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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一天后,李将军家的高头大马拉着华贵的车厢停在了念画的丹青馆门口。两个家丁跑过来,在车厢旁放好脚凳,随后沧海在贴身侍卫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还真是一副大少爷做派啊。”念画双手抱胸,看着他冷笑。

“住嘴,还不是因为小舞……”沧海没了平日的气势,靠在侍卫身上毫无底气得呵斥,一双唇瓣干燥苍白,衬着毫无血色的脸色,纵使不通医术也能看出他病得不轻。

“长安城就再没医者了吗?”念画脸色一凛,指挥着家丁们把沧海抬入内室,嘴上却依旧不饶人,“让你这么个大少爷到我这小庙里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咳咳!”躺在木板床上,沧海虚弱得说,“念画你这床也太硬了点吧……”

“嫌硬别来!”念画翻个白眼,燃起屋内熏香,摊开针包。

“我说过不会轻饶你的……”沧海有气无力。

“是么?”念画走到床边,“我倒是觉得现在是我不会轻饶你呢。”

一针扎到睡穴。

沧海醒来的时候念画正在专心画画。感到口干舌燥,他伸手去取桌上的茶杯,却一不小心失手,摔落在地。墨衣背影一抖,似是受惊,随后无奈得转过身:“沧海,你还是睡着的时候可爱一点。”从水壶中倒出一杯水,轻吹两下扶起沧海送到唇边,“喝吧。”

念画的身上弥漫着一股药草的味道,隐约掺杂着墨香,闻起来有让人心安的力量。“你在画什么?”

“没什么,随便画画。”念画拿来笤帚扫走地上的茶杯碎片,头也不抬。

“见你三次里有两次都在画画,怎么可能有这么随便?”沧海抱着茶杯,看着她扫完地又点起炉子熬药。

“纠正一下,是每次见我我都在画画。”念画扇着炉子,“偏偏每次都是因为你,让我画到一半画不下去。”

“所以你是因为我打扰到你画画才对我怨气冲天?”沧海挑眉。

“算你识相。”炉中火势渐稳,念画转身收起桌上画了一半的画,端详一会儿,叹口气丢入了火炉。

“一幅画有那么重要么?!”很明显被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张画打击到,沧海有些怨愤得问。

“认识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机会和时间,但是好的画意一旦错过终生难觅。”念画耸肩,拿着针包走回床边,“算上今天这幅你已经毁了我四幅了,所以你应该庆幸我没趁你睡着的时候扎你的死穴。”语毕,再次一针扎上睡穴。

“念画!”沧海躺在床上中气十足得喊叫着。

“大少爷,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画幅画么?”念画无奈得掀起门帘走进来,“干什么?”

“想喝水!”沧海头枕双臂,咧开嘴笑得灿烂。

“我又不是你仆人!病好了就自己做!”念画翻个白眼,转身欲走。

“自己倒也可以。”沧海转转眼珠,“不过,我最近觉得你的名字尤为好听,不如我每半炷香喊你一次好了,我觉得半炷香你应该画不完一张画吧~”

“沧海!”念画“唰”一下抽出针包,“你又欠扎了是不是?”

“念画,你觉得本少爷康复了之后你还能那么轻松得扎对地方么?”沧海“噌”得坐起身,冲到念画面前,大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扎错地方也无所谓,又不是扎我自己!”念画柳眉倒竖,气急败坏,“最好扎得你变成个哑巴,有口说不出!”

“啧啧,小姑娘家说这么恶毒的话可不太好。”手上略用力,念画手一软,银针落地。“你还是乖乖去倒水吧,说不定本少爷心情一好可以给你做个免费模特。”

有些话不能乱说。

当沧海头顶苹果一手拎一个灌满水的水桶金鸡独立站在后院的时候,心里能想到的、正在想的只只有这么一句。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会把当初洋洋得意的自己一巴掌打晕,一杯水换两个时辰甚至还有可能无限延期的练功,一定是脑子被烧坏了!

“不要动!”念画严肃的声音响起,“左手稍微抬高一点!”

