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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冲动是魔鬼

这一天刚上完自然课,比比就飞快地跑来找绿绿老师,跑得一脑门子的汗。

“不好啦!”比比说,“叨叨被自然老师留下来了。老师说她打破了同学们的学习!”

比比顿了一下,抓抓头:“哦,是打扰。打扰了大家的学习。”

绿绿拍了一下比比的脑袋:“这个词用对了!告诉我,叨叨干什么了?”

原来,这堂自然课,老师教的是有关“摆”的知识,要大家做实验。自然教室在科艺楼里,与居民楼相距很近,近到可以看见那一户户人家阳台上的花花草草,看见窗玻璃上贴的大红喜字,居民楼里有哪家有人大点儿声讲话也可以听得见。

这一天,正对着自然教室窗户的一户人家有位叔叔,在阳台上看报纸,他大概是感冒了,还挺严重,每隔一分钟就要打一个大喷嚏。原本这也没有什么,问题是,这位叔叔的喷嚏也太惊人啦!跟打雷似的,震得自然教室的窗玻璃都微微地抖,啊——嚏!哗啦啦哗啦啦!频率也越来越快,间隔越来越短,声音却越来越响,关上窗户也没有用,到后来,他每打一个喷嚏,有的男生就要啊啊啊地叫几声,连懒懒都听不下去了,拖着声音叹道:“可——怜——哪!”教室里吵成一团,老师的课都要上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叨叨一跳跳到窗户边,砰地打开半扇窗,对着那位大块头的叔叔大声道:“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呀!不会小声儿点啊!你这些个超级霹雳大喷嚏响得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啦!还让不让人上课啦!这么大个人不知道文明啊!绅士一点行不行?打喷嚏好歹捂着嘴巴呀!要不你回房间里打啊!在阳台上打得这么响实在是太惊天地泣鬼神啦!死人都被你吓活啦!”

大块头叔叔被叨叨的这一顿夹枪带棒的话说得恼怒起来,跟叨叨对吵。这下子,课堂可热闹了,像一锅沸腾的稀粥,咕嘟嘟咕嘟嘟,有人趁乱把那做实验的小砝码用力地甩来甩去,终于打到了同学的脑袋,哭声又响了起来。

自然课彻底被毁了!

“自然老师自然要生气,他生气也是自然的啊!”比比像说绕口令似的。

绿绿到自然老师办公室,把叨叨给领了回来,胖胖的好脾气的自然老师悄悄地跟绿绿说:“这个小姑娘啊,脾气可了不得!”

叨叨委屈极了,几乎要哭出来了,可她还是努力地把一声抽泣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叨叨满心以为绿绿这回多少要说自己两句,可是让她想不到的是,绿绿却叫她下一节体育课先不要去操场,一起去自然教室外面实地考查一下,到底这位大块头的喷嚏响亮到何种程度。

一大一小两个人猫着腰,在走廊里埋伏好,只露一个脑袋尖儿观察着对面,等待着大块头叔叔的再次出现。

叨叨小小声地跟绿绿老师说:“不晓得大块头是不是被我骂得再也不敢出来了。”

正说着,叔叔慢悠悠地从房间里又走到阳台上来了。要说这位叔叔,可真是一点也不笨,一下子便发现了探头探脑地看向他家阳台的绿绿与叨叨,大声地说:“哟嗬,小丫头找来帮手啦!”

出乎叨叨意料,绿绿干脆直起腰,对大块头叔叔扬扬手,笑模笑样地打了个招呼:“Hello!大叔!”

大块头叔叔一愣,咧开嘴乐了,也说:“你也Hello!”

正说着,他大张了嘴,酝酿了一下,又打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连他面前的一小盆盆景的叶子也被这个大喷嚏给冲得飞散了出去!

绿绿还是笑嘻嘻地对大块头叔叔说:“长命百岁呀大叔!您中气真足!这点儿小病保管没两天就会好!”

大块头叔叔愣了一下,呵呵笑起来:“托福托福!”

