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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白朴作品评论

总评

周德清《中原音韵·自序》:乐府之盛、之备、之难,莫如今时。其盛则自缙绅及闾阎歌咏者众。其备则自关、郑、白、马一新制作,韵共守自然之音,字能通天下之语,字畅语俊,韵促音调。观其所述,曰忠曰孝,有补于世。其难则有六字三韵,“忽听、一声、猛惊”是也。诸公已矣,后学莫及,何也?盖其不悟声分平仄,字则阴阳。

朱经《青楼集·序》:我皇元初并海宇,而金之遗民若杜散人、白兰谷、关已斋辈,皆不屑仕进,乃嘲风弄月,留连光景。

朱权《太和正音谱》:白仁甫之词,如鹏抟九霄。风骨磊块,词源滂沛。若大鹏之起北溟,奋翼凌乎九霄,有一举万里之志,宜冠于首。

何良俊《四友斋丛说》:元人乐府称马东篱、郑德辉、关汉卿、白仁甫为四大家。马之词老健而乏姿媚;关之词激厉而少蕴藉;白颇简淡,所欠者俊语;当以郑为第一。

徐渭《南词叙录》:南易制,罕妙曲;北难制,乃有佳者。何也?宋时名家,未肯留心。入元又尚北,如马、贯、王、白、虞、宋诸公,皆北词手。国朝虽尚南,而学者方陋,是以南不逮北,然南戏要是国初得体。

沈德符《顾曲杂言》:若《西厢》才华富赡,北词大本未有能继之者。终是肉胜于骨,所以让《拜月》一头地。元人以郑、马、关、白为四大家,而不及王实甫,有以也。

王世贞《艺苑卮言·附录》:曲者,词之变。自金元入主中国,所用胡乐,嘈杂凄紧。缓急之间,词不能按,乃更为新声以媚之。而诸君如贯酸斋、马东篱、王实甫、关汉卿、张可久、乔梦符、郑德辉、宫大用、白仁甫辈,咸富有才情,兼善声律,以故遂擅一代之长。所谓宋词元曲,殆不虚也。

阮葵生《茶余客话》:梨园所扮杂剧,大半蓝本元人,而增饰搬演,改易名目耳……词曲著名者,北曲则关、郑、马、白,南曲则施、高、汤、沈,皆巨子矣。

胡应麟《庄岳委谈》:胜国词人,王实甫、高则诚声价本出关、郑、白、马下,而今世盛行元曲,仅《西厢》、《琵琶》而已。

王骥德《曲律·杂论》:胜国诸贤,盖气数一时之盛。王、关、马、白皆大都人也,今求其乡,不能措一语矣。……世称曲手,必曰关、郑、白、马,顾不及王,要非定论。

王骥德《新校注古本西厢记》附评:元人称关、郑、白、马,要非定论。四人汉卿稍杀一等,第之当曰王、马、郑、白、有幸有不幸耳!

程羽文《鸳鸯牒》:张惠连,霞姿月韵,春梦楼高。宜听配高则诚、马东篱、郑德辉、白仁甫、詹天游等,节红牙以度曲。

黄正位《阳春奏·凡例》:是编也,俱选金元名家,镌之梨枣。盖元时善曲藻者,不下数百家,而所称绝伦,独马东篱、白仁甫、关汉卿、乔梦符、李寿卿、罗贯中诸君而已。矧世远年湮,烟火灰烬之余,而存无几。兹特取情思深远,词语精工,洎有关风教、神仙拯脱者。

沈雄《柳塘词话》:周德清,字挺斋,著《中原音韵》。元人词曲,势必本此。使作者通方,歌者协律,亦一代词曲功臣也。况德清有曰:“关、马、郑、白,一新制作,韵共守守自然之音,字能通天下之语。”又曰:“诸公已矣,后学莫及,盖不悟声分平仄,字别阴阳故也。”此数语者,乃作词之膏肓,用字之骨髓,皆不传之妙也。

焦循《剧说》:卓珂月《孟子塞残唐再创》杂剧,小引云:作近体难于古诗,作诗余难于近体;作南曲难于诗余,作北曲难于南曲。总之,音调法律之间,愈严则愈苦耳。北曲如马、白、关、郑,南曲如《荆》、《刘》、《拜》、《杀》,无论矣。入我明来,填词者比比,大才大情之人,则大愆大谬之所集也。

李调元《雨村曲话》:王弇洲云:宋未有曲也。自金元而后,半皆凉州豪嘈之习,词不能按,乃为新声以媚之。而一时诸君,如马东篱、贯酸夫、王实甫、关汉卿、张可久、乔梦符、郑德辉、宫大用、白仁甫辈,咸富有才情,兼喜音律,遂擅一代之长。所谓宋词元曲,信不诬也。案贯酸夫、张可久、宫大用只工小令,不及王、马、关、乔、郑、白远甚,未可同年语也。

凌廷堪《校礼堂诗文集·与程时斋论曲画》:元兴,关汉卿更为杂剧,而马东篱、白仁甫、郑德辉、李直夫诸君继之。故有元百年,北曲之佳,偻指难数。

凌廷堪《论曲绝句》:二甫才名世并夸,自然兰谷擅芳华。红牙按到《梧桐雨》,可是王家逊白家。

梁廷柟《藤花亭曲话》:曲话以涵虚子论曲最先,取词客九十八人而品题之。如云:马东篱如朝阳鸣凰,张小山如瑶天笙鹤,白仁甫如鹏抟九霄,李寿卿如洞天春晓等类。其题目虽佳,然未必人人切当不移也。

刘熙载《艺概》:北曲名家,不可胜举。如白仁甫、贯酸斋、马东篱、王和卿、关汉卿、张小山、乔梦符、郑德辉、宫大用,其尤著也。诸家虽未开南曲之体,然南曲正当得其神味。观彼所制,圆溜潇洒,缠绵蕴藉,于此事固若有别材也。