“小姑奶奶,你都画了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画完?”沧海苦不堪言。

“画画呢,有一种叫做工笔画,要求的是形神皆备细致入微。我刚勾了个轮廓,还没开始画衣服纹路和头发丝,所以你就给我乖乖站好!”念画悠然自得,毛笔蘸两下墨汁,在砚台边细心将鼻尖捋顺,左手捏住右手的袖子,一笔一笔细细描绘。

“念画……我想喝水……”沧海头晕脑胀,“两个时辰你连口水都不给喝,我是刚痊愈的病人,不是战俘!”

“等着。”念画放下笔,回屋取水壶。清香的茶水刚淹没杯底,她就听到后院一串丁玲咣当桌翻椅倒之声。脸色一变,跑回后院,却发现沧海苍白着一张脸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沧海!”

轻轻抱起他被水淋湿的上半身,体温透过湿透的单衣渗出来,烫得只欲灼手。

念画一惊。

沧海睡得很不安稳。过热的体温烧得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不成眠。内火从腹内腾起,转过奇经八脉,走过四肢五骸,从头顶逸散,带得本应苍白的脸色有些奇异的潮红。意识在火气蒸腾间晕晕转转,一会儿是八百里战场羌笛曲悠长,一会儿是三月里长安桃花映红妆。从幼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到弱冠将军府大宴宾客,再到独自从军远离乡亲,最后兜兜转转回到长安幽静的小巷,桃花下庭院中窈窕的背影着一身墨色衣衫,正仰头望着春色发呆。这画面那般平静无扰,让他不得不心生羡慕,涌起一股想要同样融入那幽静中的冲动。然而刚抬脚,这场景便宛如水面倒影般受到惊扰迅速破裂。沉重的眼皮被人硬性撑开,杏眼模糊入目,混合着担心和内疚,随后眼皮得以合拢,冰凉的毛巾贴上额头。

担心病情再次加重,念画再也不敢随性扎睡穴,寸步不离得守在床边,每隔三个时辰施套针法,每隔两个时辰号次脉相。脚边木盆中的水已不知换了几次,直到用来敷沧海额头的毛巾都有些微的褪色。当晨光熹微,晨鸟清鸣时,顽固不化的高烧终于褪去。

心中大石落下,她趴在床边沉沉睡去。

念画转醒时已不见沧海的身影。茫然得抬头,背上的薄毯滑落在地,手边一封信笺映入眼帘,“给念画”三个大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用了十二分的心意。念画带着疑惑拆开,只看到短短一句话:

军中有急,不告而别。叨扰多日,万分感谢。

末了,连个落款也没有。

“白痴!”念画丢下信笺,********,跑出门去。

沧海率领的部队驻扎在长安城东三十里处。饶是念画快马加鞭,也跑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远远望见营门口插的白底红字李字旗,却被值班的士兵拦了下来。

“军营重地,闲人勿闯!”冰冷的枪戟在日光下泛着寒光,一如士兵的呵斥一般不带温度。

“我是来找沧海的!”念画心急得喊,“我有他的亲笔信!”说话间在衣袖内一阵乱摸,这才发现哪有信笺的一丝身影?

本来对念画的话还将信将疑的两人见状也不再对她有任何“妇幼特殊待遇”,举起枪戟:“半柱香内迅速远离,否则军法伺候!”

“你们抓我进去吧!”念画一仰头,伸出一双白嫩的手,倔强得说,“我今天一定要见到沧海!”

两名士兵见状也不知是真是假,于是互相耳语一番,一个拿着手铐过来锁住念画,一个转身跑回军营不知去报什么信。

“喂!告诉他我叫念画!”念画见状大喊出声,士兵早已隐入重重叠叠的军帐。

“念画?没听过。”这边,锁住念画的士兵倒是听得清清楚楚,摇摇头嘲笑道,“估计你叫话梅都不顶用。”

念画翻个白眼。

一时无语。不知军中在进行什么活动,此时门口只有两人守卫。一人去报信剩下这个也不好离岗,于是就这样锁着念画,站在门口执勤。

不一会儿,报信的士兵一溜烟跑回来,气喘吁吁得说:“将军现在抽不开身,说是带下去好生招待。”

“好生招待?”手里拉着锁链的士兵阴阳怪气得重复一遍,连眼神里的意味都变了。

唯独念画察觉不出,听得沧海发话,说话的时候不由得腰也直了些:“听见没,将军发话了还不快把这重死人的镣铐打开?”

