓完美。
她伸手拈了一下慕容麟的耳垂,随即一弯嘴角,慕容麟的耳垂,还和记忆中的一样柔软。抬手拉开慕容麟的一条胳膊,她慢慢地躺进慕容麟的臂弯。侧过身,她把一只手,搭在慕容麟的腰间。仰起脸,她静静地又看了慕容麟一会儿。
说了一夜的话,真累啊。现在,她想睡了。她陪着殿下,殿下陪着她。一切,仿佛还和从前一样——她和他,还是东宫那对恩爱的小夫妻,没有天翻,没有地覆,没有怨恨,没有眼泪,只有比蜜还甜,比海还深的爱。
就这样吧,她低下头,含笑闭上了双眼。
在杨欢安然睡去后的不久,慕容麟的手,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