姚华《菉猗室曲话》:词庄而曲谐,是诚有辨;若谓曲尽佻薄,实未必然,盖佻薄亦曲之末流下乘耳。如东篱、小山、兰谷诸家之作,未尝不归于雅正。

王国维《宋元戏曲考》:元代曲家,自明以来,称关、马、郑、白。然以其年代及造诣论之,宁称关、白、马、郑为妥也。关汉卿一空倚傍,自铸伟词,而其言曲尽人情,字字本色,故当为元人第一。白仁甫、马东篱高华雄浑,情深文明;郑德辉清丽芊绵,自成馨逸,均不失为第一流。其余曲家,均在四家范围内,唯宫大用瘦硬通神,独树一帜。以唐诗喻之,则汉卿似白乐天,仁甫似刘梦得,东篱似李义山,德辉似温飞卿,而大用则似韩昌黎。以宋词喻之,则汉卿似柳耆卿,仁甫似苏东坡,东篱似欧阳永叔,德辉似秦少游,大用似张子野。虽地位不必同,而品格则略相似也。明宁献王《曲品》,跻马致远于第一,而抑汉卿于第十。盖元中叶以后,曲家多祖马、郑,而祧汉卿,故宁王之评如是,其实非笃论也。

王国维《录曲余谈》:元初名公,喜作小令套数。如刘仲晦秉忠、杜善夫仁杰、杨正卿果、姚牧庵燧、卢疏斋挚、冯海粟子振、贯酸斋小云石海涯等,皆称善长,然不作杂剧。士大夫之作杂剧者,唯兰谷朴耳。此外杂剧大家如关、王、马、郑等,皆位不著,在士人与倡优之间。故其文字,诚有独绝千古者,然学问之弇陋,与胸襟之卑鄙,亦独绝千古。戏曲之所以不得与于文学之末者,未始不由于此。……

余于元曲中,得三大杰作:马致远之《汉宫秋》,白仁甫之《梧桐雨》,郑德辉之《倩女离魂》是也。马之雄劲,白之悲壮,郑之幽艳,可谓千古绝品。今置元人一代文学于天平之左,而置此三剧于其右,恐衡将右倚矣。

刘咸炘《文学述林·曲论》:北剧称关、马、郑、白四大家,马东篱本学人,多作神仙语;白兰谷亦诗人,而佳作乃止艳情(《梧桐雨》、《墙头马上》);郑则佳作不少,而全属艳情。何元朗论四家,乃独取郑,习陋之见耳。以言乎义,则取郑毋宁取马也。其余诸家,当以秦简夫为最。其作今传者,如《东堂记》、《赵礼让肥》,皆言伦谊,佳处几配则诚,世顾无称者。

王季烈《孤本元明杂剧·序》:古今谈曲者,咸以关汉卿为巨擘。以此书证之,则宁推实夫、仁甫,驾而上之。更有不著姓名之本,如《刘弘嫁婢》、《村乐堂》等,古拙清新,兼擅其长,堪为元曲中之绝唱。未可贵耳贱目,以古人之说为定评。

吴梅《中国戏曲概论》:天籁一集,质有其文,秋雨梧桐实驾碧云黄花(指王实甫《西厢记》)之上。

剧评

李开先《词谑》:《梧桐雨》,白仁甫所制也,亦甚合调,但其间有数字悟入先天、桓欢、盐灭等韵,悉为改之。

沈德符《顾曲杂言》:杂剧如《王粲登楼》、《韩信胯下》、《关大王单刀会》、《赵太祖风云会》之属,不特命词之高秀,而意象悲壮,自足笼盖一时。至若《梅香》、《倩女离魂》、《墙头马上》等曲,非不轻俊,然不出房帏窠臼,以《西厢》例之可也。

孟称舜《新镌古今名剧·柳枝集》:《墙头马上》评云:白仁甫号兰谷,赠太常礼仪院卿。昔人评其词,如大鹏之起北溟,奋翼凌乎九霄,有一举万里之志。而此剧潇洒俊丽,又是一种。《梧桐雨》摹写明皇、玉环得意失意之状,悲艳动人。《墙头马上》说佳人求偶处,亦自奕奕神动:真大家手笔也!

孟称舜《酹江集》:《秋夜梧桐雨》评云:此剧与《孤雁汉宫秋》格套既同,而词华亦足相敌。一悲而豪,一悲而艳;一如秋空唳鹤,一如春月啼鹃。使读者一愤一痛,淫淫乎不知泪之何从,固是填词家巨手也。

程羽文《曲藻》:情语如白仁甫《墙头马上》:“我推粘翠靥遮宫额,怕绰起罗裙露绣鞋。”白仁甫《秋夜梧桐雨》:“见芙蓉怀媚脸,遇杨柳忆纤腰。”又:“这雨一阵阵打梧桐叶凋,一点点滴人心碎了。枉着金井银床紧圉绕,只好把泼枝叶做柴烧,锯倒。”又:“润蒙蒙杨柳雨,凄凄院宇侵帘幕;细丝丝梅子雨,妆点江干满楼阁。杏花雨红湿栏干,梨花雨玉容寂寞;荷花雨翠盖翩翩,豆花雨绿叶萧条。都不似你惊魂破梦,助恨添愁,彻夜连宵。莫不是水仙弄娇,蘸杨柳洒风飘。似喷泉瑞兽临双沼,刷刷是食叶春蚕散薄满箔。乱洒琼阶,水传宫漏;飞上雕檐,酒滴新槽。直下得更残漏断,枕冷衾寒,烛灭香消。可知道夏天不觉,把高凤麦来漂。”

程羽文《曲藻》:诮语如白仁甫《墙头马上》:“这是你自来的媳妇,今日参拜公姑。索甚擎壶执盏,又怕是定计铺谋。猛见了玉簪银瓶,不由我不想起当初。呀!只怕簪折瓶坠写休书。他那里做小伏低劝芳醑,将一杯满满饮醉模糊。有甚心情笑欢娱,踌也么蹰,贼儿胆底虚,又怕是赶我归家去。”

程羽文《曲藻》:谐语如白仁甫《墙头马上》:“枉教他遥授着尚书,则好教管着那普天下姻缘簿。”

祁彪佳《远山堂剧品》:王湘《梧桐雨》,南一折。传此欲与白仁甫北剧争胜,恐亦未免少逊之。然南曲得如此轻脱,不带一毫秾纤,固亦不易。

祁彪佳《远山堂剧品》:无名氏《秋夜梧桐雨》,南北五折。此与王湘《梧桐雨》一折,总不及元白仁甫剧。马嵬之死,较他记独备。邢真人遇太真于蓬莱,而长生殿中竟不复明皇命,何以结果?

