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弈并非专业的运动员，在战场上自信就是一口气对付二十个奥运冠军也不在话下，但在赛场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首先训练量上差距就很大，没有各种因素制约，不需要考虑保存自己，也没有补给和撤退方面的担心。他们能对着50米外的靶子打出无数10.9环，自己可不行，欺负业余的菜鸟是没问题，遇上专业的射击选手，只有被碾压的份。
按国内标准，五十米自选步枪慢射120发的国际级运动健将要求是1170环，刘弈从没哪次能超过1150的，马马虎虎相当于二级运动员的水平。而2008年奥运会，男子50米步枪的冠军邱健3*40的成绩是1272.5环，简直是天壤之别。
其中道理很简单。反正子弹从前额进入后脑穿出，那个中弹的家伙一定会死，那么对狙击手而言，何必在意是从前额偏左还是前额偏右打进去的？
退一万步说，他们追求的是在数百乃至上千米的距离上命中目标，50米这么近的地方，打那么准有什么用？
好在路德维希同样是军队出身的狙击手。第一轮的比试两人几乎同时打出第一枪，也同时打出最后一枪。刘弈98.8，路德维希99.1，两人可谓旗鼓相当，德国人稍占上风。在C club，这样的成绩十分罕见，观众们等一轮打完才喝彩，深感今晚不虚此行。
奇怪，刘弈连续深呼吸了几次，那股焦躁反而开始在体内蔓延。昊哥给他们送饮料和毛巾来，他擦了把脸：“先别抽烟行不？我好像对那味道过敏。”
“电子烟也过敏？”昊哥很纳闷，不过还是听从刘弈的吩咐，把烟盒收进柜台。
没了烟味的干扰，第二轮他的成绩稍稍提高，相反德国人却接连几枪发挥失常，最后比分是100.1比94.2，刘弈赢了近6环。
“退役太久，”德国人自嘲地摇头，“简直比第一次摸枪的新兵还糟糕。对不起，我想稍稍休息一会，可以暂停吗？”
“当然可以。”
这种公平的比试，刘弈从来不想着在赛场之外的地方占便宜。至于围观群众，他们对最终结果众说纷纭，有活络的开出彩头，于是差不多每个人都下了注，赌注从五块到八百不等。
刘弈不声不响地坐在一边。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要多，现在已经快9点，等这边的事结束赶回宿舍，陆菲多半已经到“八加八”睡觉去了。今天不能和她见面，他多少有点儿遗憾。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失望？
一转念，他有了主意。就以中考结束为由，买个手机送她，如果不肯收，便说成是帮忙测试动力甲的报酬，那些研究人员得知她的表现后特意致谢的。
德国人的暂停用去了二十分钟。第三轮的比赛，双方都格外谨慎，三分钟左右八枪打完，成绩出现了平局，79.2比79.2。跟着第九枪，两人都打出了难得的高分，刘弈10.8，德国人则打出了最高环数10.9，比分变成了90比90.1。局面是这样的胶着，观众们的情绪达到了最高点，场内的噪声则降到了最低，不光刘弈与路德维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昊哥甚至关掉了排气扇。
那些本来还在其他靶道上的客人也抛下手中的枪，门前的保安，吧台的调酒师和服务生，打扫卫生的大妈，所有人无一例外，注意力集中到了两副小小的靶身上。
刘弈调整全身的状态，瞄准后果断出枪。那个瞬间，呼吸，视线，双臂的角度，扣下扳机的时间，一切都做到了最佳，假想中的弹道与现实中的弹道完美重合，在靶子正中央留下单孔。
多少？刘弈看向屏幕——10.9，他也打出了最高环数，最后的成绩是100.9环。
全场突然迸发的欢呼简直可以把射击馆的顶掀掉，接着掌声风暴般从刘弈所在靶道扩散，瞬间席卷整个C club。这下压力全在德国人那边了，互不相识的客人们击掌相庆，少数下注在路德维希身上的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刘弈摘下耳罩。除非对手连续两枪都能打出10.9，如此情况下，就是让奥运冠军来也不可能。
至于路德维希本人，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全与他无关。浅蓝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平端着沉重的步枪，双臂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身体平稳得几乎连呼吸都感觉不到。那种姿态，就好像是和枪还有地面焊在一起似的融为一体。这姿态只属于最顶级的射手，即便AL来到现场也无法从他的身姿中挑出毛病。
德国人扣下了扳机。
50米的距离，子弹只需要刹那。刘弈扭头看向靶子。不知怎的，在他的思维中，时间似乎过了很久。直到身边尽是疑惑的窃窃私语，他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靶子上全无动静。
教科书般的一枪，居然脱靶了？失望的观众们发出的叫喊活像是捅到个马蜂窝，马蜂一齐涌出时的那种嗡嗡。精彩的比赛，糟糕的结局，有人说出了大家的观点。
“不，不对，”昊哥突然出声，“看他的分数，他，他……”
大屏幕给出了最后结果，刘弈100.9，路德维希？冯？龙德施泰特101。疑惑，惊讶，难以置信混杂的瞬间，昊哥给出了答案：“他打出了一孔两弹，最后那发从前一发的弹孔里穿过去了！”
路德维希放下枪，舒了口气：“运气不坏。”
射击馆内鸦雀无声。几秒后，比之前更热烈的掌声开始呼啸。
那不是运气，刘弈直觉地感到不对，一孔两弹这种常人终身难得一次的体验，在他手中是可以按意志重现的。这个德国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狙击手。也许看起来没有不同，但在刚才他出手的瞬间，有种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展露出来。
获胜的德国人大方地让昊哥用他的钱买子弹，请在场所有人玩。而他自己却来征求刘弈的意见：“既然比试结束，现在回去如何？明天还有许多工作在等着，我们都不是喜欢熬夜的人。”
再留下也没意义，刘弈默默点点头。到了车上，驶出老远，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最后的两枪，不是运气吧？”
“也许吧，”路德维希不置可否，“但是啊，没有运气是肯定不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