“正是因为将军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士兵笑得猥琐,“所以估计姑娘这镣铐还要再戴一会儿了。跟我走吧!”语毕一拉锁链,念画脚下一个踉跄,几欲摔倒。

沧海处理完军务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两名刚捉到的叛徒在严刑逼供后斩首示众。夜色阑珊,弯月当空,人闲下来才觉得大脑一片混沌,热气从脚底升起,浑身发冷。接过阿三温好的酒,几杯下肚,火辣辣得烧着食道,不仅没起到暖身的功效,反而觉得头愈发昏沉。

所幸,念画追来了。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心安,招手唤阿三:“念画呢?我想见她。”

阿三一脸揶揄:“忙完公事终于想起你的美人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接过来。”

“不用,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去。”抬手制止了他,从椅背上取下外衣,披在肩上就向帐外走去。

“今天是李四来报的信,把他叫来问下送去了哪个帐篷就好了。”阿三一把抓住他,“军营这么大你去哪里找?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不一会儿,李四便被传来大帐。进帐刚欲行礼,沧海大手一挥:“免了,今天来的那名女子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这个……将军,今夜就不必见了吧……”闻言,李四面露难色,搓着手答。

“怎么了?”沧海挑眉。

“今天小的听将军的话将她带去大牢用刑,谁知这姑娘真是细皮嫩肉的,还没过半柱香就晕过去两次……”

后面还有些什么话沧海没仔细听,脸色一变连外衣也忘了拿就一阵风般冲出军帐,卷起的门帘打了李四一脸。

“将军他怎么了……”不明就里,他呆呆得问。

“你闯了大祸了!”阿三气急败坏,“我不是说要带下去好生招待吗?”

“对啊,小的就是‘带下去好生招待’了呀……”李四依旧一脸迷茫。

“你动动脑子!”阿三一巴掌打过去,“以前这么说的时候是女的吗?!”

浑身都在发疼。

双手被铁链吊在墙上,双腿努力支撑着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念画觉得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火辣辣得疼。

指缝用银针插过,灌了辣椒水;身上到处是鞭痕,墨色衣衫破烂不堪,露出的白皙肌肤上红肿的印迹颇为刺目。疼痛感一阵阵冲击着她的大脑,感知本能得想要抛弃肉体,怎奈被一次次冷水浇头唤回真身。

小时候因为练功偷懒被爹爹教训也不足为道了……

想起父亲,念画的大脑有了些微的清晰。“念画,你哭什么!自己不好好练功,以后怎么保护自己和周围的人!”

说什么保护大家……你连自己的命都没保住……

念画强忍泪水,嘴硬得在心里反驳。

赶到地牢,看见眼前的惨状沧海手都在止不住得颤抖。四处横流的污水中浸染了浆化的布料和大量的鲜血,虫鼠横行,皮鞭浸在一盆盐水中,似是刚刚才被用过。黑色的基调低矮的屋顶,念画在这背景中,无力得挂在墙上,浑身伤痕,脆弱得仿佛一只暗夜里的曼陀罗。

“念画!”他惊呼一声扑过去,一把抱起她纤细的身躯,冲身后的人怒喊,“还不赶紧滚过来把锁链开开!”

“是将军!”很少见将军发威,守卫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得拿出一大串钥匙哆哆嗦嗦得跑上前来开锁。

念画的头无力得低着,感觉到有人抱起自己,微微睁开眼,只迷迷糊糊得看见一个穿军装的身影。

“爹爹……”

泪水划下脸颊,流过血淋淋的伤疤,再次疼晕过去。

锁链甫一打开,念画就软在沧海怀里。小心翼翼得用外衣裹住她不堪一击的身躯,沧海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大步走出地牢。

在门口看见追来的阿三和李四,他对着李四冷冰冰得说:“今天这帐改日再算,现在快去给我找最好的郎中来!”