洪昇《长生殿·自序》:余览白乐天《长恨歌》及元人《秋雨梧桐》剧,辄作数日恶;南曲《惊鸿》一记,未免涉秽。从来传奇家,非言情之义,不能擅场。而近乃子虚乌有,动写情词赠答,数见不鲜,兼乖典则。

徐麟《长生殿·序》:元人多咏马嵬事,自丹丘先生开元遗事外,其余编入院本者,毋虑十数家,而白仁甫《梧桐雨》剧最著。

朱彝尊《长生殿·题辞》:元人杂剧辄喜演太真故事,如白仁甫之《幸月宫》、《梧桐雨》,庾吉甫之《华清宫》、《霓裳怨》,关汉卿之《哭香囊》,李直夫之《念奴教乐》,岳伯川之《梦断贵妃》是也。或谓:古人有作,当引避之,譬诸登黄鹤楼,岂可和崔灏诗乎!此大不然。善书者必学《兰亭》,善画者多仿《清明上河图》,就其同而不同乃见也。

无名氏《天籁词·序》:曲盛则词益衰,即涵虚子谓兰谷为鹏抟九霄,谓其曲非谓其词也。世传《黄鹤楼》剧乃兰谷作,是亦因其有吕仙祠一阕而傅会之。

朱彝尊《天籁集·序》:明宁献王权谱元人曲,作者凡一百八十有七人,白仁甫居第三。虽次东篱、小山之下,而喻之鹏抟九霄,其矜许也至矣。余少日避兵练浦,村舍无书,览金元院本,最喜仁父《秋夜梧桐雨》剧,以为出关、郑之上。

徐材《天籁集摭遗·跋》:稗畦填词四十余种,自谓一生精力在《长生殿》,竹垞检讨序而传之。谓元人杂剧如白仁甫《幸月宫》、《梧桐雨》等作,后人自当引避,譬登黄鹤楼,岂可复和崔颢诗。然善书者必草《兰亭》,善画者多仿《清明上河图》,就其同而不同乃见矣。

厉鹗《东城杂记》:元人白仁甫有《梧桐雨》杂剧,亦写[雨淋铃]一曲。

梁廷柟《藤花亭曲话》:言情之作,贵在含蓄不露,意到即止,其立言尤贵雅而忌俗。然所谓雅者,固非浮词取厌之谓,此《中原》有语妙,非深入堂奥者不知也。元人每作伤春语,必极情极态而出。白仁甫《墙头马上》云:“谁管我衾单枕独数更长,则这半床锦褥枉呼做鸳鸯被。流落的男游别郡,躭阁的女怨深闺。”偶尔思春,出语那便如许浅露,况此时尚未两相期遇,不过春情偶动,相思之意,并未实着谁人,则“男游别郡”语,究竟一无所指。至云:“休道是转星眸上下窥,恨不得倚香腮左右偎。便锦被翻红浪,罗裙作地席。既待要暗偷期,咱先有意,爱别人可舍了自己。”此时四目相觑,闺女子公然作此种语,更属无状。大抵如此等类,确为元曲通病,不能止摘一人一曲,而索共瑕也。

其[鹊踏枝]一曲一云:“怎肯道负花期,惜芳菲,粉悴胭憔,他绿暗红稀。九十春光如过隙,怕春归又早春归。”如此则情在意中,意在言外,含蓄不尽,斯为妙谛。惜其全篇不称也。

梁廷柟《藤花亭曲话》:《长生殿》为千百年来曲中巨擘,以绝好题目作绝大文章,学人才人,一齐俯首。自有此曲,毋论《惊鸿》、《彩毫》空惭形秽,即白仁甫《秋夜梧桐雨》亦不能稳占元人词坛一席矣。

《梧桐雨》与《长生殿》亦互有工拙处。《长生殿》按《长恨歌传》为之,删去几许秽迹,《梧桐雨》竟公然出自禄山之口。《长生殿》惊变折,于深宫欢燕之时,突作国忠直入,草草数语,便尔启行,事虽急遽,断不至是。《梧桐雨》则中间用一李林甫得报转奏,始而议战,战既不能,而后定计幸蜀,层次井然不紊。

《梧桐雨》第一折[醉中天]云:“我把你半亸的肩儿凭,他把个百媚脸儿擎。正是金阙西厢扣玉扃,悄悄回廊静。靠着这招彩凤、舞青鸾、金井梧桐树影,虽无人窃听,也索悄声儿海誓山盟。”第二折[普天乐]云:“更那堪浐水西飞雁,一声声送上雕鞍。伤心故园,西风渭水,落日长安。”第三折[殿前欢]云:“他是朵娇滴滴海棠花,怎做得闹荒荒亡国祸根芽。再不将曲弯弯远山眉儿画,乱松松云鬓堆鸦。怎下得碜磕磕马蹄儿脸上踏!则将细袅袅咽喉掐,早把条长搀搀素白练安排下。他那里一身受死,我痛煞煞独力难加。”数曲力重千钧,亦非《长生殿》可及。

汤恩寿《词余丛话》:朱竹垞先生赠洪昉思诗云:“海内诗篇洪玉父,禁中乐府柳屯田,梧桐夜雨声凄绝,薏苡明珠谤偶然。”《梧桐夜雨》元人杂剧,亦衍明皇幸蜀事。遍查《元人百种》,并无是剧,仅于《北九宫谱》存其名耳。

佚名《曲海总目提要》:《梧桐雨》元白仁甫撰,采自居易《长恨歌》中“秋雨梧桐叶落时”句,以为标目也。

略云:张守珪为幽州节度使,裨将安禄山失机当斩,惜其骁勇,械送至京。丞相张九龄请诛之,明皇不从,召见,授以官。时贵妃方宠幸,命以禄山为义子,赐洗儿钱。后与杨国忠不协,出为范阳节度使。七月七日,妃陪上宴于长生殿,赐金钗钿盒。酒酣,感牛女事,对星而盟,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天宝十四载,方食荔枝,禄山反报至,仓皇幸蜀。次马嵬驿,军哗不行,龙武将军陈元礼请诛杨园忠。既诛,军哗不止,元礼复以贵妃为请。明皇不得已,令高力士引至佛堂中自尽,六军始行。肃宗收京,上皇居西宫,悬贵妃像于宫中,朝夕相对。一夕梦与妃相见,而为梧桐雨惊醒,追思往事,怨梧桐不置云。按《太真外传》及《长恨歌传》、《开元天宝遗事》、《明皇十七事》诸所载太真事甚详,此特十之二三耳。曲终言画像入梦,则本之元虚子所志道士王舟事也。志云:“太真生而有玉环在臂,环上坟起,故小字玉环。马嵬变后,明皇朝夕思维。道士王舟以少君术求见,上极宠待。舟出袖中笔墨,索细黄绢,诵咒呵笔,画一女人,仅类人形。使上斋戒怀之,想其平日,三日夜不懈。舟曰:得之矣,上出像观之,乃真贵妃面貌也。上喜甚。舟曰:未也。请具五色帐,结坛壁而供之。索十五六聪慧端正之女二十四人,齐声歌子建《步虚词》。复焚符诵咒,吸烟呵像上,次命诸女如方呵之。至昏时,请上自秉烛入帐中。先是,舟以五色石示上,谓之衡遥,以少许研极细,和以诸药,令作烛,外画五色花,谓之还形烛。上既入,舟命侍者出,反闭金扉,以葳蕤锁锁之。于是太真在帐中,见上泣曰:以天下之主,不能庇一弱女,何面颜复见妾乎!沉香亭下月中之誓何在也?上亦泪下,言马嵬之变,出于不意。言甚多,太真意稍释。与上曲尽绸缪,胜于平日,脱臂上玉环内上臂。天未明,舟曰:宜别矣。上出帐,回视不复见,惟玉环宛然在臂。舟具言太真所以尸解,今见为某洞仙甚悉。”说与《长恨歌》异,存之备考。

佚名《曲海总目提要》:《墙头马上》元白仁甫撰,全系北曲。明时有人改作南曲,增饰成剧,情节亦稍添,而名不改。按此剧盖因白居易乐府有“墙头马上”句而作。居易虽作此诗,未必果有实事;即有实事,亦未指出姓名。仁甫以居易乃中唐人,则所咏之事,当在其前,故以裴行俭子当之,非其真也。彼时有拜住于马上见秋千会事,当已流传,疑暗指此。然拜住以正合,非少俊比也。稗史又有《青梅歌》,言室女金英闲步后园,因戏青梅,窥见墙外俊士骑马经过,彼此相顾,女背其亲相从;及后相弃,悔恨无及,乃作《青梅歌》以自解。此与仁甫所撰恰合,仁甫所撰女诗,亦有“手捻青梅”句。但金英之说,未知确否?其《青梅歌》即居易乐府,或此女诵居易之作,而人误以为女诗,未可知也。白居易《长庆集》内有新题乐府,其《井底引银瓶》诗小序云:“止淫奔也。”诗云:“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绝。瓶坠簪折两若何?似妾今朝与君别!忆昔在家为女时,人言举止有殊姿。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娥眉绕山色。笑随戏伴后园中,此时与君未相识。君骑白马傍垂杨,妾折青梅倚短墙;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为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去到君家五六年。君家大人频有言:聘则为妻奔则妾,不堪主祀奉苹蘩。终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门无去处。岂无父母在高堂,亦有亲情满故乡。潜来竟不通消息,此日悲羞归不得。感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元人《秋千会记》:大德二年,孛罗拜宣徽院使。生自相门,穷极富贵。私居后有杏园一所,取“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之意。花卉之奇,亭树之好,冠于诸贵家。每年春,宣徽诸妹诸女,邀院判经历宅眷,于园中设秋千之戏,二月末至清明后方罢,谓之秋千会。适枢密同佥帖木耳不花子拜住过园外,闻笑声,于马上欠身望之。正见秋千竞就,欢哄方浓。潜于柳阴中窥之,睹诸女皆绝色,遂久不去。为阍者所觉,走报宣徽,索之,亡矣。拜住归,具白于母,母遣媒求亲。宣徽曰:得非窥墙儿乎?遣来一观,果佳则当许也。同愈饰拜住以往,宣徽见其美少年心喜,试之曰:尔喜观秋千,以此为题,[菩萨蛮]为调,赋南词一阕,能乎?拜住以国字写之曰:“红绳画板柔荑指,东风燕子双双起。夸俊要争高,更将裙系牢。牙床和困睡,一任金钗坠。推枕起来迟,纱窗月上时。”宣徽恐是预构,再命作[满江红]咏莺,拜住用汉字书呈宣徽,其末云:“入柳穿花来又去,欲求好友真无计。望上林何日得双栖,心迢递。”宣徽遂面许第三夫人女速哥失里为姻,择日遣聘,喧传都下,以为盛事。既而同佥以墨败,拜住财散人亡。宣徽将呼回家,教而养之,三夫人不肯,决意悔亲;速哥力谏不听。别议评章阔阔出之子。暨成婚,速哥行至中道,潜解脚纱缢于轿中。夫人悉倾家奁,及夫家聘物殓之,暂寄清安僧寺。拜住闻变,夜往哭之,叩棺曰:拜住在此。应曰:我活矣!乃谋于僧,斧其盖,女果活,挈走上都。居一年,宣徽出尹开平,下车求馆客,召之则拜住也。问娶谁氏,拜住实告,舁至则真速哥。夫妇愧叹,待之弥厚,收为赘婿,终老其家。

佚名《曲海总目提要》:《崔护谒浆》,元白仁甫撰。其时尚仲贤亦有《崔护谒浆》剧,所记皆即《本事诗》中事,标出酒渴求浆以为名也。后人因此缘饰,有作《登楼记》者,有作《题门记》者,有作《桃花庄》者,有作《人面桃花》者,要皆脱胎于此。缘《本事诗》中未详时代,故或以为与王维友,或以为与裴航友,而女子姓氏随意撰出,不可为典要也。

佚名《传奇汇考》:《钱塘梦》,元真定白朴撰。苏小小本钱塘妓,司马才仲因梦中赠[黄金缕]词,至钱塘而访之,故标为名《苏小小月夜钱塘梦》也。据才仲本传,梦中之诗首句云:“妾本钱塘江上住”;其后在杭,有携丽人登舟一段情迹。然初未有的姓名,作传者取其同僚揣摩之词,为坐于小小耳。钱塘佳丽之地,艳质芳魂,何代蔑有。才仲之时,去六朝甚远,安知所遇之必为苏小耶?唐人诗云:

“钱塘苏小小,又值一年秋。”盖凡为妓者,率以苏小名之;如呼婢为小玉,仙女为双成,男子为刘阮萧郎之类,不可凿舟以求也。

佚名《见山楼丛录》:元人《崔护谒浆》杂剧有二本:其一白朴撰,朴,真定文举之子,字仁父,号兰谷先生;其一尚仲贤撰,与朴同时,亦真定人。所记皆即孟棨《本事诗》中,标出酒渴求浆,以为名也。

翟灏《通俗编》:白仁甫《祝英台》剧,见《宣室志》。英台,上虞祝氏女,伪为男装游学,与会稽梁山伯者同肄业。山伯,字处仁。祝先归,二年,山伯访之,方知其为女子,怅然如有所失。告其父母求聘,而祝已许马氏子矣。山伯后为鄞令,病死葬鄮城西。祝适马氏,舟过墓所,风涛不能进。问知有山伯墓,祝登号恸,地忽自裂,陷祝氏,遂并埋焉。晋丞相谢安奏表其墓,曰义妇冢。