角色互换。

前一夜还是沧海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今夜就变成了念画。

郎中号完脉,开了两幅补药,几帖外敷药,收拾药箱走前,语重心长得对沧海说:“将军,姑娘家的身体比不得军人,无论有什么争端也不该下此狠手啊……”

“前辈教育得是。”沧海一抱拳,“夜深惊扰实在是抱歉了。”

“哪里哪里。”郎中掀起门帘,看见门外等候已久的阿三,从衣袖中拿出一副药方,低声道:“你家将军先前内火未尽,近日劳累只怕旧疾复发。现在又一心放在姑娘身上,估计不会关心自己。你将这服药熬给他喝,一日三次,三天后可康复。”

“劳先生费心。”阿三行个礼,仔细收好药方,送郎中出军营。

待阿三返回军帐,沧海早已趴在床边沉沉睡去。一双大手紧紧握住念画娇小的手,怎样也无法抽离,宛若此生至宝。

无奈得看着两个一病一伤不省人事的人,阿三叹口气,拿出薄毯披在沧海肩上:“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藏藏掖掖互相赌气玩这种小孩子游戏……”

吹熄了蜡烛,掀开门帘走出,将偌大的大帐留给两人。

沧海月明,蓝田日暖,来了,就别走了吧……

沧海待念画是十二分的用心。

念画早起一睁眼便有热腾腾的小米粥,白日里亲自下厨包混沌,夜里毛手毛脚研墨汁。念画随身受重伤,性格未变,今天想吃糖葫芦明天想看布袋戏。所幸阿三每日勤勤恳恳得煎药给他喝,刚被念画压下去的内火再未复发,就这样悄无声息得散去。而沧海的暴脾气似乎也被那郎中神奇的中药所化去,好脾气得每日陪着念画,采月亮摘星星,有求必应。

“沧海……”念画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嗯?”沧海放下手中的军书,抬头。

“咱俩和好吧……”

“呵!”沧海失笑,走到念画床边,“念画,你认为我如果没打算跟你和好的话你还能多呆在这军营一天吗?”

“还不是因为你让人带我下去用刑……”念画小声嘟囔一句,复而又问,“沧海你可有贴身侍女?”

“念画,你是神志不清了么?”沧海闻言,笑意难抑,“这可是军营,方圆三十里内除了你哪有雌性生物?”

“可是……”念画脸一红,“我的背需要敷药,伤口很痛……”

沧海一愣。

“你背上有伤?”沧海大惊,“念画,这都已经第三天了,你怎么什么都没说过!”

“因为男女有别嘛!”念画一脸委屈,“本来以为不严重的,但是好像这几天越来越疼了……”

“有什么别!”沧海浓眉一皱,“等你伤口感染死掉了就知道其实男女无差了!快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但是我还没嫁人呢!”念画的脸已经红成了番茄,“怎么能让你看我的身体?!”

沧海闻言一笑:“念画,你可是我指腹为婚的妻子,听这话是想悔婚?”

念画是躲在被子里偷偷摸摸得脱掉衣服的。伤口长时间未处理,脓液流出,粘到衣服上,脱下来的时候感觉到息肉撕裂的疼痛。她咬牙,皱着眉将衣服一把扯开,疼得呲牙咧嘴,眼泪直流。

“还没好么?”沧海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

“马上!”念画一惊,将脱下来的黑裙丢在床边,只穿一个红色的肚兜,脸朝下趴在枕头上,闷闷得说,“进来吧。”

沧海重新走进军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香艳的画面。

烛光摇曳,药草香中念画****着上半身趴在床上,薄被只盖到腰,将美背毫无遮掩得暴露在空气中。肌肤白皙细腻,若蓝田美玉,目光一路下移,红色肚兜入眼,挡住敏感部位。

“咳咳!”对自己占人眼福的做法略有羞愧,沧海面色不自觉得一红,轻咳两声,转移注意力,“原来你喜欢红色啊……”

“闭嘴!”念画闻言更加害羞,只欲找个地缝钻进去,“快抹药,早擦完早完事。”

沧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重任”。

于是拿了药瓶走上前去。

伤口已经不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三寸长的伤痕沿着脊柱一路延伸,久未处理已经开始感染流脓,围绕着中间的裂痕显出一大圈紫黑。因为念画刚才野蛮的脱衣行为,新长出来的息肉被翻开,鲜红色的伤口混合着白色的脓液,沾着几缕衣服纤维,让沧海不得不皱眉。

“你啊……”沧海放下药瓶,在床边坐下,“还真是自作自受呢。”说话间,伸手小心翼翼得捏住衣服纤维轻轻一拽。

念画惨叫一声。

“让你不早些告诉我,自己非要一个人擦药。”沧海取出盆内的毛巾,拧干水,叠整齐,轻轻得沾着伤口上的脓水。

“我……”念画一心将头埋在枕头里,双手攥紧床单,痛得冷汗直流。

处理完脓水,沧海重新拿起药瓶,深吸一口气:“念画,忍住了。”药粉洒上伤口,念画整个人都开始因为疼痛抖动起来。

沧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不敢停。一鼓作气洒完药缠上绷带,这才发现念画早已再次疼晕过去,白皙的手上青筋暴起,只欲将床单抓烂。

轻叹口气,他小心翼翼得将念画翻个身侧躺在床上,背后垫个被子,将薄毯拉上来,盖住上身。他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用毛巾轻轻擦干净,发愣得说:“念画,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娶回家。”阿三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一脸淡定。

“你到底偷听了多久……”沧海一惊,抿抿嘴,转身看他。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阿三瞥一眼昏睡过去的念画,“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是把她娶回家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情吗?”

“阿三,你不懂,对于她而言,嫁给一个军人大概是再痛苦不过的一件事了。”

“只是因为你曾经阴差阳错得派手下去折磨过她?”阿三挑眉。

“因为我没法给她一个能够安心绘画的人生。”

沧海走出军帐。

“她曾经说过,认识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机会和时间,但是好的画意一旦错过终生难觅。”

背影有些孤独,却依旧挺直了腰板,不落军人的豪迈气魄。

“念画念画,她这一生,念的是画啊……”

阿三皱着眉看沧海远去的背影,喃喃道:“是我听错了么……他居然在吃画的醋?”

自那之后,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念画每见沧海,不再如往常一般昂首挺胸傲然无愧,往往是远远望见,便调转方向碎步急趋,以最快的速度躲入军帐,像在躲着些什么。然而她却并未提出要离开,待伤口痊愈,仍是坐在帐内静心磨墨,摊开宣纸画一幅幅夕阳西下旷野辽阔的画。

念画在军中呆的时间长了,“将军夫人”的称呼便一传十十传百得以瘟疫蔓延的速度在士兵中传开。重伤刚好,走出军帐活动身体享受阳光的她接受了无数双好奇的目光的洗礼。沧海没说错,这方圆三十里内连个雌性生物都很少见到,于是念画变成了上万士兵心目中的女神。每日都有小兵借口各种送礼,带着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来看念画,只为了能看一眼她贤淑恬淡的面容。等念画无意间出手治好了其中一个人的风寒后,借口便变成了睡觉不盖被子导致的受凉、一天不喝水促使的上火,诸如此类。

念画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感受到了自己所学医术存在的价值于是每日开方子扎针倒也忙得不亦乐乎。一直到某天沧海再也看不下去,冲进她的军帐,将正在接受扎针的士兵拎着领子丢出门外,怒气冲冲得问她:“你不是最讨厌军人了吗?”

念画无端被扰,看着浑身怒气宛如要破体而出的沧海,淡淡道:“可是你们也是生命。”

“……”沧海气息一滞。

“我讨厌军人是因为你们打着救人的名义荼毒百姓,你们打着救国的旗号残害生灵。真正的怜悯不分敌我,作为医者,是生命就有被救赎的理由。”

沧海语塞,却也无话可说,许久,才低声道:“明天我就让阿三送你回丹青馆。”

念画眸子一紧:“沧海,你的大男子主义在强迫你掌控一切么?”