翟灏《通俗编》:《唐明皇游月宫》剧,见《明皇杂录》:上与太真及叶法静八月望日游月宫,见龙楼凤堞,金阙玉扃,冷气逼人,后西川奏其夕有天乐过。《龙城录》:叶法善与明皇游月宫,闻天乐。上问曲名,曰[紫云回]也。上密记音调,归为[霓裳羽衣曲]。又见《集异记》、《异闻录》,小异。

焦循《剧说》:《录鬼簿》载白仁甫所作剧目,有《祝英台死嫁梁山伯》。宋人词名,亦有[祝英台近]。《钱塘遗事》云:“林镇属河间府,有梁山伯祝英台墓。”乾隆乙卯,余在山左,学使阮公修《山左金石志》,州县各以碑本来,嘉祥县有祝英台墓碣文,为明人刻石。丙辰客越,至宁波,闻其地亦有祝英台墓。载于志书者,详其事云:“梁山伯祝英台墓,在鄞西十里,接待寺后,旧称义妇冢。”又云:“晋梁山伯字处仁,家会稽。少游学,道逢祝氏子,同往肄业。三年,祝先返。后山伯归,访之上虞,始知祝为女子,名曰英台。归告父母求姻,时已许鄮城马氏。山伯后为县令,婴疾弗起,遗命葬鄮城西清道原。明年,祝适马氏,舟经墓所,风涛不能前。英台临冢哀痛,地裂而埋璧焉。事闻于朝,丞相谢安封义妇冢。”此说不知所本,而详载志书如此。乃吾郡城北槐子河旁有高土,俗亦呼为祝英台坟。余入城,必经此。或曰:此隋炀帝墓,谬为英台也。

焦循《剧说》:《墙头马上》冲末扮装尚书,引老旦扮夫人上;第二折夫人同老旦嬷嬷上,是当场有二老旦。《梧桐雨》正末引宫娥挑灯拿砌末上,谓七夕乞巧筵所设物也。

李调元《雨村曲话》:元人咏马嵬事,无虑数十家,白仁甫《梧桐雨》剧为最。[古鲍老]:“红牙筯趁玉音击着梧桐按,嫩枝柯犹未干,更带着瑶琴声范,出几点琼珠似汗。”隽妙乃尔。

王国维《人间词话》:白仁甫《秋夜梧桐》剧,沉雄悲壮,为元曲冠冕。然所作《天籁词》粗率之甚,不足为稼轩奴隶。岂创者易工,而因者难巧欤?抑人有能有不能也?读者观欧、秦之诗远不如词,足透此中消息。

王国维《人间词话》:“西风吹渭水,落日满长安。”美成以之入词,白仁甫以之入曲。此借古人之境界,以为我之境界也。然非自有境界,古人亦不为我用。

吴梅《顾曲麈谈》:正宫曲中套数之长者至多,如元鲍吉甫《秦少游》剧用牌至二十支,白仁甫《梧桐雨》剧用牌至十九支。惟其中多借宫,并非全属本调,则亦不足依据也。

吴梅《梧桐雨·跋》:《录鬼簿》录仁甫之作,多至十五种……今所传者,止《墙头马上》及此种而已。其《钱塘梦》一节,系小说体非杂剧,今附见李卓吾批评《西厢》后,似不应入戏剧目中。余尝谓《录鬼簿》所见诸剧,未必皆丑斋亲见者,盖谓此等处也。

王季烈《螾庐曲谈》:《梧桐雨》第一折之[油葫芦]云:“报接驾的宫娥且慢行,亲自听,上瑶阶那步近前楹。悄悄蹙蹙款把纱窗映,扑扑簌簌风飐珠帘影。我恰待行,打个呓挣,怪玉笼中鹦鹉知人性,不住的语偏明。”[醉中天]云:“龙麝焚金鼎,花萼插银瓶,小小金盆种五生,供养着鹊桥会丹青帧,把一个米来大蜘蛛儿抱定。搀夺尽六宫宠幸,更待怎生般智巧心灵。”[醉扶归]云:“暗想那织女分牛郎命,虽不老是长生,他阻隔银河信杳冥,终年度岁成孤另。你试向天宫打听,他决害了些相思病。”是《长生殿》之“密誓”折袭其意处不少。至其第二折之[粉蝶儿]云:“天淡云闲,列长空数行征雁。御园中夏景初残,柳添黄,荷减翠,秋莲脱瓣。坐近幽阑,喷清香玉簪花绽。”“警变”折竟全然抄袭矣。

梁启超《小说丛话》:钱塘洪昉思著《长生殿》传奇,自序云:“余览白乐天《长恨歌》及元人《秋雨梧桐》剧,辄作数日恶。”而曲白中演用白氏语处极多,“雨梦”一折并于《秋雨》剧有所采摭,何也?

刘咸炘《文学述林·曲论》:马东篱《汉宫秋》以闻雁终,白仁甫《梧桐雨》以闻雨终,所以成其佳妙。《长生殿》弹词一出,全摹元人《货郎旦》。末折最为精警,正宜作终篇追吊,否亦当依白氏至闻铃而止。乃复叨叨为杨氏造作虚美,遂使局势散漫,词亦成强弩之末。《长恨歌》之逊于《连昌宫词》,即以顺叙直铺,详其不必详。洪氏正蹈其覆辙,且更增衍于其外,乃反谓读《长恨歌》、《梧桐雨》作数日恶。虽曰文人相轻,无乃太不自量乎!