“不需要一切,掌控你就够了。”

反抗无效,第二天,念画被塞进宽大的马车,阿三亲自驾车将她送回了丹青馆。念卿早已等候多时,见阿三来,互相寒暄几句,接念画下车。

“念画,几天军旅生活可还适应?”念卿想到前段时间晚宴上沧海气急败坏的语句,内心窃笑。

“还好。”念画冷着一张小脸,没有交谈的兴致。

“还好?”念卿挑挑眉,“那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沧海那个控制狂送我回来的!”念画丢下药箱,脾气忽然爆发,“我又不是布娃娃!凭什么他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凭什么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想让我画画我就画不成画,想让我离开就能强迫我离开?”怒气冲冲得踢一脚柜子,却碰到脚趾,痛得龇牙咧嘴,眼泪涌出。

“凭什么他做每一个决定前从来不问问我的想法?”

念卿叹口气,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朝廷下了命令,沧海的军队三天后就要启程去阴山镇压暴乱,他大概是不想让你同去。刀剑无眼,你一个没习过武的小姑娘很容易就会没命。”

火气忽然烟消云散,念画将头埋在师兄的衣衫里,抽噎着问:“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大概……”念卿忽然想起纯阳宫终年不化的白雪中那一席素色衣衫,锋利的剑反射着寒光,鲜血染红大地。

神智恍惚中,他轻轻地说。

“他只是不太善于表达。”

三日后。

沧海启程。

念画在馆内画画。

极精细的工笔画,要求每根头发丝都清清楚楚绝不粘连。本是件修身养性考验耐性的一件事,怎奈念画今日心中浮躁,每一笔似乎都在逐步将这情绪渲染夸大。

“念画姐姐!”依依闯入画馆,“沧海大哥哥有信交给你!”

抵达临界点,情绪彻底爆发。

给念画。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军人并非言行不一,他们只是舍小顾大。

“如果有一天爹爹不在了,画儿要坚强得活下去。”

“爹爹胡说!爹爹答应了画儿要一直陪我的!画儿都有认真练功爹爹怎么能食言!”

“傻孩子,世上安有两全策啊……有时候损敌一千自伤八百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翻过了阴山就是无边的沙漠草原,胡人胡马羌笛曲,再不见小桥流水百姓家。战鼓起,战角鸣,一身戎装顶红缨,一柄长枪守大唐。沧海带领千军万马自阴山北坡冲下,胸中是冲天的豪情与豪气,若一只利箭直插敌人心脏。

一时间虎啸狼吟,战马嘶鸣,刀光剑影中鲜血染红战甲,吼声响彻云霄。

损敌一千自伤五十。

此战,大胜。

捷报频传,举国上下欢声一片,他卸下战甲走入丹青馆,手捧一个盘羊角,笑得温暖:“念画,我回来了。”

迎面砸来一个枕头,念画愤愤不平:“你还回来干嘛!”

“还没娶你回家,我怎么能战死沙场?”伸手接住枕头,沧海依旧笑得灿烂,“做我的将军夫人吧,念画。”

念画一愣,先是脸上一红,随后咬牙拂袖:“不好!”伸手欲掩门。

“为什么!”沧海一把扶住大门,满眼疑惑,“阿三明明告诉我这招有用的!”

“这招?”念画再次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在心中为自己刚才片刻的心动所不齿,语气平静下来,“将军真是步步为营,每步皆计啊!只是念画不是军人,更不是你的手下,你的话我还是有违抗的权利的。”

“真是麻烦!”沧海皱眉,“非要搞这些曲线救国的事情。”他推开大门,从念画身边走过,将盘羊角和枕头放在桌上,在椅中坐下,看着一身墨色裙子的她,用坚定不移难以违抗的命令语气说:“念画,下面的话我这辈子就问一遍。要知道,人与人之间,也不是想遇见就能遇见,想熟识就可以熟识的。”

语毕,他深吸一口气。

“念画,嫁给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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