王季烈《孤本元明杂剧·提要》:《东墙记》原标《董秀英花月东墙记》,明抄本,元白仁甫撰。仁甫,名朴,父华,号寓斋,《金史》有传,与元遗山为世契。仁甫七岁,遭壬辰之难,寓斋以事远适,遗山挈仁甫北渡。仁甫自是不茹荤,曰:俟见吾亲则如故。读书颖悟异常,亲炙遗山,謦欬谈笑,悉能默记。以先代为金世臣,不欲干禄,优游诗酒,以忘天下。著有《天籁集》。其所作杂剧,见之《曲录》者十七种;今所见者,惟《元曲选》中之《梧桐雨》、《墙头马上》二本,及此本耳。此本记三原马文辅之父,与松江董秀英之父为至友。二人幼时,曾有婚约。马父先卒,文辅长而至松江访之,董父亦卒,遂假馆山寿家之花木堂,与秀英所居后花园隔一东墙。文辅攀墙看花,与秀英相见,彼此有情,伤春致病。秀英侍女名梅香,为递简传情,约文辅至海棠亭欢会。董母适撞见之,梅香陈明文辅自幼与秀英有婚约,不如成就其事,以掩家门之丑。董母许其成婚,立逼文辅到京赴试,其后文辅得状元而归。事与《西厢》相同,曲中俊语甚多。楔子[赏花时]二支用模韵,不杂撮口一字,可见《中原音韵》虽鱼模不分,而能手亦严为区别也。唯北曲一套,例由一人唱,而此本则不然。元杂剧一本俱四折,此本五折,皆为元曲之变例。《太和正音谱》谓:“仁甫之词,如鹏抟九霄。”以余观之,则如“晓风残月”,宜于浅斟低唱,而非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也。卷末有清常道人题记,谓抄东阿于谷峰相国子小谷藏本。案相国当即于文定,名慎行,《明史》有传。

吴梅《瞿安读曲记·梧桐雨》:白朴是真定人,今传杂剧《梧桐雨》及《墙头马上》。《梧桐雨》结构之妙,较他更胜,不袭通常团圆套格,而以夜雨闻铃作结,高出常手百倍。

郑振铎《中国文学史》:《梧桐雨》确是一本很完美的悲剧,像这样纯粹的悲剧,元剧中绝少见到的,连《窦娥冤》与《汉宫秋》那样天生的悲剧,都也勉强的以团圆为结束,更不说别的了。

卢前《元人杂剧全集·白仁甫杂剧跋》:《梧桐雨》与《墙头马上》俊语如珠,是元曲中罕见者,王国维谓朴似诗中刘梦得,词中苏东坡,婉约豪放,两者美盖兼有之矣。

王季烈《孤本元明杂剧·序》:古今谈曲者,咸以关汉卿为巨擘,以此书论之则宁推仁甫、实夫,驾而上之。

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梧桐雨》文字过于华丽,诗的效果增多,戏剧效果反而减少。《墙头马上》是一个最富社会性的婚姻问题的剧本,剧中关于李千金坚强个性和革命姿态的描写,在中国旧文学里真是少见的。世人谈《墙头马上》,只是把它看作一个不重要的桃色喜剧,这是错误的。《墙头马上》的结构很完整,对白较为通俗本色,就戏曲的价值上说,《墙头马上》实要胜过《梧桐雨》。

陈文《新华日报》(一九六一年十一月五日文):《墙头马上》剧本的反封建精神,大大地超过了《西厢记》,在艺术上也可以与《西厢记》相颉抗。

邓绍基《元代文学史》:李千金的思想性格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比起《西厢记》中崔莺莺这样的人物来,李千金具有新的性格因素,她的感情方式和行为方式带有民间市井女子的豪爽、直率和泼辣的特征。

曲评

周德清《中原音韵》:[寄生草·饮]:“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渰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尽说陶潜是。”评曰:命意、造语、下字俱好。最是陶字属阳协音,若以渊明字,则渊字唱作元字,盖渊字属阴。有甚二字上去声,尽说二字去上声,更妙。虹霓志、陶潜是、务头也。

周德清《中原音韵》:[沉醉东风·渔父]:“黄芦岸白苹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评曰:妙在杨字属阳,以起其音,取务头。杀字上声,以转其音。至下户字去声,以承其音,紧在此一句,承上接下,末句收之。刎颈二字若得上去声尤妙,万字若得上声更好。

王世贞《艺苑卮言·附录》:元人曲如:“仙翁何处炼丹砂,一缕白云下。客去斋余,人来茶罢。叹浮生数落花,楚家汉家,做了渔樵话。”“黄芦岸白苹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虽无刎颈交,颇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意中爽语也。

王世贞《艺苑卮言·附录》:“五眼鸡丹山鸣凤,两头蛇南阳卧龙,三脚猫渭水飞熊。”“糟腌两个功名字,醅腌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便说陶潜是。”诨中奇语也。

沈雄《柳塘词话》:余阅元人曲,关汉卿[商调·集贤宾]云:“裙染榴花,睡损胭脂皱;纽结丁香,掩过芙蓉扣。线脱珍珠,泪湿香罗袖;杨柳眉颦,人比黄花瘦。”郑德辉[越调·圣药王]云:“近芦花,揽钓槎,有折柳衰蒲绿蒹葭。遥望见烟笼寒水月笼沙,我只见茅舍两三家。”白仁甫《题情·阳春曲》云:“笑将红袖遮银烛,不放才郎夜读书。只不过迭应举,及第待何如。”王和甫《别情·尧民歌》云:“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眼醺醺。”其情致不减于词也。徐士俊曾叙余词曰:“上不类诗,下不类曲者,词之正位也。”余欲力崇词格,特究心于曲调如此。

李调元《雨村曲话》:东篱[寄生草]云:“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淹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尽说陶潜是。”命意造词,俱臻绝顶。

吴梅《顾曲麈谈》:白仁甫[寄生草]……词中用醒时二字,为阴上与阳平相连,古、朝与屈原四字亦然。有甚二字为阴上与阳去,尽说陶三字为阳去阴上阳平相连,皆是务头也。

吴梅《顾曲麈谈》:[小石调],此调隶曲至少,据《正音谱》止有四支,而小令且在内矣。元明作者寥寥,不可多见,惟白仁甫朴兰谷集中有[恼杀人]一套,今取以为式,余则未见也。

吴梅《顾曲麈谈》:元人乐府盛称关、马、郑、白,关为关汉卿,马为马东篱,郑为郑德辉,白为白仁甫。四家之词,直如钧天韶武之音,后有作者,不易及也。臧晋叔《元曲选》所录四家词至多,学者可以读之。……仁甫著有《天籁阁集》,博学多才,不仅以词曲名世。集后有《摭遗》一卷,皆录所作曲也。近吴仲伦《九金人集》,《天籁集》亦在其内,此书世多有之矣,不备论也。惟其[阳春曲]二支,集中所未刊者,今录见一斑也。词云:“笑将红袖遮银烛,不放才郎夜看书,相偎相抱取欢娱。止不过迭举,便及第待何如!”第二支云:“百忙里铰甚鞋儿样,寂寞罗帏冷串香,向前搂定可憎娘。止不过赶嫁妆,便误了又何妨!”可谓妙绝。他如“饮酒”之[寄生草]词,“渔父”之[沉醉东风]词,“佳人黑痣”之[醉中天]词,皆见于《啸余谱》、《太和正音谱》及《天籁集》中,兹不载也。元王博文《天籁集·序》……据博文此序,则仁甫固忠孝完人焉。今人读《梧桐雨》、《鸳鸯简》诸剧,以仁甫为词章之士,又何异矮人观场乎!

王季烈《螾庐曲谈》:南北曲有所谓务头者,余初见之于《北宫词纪》凡例,引周德清论云:“要知某调某句是务头,可施俊语于其上。”注云:如小令[寄生草]长醉后一阕内,“虹霓志”“陶潜是”是务头;[红绣鞋]叹孔子一阕内,“功名不挂口”句是务头。将数说寻绎再四,迄不得务头二字之解,遍询度曲家,亦无知者。及见吾友吴瞿庵,始谓务头者,即平上去三音相联,而阴阳不同之处,如阳去阴上相连,或阳上阴去相连,或阳平阴上相连,或阴平阳上相连,皆是务头。准此说,则[寄生草]末句“但知音尽说陶潜是”,尽说陶三字为阳去阴上阳平相连,[红绣鞋]之“功名不挂口”句,名不二字为阳平阴上相连。

吴梅在一九一四年《故曲尘谈》中载:“元人乐府,盛称关马白郑,四家之词,直如钧天韶武之音,后有作者不易及也。仁甫著有《天籁集》,博学多才,不仅以词曲名世,集后有摭遗一卷,皆录所作曲也,惟其[阳春曲]二支,集中所未刊者,今录见一斑也,可谓绝妙。”

梁乙真在一九三四年《元明散曲小史》中载:“白朴散曲,俊逸有神,而小令尤为清隽,其成就则高出其剧曲之上。”

题赠杂录

白华《寓斋诗·示恒》:数口无归累已深,学衣缝掖有青衿。蹉跎岁月成何事,锻炼文章更用心。多病苦怜双白发,一经真经万黄金。忍教憔悴衡门底,窃得虚名玷士林!

白华《寓斋诗·是日又示恒》:潦倒吾何用,文章汝未成。过庭思父训,掷地惜家声。鸟哺三年养,鹏抟万里程。续弦胶不尽,无面见先兄。

穀也(一作郡)年虽长,挑弓业已荒。覆车须改辙,作室望为堂。鹤发仍多病,鸡栖尚异乡。远期七十岁,能得几称觞。

元好问《赠白恒》:元白通家旧,诸郎独汝贤。

侯克中《艮斋诗集·答白仁甫》:别后人空老,书来慰所思。溪堂连辔日,风雨对床时。我爱香山曲,居奇石鼎诗。何当湖上路,同赋鹧鸪词。

元淮《金囦集·西风》:西风一夜过长郊,吹透孤松野鹤巢。荷翠减时烟雨盖,柳添黄处脱枯梢。不烦红袖挥纨扇,赖有新诗作故交。水镜池边秋富贵,芙蓉十顷尽开苞。

陈深《宁极斋乐府·水龙吟·寿白兰谷》:此翁疑是香山,老来愈觉才情富。天孙借与,金刀玉尺,裁云缝雾。一曲阳春,樽前惟欠,柳蛮樱素。对苍松翠竹,江空岁晚,伴明月、倾芳醑。

深谷修兰楚楚,续《离骚》、载歌初度。麻姑素约,天寒相访,遗余琼露。拟借青鸾,吹笙碧落,采芝玄圃。奈玉堂催召,文园醉叟,草凌云赋。

陈深《宁极斋乐府·沁园春·次白兰谷韵》:浪迹烟霞,有酒千钟,有书五车。任从来萧散,闲心似水;何堪妩媚,笑面如花。濯发沧浪,放歌江海,肯被红尘半点遮。谁知道,抱无名巨璞,重价难赊。

嘻嗟、大泽龙蛇,且蟠屈深潜得计些。看淋漓醉墨,神情自足,摩挲雄剑,肝胆无邪。渭水烟蓑,营丘绣衮,出处何尝有异邪!今何在,但素蟾东出,红日西斜。

夏庭芝《青楼集》:天然秀,姓高氏,行第二,人以小二姐呼之。母刘,尝侍史开府。高丰神靘雅,殊有林下风致,才艺尤度越流辈。闺怨杂剧为当时第一手,花旦驾头亦臻其妙。始嫁行院王元俏,王死,再嫁焦太素治中;焦后没,复落乐部。人咸以国香深惜,然尚高洁凝重,尤为白仁甫、李溉之所爱赏云。

钟嗣成《录鬼簿》:白仁甫,文举之子,名朴,真定人,号兰谷先生。赠嘉议大夫掌礼仪院太卿。贾仲明《凌波曲》:峨冠博带太常卿,娇马轻衫馆阁情。拈花摘叶风诗性,得青楼薄幸名。洗襟怀,剪雪裁冰。闲中趣,物外景,兰谷先生。

《六安州志》:朴字仁甫,六安人。少随父枢判真定,遭元兵,父子相失。自是不茹荤血,人问其故,曰:俟见吾亲后如初。宋亡,恒郁郁不乐,誓不仕元。中统初,开府史公等屡荐不屈,遂渡江而避。从诸故友,放情山水间。诗篇词翰,在在有之,皆寓不忘故国之意。所著有《朝野新声》、《太和正韵》、《天籁集》。

纪晓岚《四库总目提要》:《天籁集》二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金白朴撰。朴字仁甫,一字太素,号兰谷,真定人。父寓斋,失其名,仕金为枢密院判官。会世乱,父子相失,尝鞠于元好问家,得其指授。金亡后,被荐不出。徙居金陵,放浪酒诗,尤精度曲。是本乃所作词集,世久失传。康熙中,六安杨希洛始得于白氏之裔,凡二百篇,前有王博文序,后有孙大雅作序及曹安赞。希洛以示朱彝尊,彝尊分为二卷,序而传之。朴词清隽婉逸,意惬韵谐,可与张炎《玉田词》相匹,惟以制曲掩其词名。故沉晦者越数百年,词家选本均不载其姓字;朱彝尊辑《词综》时,亦尚未见其本,书成之后乃得之。书虽晚出,倚声家未有疑其伪者。盖其词采气韵,皆非后人之所能,固一望而知为宋元人语矣。

朱彝尊《天籁集·跋》:兰谷词源出苏辛,而绝无叫嚣之气,自是名家。元人擅此者少,当与张蜕庵称双美,可与知音道也。故其言如是也。

王国维《宋元戏曲考·白朴小传》:白朴,字太素,一字仁甫,号兰谷。隩州人,后居真定,故又为真定人焉。祖,元遗山为作墓表,所谓善人白公是也。父华,字文举,号寓斋,仕金贵显,为枢密院判官,《金史》有传。仁甫为寓斋仲子,于遗山为通家侄。甫七岁,遭壬辰之难,寓斋以事远适。明年春,京城变,遗山遂挈以北渡。自是不茹荤血,人问其故,曰:“俟见吾亲则如初。”尝罹役,遗山昼夜抱持,凡六日,竟于臂上得汗而愈,盖视亲子侄不啻过之。数年,寓斋北归,以诗赠遗山云:“顾我真成丧家狗,赖君曾护落巢儿。”居无何,父子卜筑于滹阳。律赋为专门之学,而太素有能声,为后进之翘楚。遗山每过之,必问为学次第,尝赠之诗曰:“元白通家旧,诸郎独汝贤。”未几,生长见闻,学问博览。然自幼经丧乱,仓皇失母,便有满目山川之叹。逮亡国,恒郁郁不乐,以故放浪形骸,期于适意。中统初,开府史公将以所业荐之于朝,再三逊谢,栖迟衡门,视荣利蔑如也。至元一统后,徙家金陵,从诸遗老放情山水间,日以诗酒优游,用示雅志,诗词篇翰,在在有之。后以子贵,赠嘉议大夫,掌礼仪院大卿。著有《天籁词》二卷。

平步青《小栖霞说稗》:《续奇书》,署名紫阳道人撰。借因果以论报应,蔓引佛经、《感应篇》,可一噱也。自弇州撰前书以毒荆川,冀雪戴天雠愤,而风行刊布,流祻百年。其续书名《玉娇李》者,今已不传;坊肆有之,一名“第三才子书”者。《玉娇梨》叙白太素女红玉、苏友白事,阅者颇疑其依托。不知白苏事不可知,太素则实有其人。《曝书亭集》卷三十六《白兰谷天籁集序》云:“仁甫名朴,又字太素,为枢判寓斋之子,于明初由姑熟徒六安。”《秋夜梧桐雨》院本亦白作,竹垞谓出关、程之上。宁献王权谱元人曲作者,凡一百八十有七人,仁甫名第三,次东篱、小山之下。乃依托,不足观。

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在他的《天籁集》里,他的词上有良好的成绩,他的生活严正,品格很高,在他的词里,时现着故宫禾黍之悲。

马兴荣《光明日报》(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五日文):从白朴现存的词来看,是有宣扬人生如梦及时行乐的,白朴词风清隽豪放,语言质朴,音节和谐,用典慰贴无痕。

王志华《山西师范大学报》(一九八五年第一期):从思想内容和艺术方面看,白词写得最好最感人最有价值的部分,是那些亡国之痛,故国之思的篇什。

徐凌云《安庆师院学报》(一九八八年第十一期):近代王国维对白词持完全否定的态度,不仅失之片面,而且也很不公道,很不实事求是,现存白词就其思想内容、艺术风格、语言技巧来考察,都应该说是上乘,是元代早期代表词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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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荣云。是一国太子,却是女儿身,她隐藏锋芒胆小懦弱,面容狰狞恐怖,最后被人羞辱以至于命丧黄泉,一朝醒来洗尽铅华,风华绝代。他,荣峥。是老恭亲王的嫡孙,从小无父无母,后被封为现任恭亲王,赐五千亲兵,无上荣宠,得天独厚。一次在吟翠居的斗文会上,他一个无意之举却要了软弱太子荣云的性命。一缕孤魂附在了她的身体里,从此两人势同水火,相看两相厌。荣峥因她的改变而好奇,以探究之名慢慢地对其产生了爱意。祭天大典之日,海王造反,意图刺杀皇帝和太子,荣峥以异己之力力战叛军,用自己的身躯护荣云安好。他躺在荣云的怀中虚弱的说:“我不求你会原谅我往日对你做的种种,我只愿你能够平安无事。”他们能否苦尽甘来?且看正文!
  • 仙人请回答

    仙人请回答

    南蛙问仙人:“神仙修的是什么?”仙人回:“大自在。”南蛙又问仙人:“世俗人国有皇帝,天上也有皇帝,成了仙不一样要被天规所管吗?何来的大自在?大自在究竟是什么?”仙人:“莫问,莫言。”南蛙:“仙人请回答。”
  • 答应给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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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只经过一晚,严哥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将她推给别人,连一向凝视着她的炽热眼神也变得冷淡陌生。不行,她不许他就这么逃开!她要让他明白,能给她幸福的只有他!没想到儿时随口允下的承认,如今却让他陷入两难,逼得他必须一再提醒自己要谨守邻家大哥哥的本分。矛盾的是,如果她只是“妹妹”,那他怎么会对她……
  • 一切都从红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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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有一天,你发现迎面而来的人头上,是一个通红的名字时。你会吓得逃跑,还是拿起手中的鸭梨手机报警。当有一天,你看到书籍只要阅读,便可以在脑中有着完成度。你会不会用这种记忆完成750分的壮举。这一切本应是在梦中才能实现的事情。却是被苏阳在一次不经意间的触电后,悄然实现。接下里,就让我们只走进苏阳的生活,而不迈进苏阳的肉体……
  • 学园都市光语者

    学园都市光语者

    世界绝不是绝对的光明与黑暗,它不过是一道精致的灰。次元的彼岸,在学园都市这座灰色的都市中,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织处,光与影之歌缓缓奏响了序曲。......“我想成为你的力量啊。”“傻瓜,我们一直都是彼此的力量啊,所以啊,一起去面对吧。”我叫羽生月下,这是我的故事。(魔禁,超炮同人,美琴单女主)
  • exo之腹黑甜心逮捕令

    exo之腹黑甜心逮捕令

    吴亦凡:“你是我的,你也只能是我的!”鹿晗:“失去了你比让我站在高处往下看还难受”边伯贤:“丫头,我想你了”朴灿烈:“你回来,我告诉你我用什么牌子的牙膏”张艺兴:“我永远是你避风的港湾”吴世勋:“小小,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得这么薄情”金钟仁:“坏女孩!”金钟大:“丫头,不要躲开我”金俊勉:“你不在了,我去唠叨谁?”黄子韬:“你是小爷我的”d.o:“我不能没有你”秀敏:“我爱你”尹小小:“你们放过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