接着,他又在酝酿一个喷嚏了!以那大张着的嘴巴,微微后仰的脑袋来看,这必定是一个响彻云天的大喷嚏!

可,怪事发生了,大块头叔叔竟然把口鼻埋在胳膊弯里,把这声喷嚏给闷住了。然后,他慢慢地回屋去了,再也没有到阳台上来。

叨叨用满含敬佩的眼光看着绿绿老师,看得绿绿得意得不得了,一步三跳,轻飘飘地下了楼。

后来,叨叨又问绿绿老师:“为什么同样的事,大叔对我生气,对你就很和气呢?”

绿绿得意地晃脑袋说:“那是因为我会说话。俗话说,一句话说得人跳,一句话也可以说得人笑!这是需要天分的啊!天分!”绿绿伸出手指晃晃,叨叨知道这个姿势代表绿绿得意非凡:“我就是有这种天分!你要是想学呢,我可以教你哦!”

叨叨打定主意要向绿绿学习这项本领。可还没等开始学呢,这小丫头又跟人冲突了起来。

周末的体育活动,四年级举行了拔河比赛。

比赛过程十分惊心动魄,每一个人都使上了吃奶的劲头儿,孙黎明站在队伍的最后,干脆把绳子拴在了自己的腰上,纪伟豪则像拉纤似的背转了身使劲儿地往前拉。四三班战胜了四二班,要和四一班争夺冠军的宝座。

两个班势均力敌,比赛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叨叨并不在比赛的队伍中,因为绿绿老师说,像叨叨这样的大嗓门儿,不做拉拉队实在是太可惜了。以叨叨的嗓子和口才,保管吓也把对手吓得没劲儿了。

果然,叨叨的声音响彻操场,经久而不哑,越叫越脆,盖过了其他班的拉拉队。

可惜的是,四三班最终输给了四一班。就输在最后的那几秒钟上。

担任裁判的体育老师一宣布比赛的结果,叨叨马上跳起脚来:“作弊啊作弊啊!我看到的,最后那一会儿,四一班的数学老师黄老师帮着拉了一把。我看见啦!”

四一班的同学马上跳起脚来反驳:“没有没有,黄老师是看曹骏快要摔倒了才扶了他一下!”

两个班的同学围在一处,哇哇哇地吵了起来,闹哄哄的,像下雨前沙坑里的一群小蛤蟆。

绿绿赶紧劝:“友谊第一友谊第一!”

比比也跟在里面劝:“镇定啊镇定啊!”

懒懒拖声拖气地评价:“不——和——谐——啊!”

可是,没有人听他们的。

好不容易同学们被劝住了,各自回班,四三班的同学活像斗败了的公鸡,在四一班同学的哄声中灰溜溜地回班了。

本来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到了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四一班的同学来绿绿这里告状了。

四三班的樊米,不满于失败的结局,为了泄愤,居然把四一班的后门给踢坏了。

这还了得!绿绿拍案而起!这小丫头啊!竟然野蛮到踢人家的门啦!

绿绿把叨叨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她还气得双颊鼓鼓的。

绿绿说:“本事不小啊叨叨,一个女生竟然连门都踢得破!”

叨叨尖声说:“这算什么!我可是柔道高手!师傅说我很有天分的!光脚我都踢得破木板!哼!”

“咦?你还挺有理?”绿绿惊讶。

“他们班呀,比赛时作弊,没有奥林匹克精神!还骂我们班是‘老输’!我一定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我为荣誉而战!死得其所!青史留名!四三班会记住我的!人民会记住我的!”

绿绿老师听叨叨小姑娘用蛮理给自己的踢门行为定性,并且将其性质无限拔高,惊得嘴巴张成圆形,好半天才合拢。

绿绿毫不客气地把叨叨留下来,请她写一篇检查,一篇特别的命题检查,题目是:论踢破别班的教室门这一行为是否符合奥林匹克精神。

叨叨被这个长得吓人的题目给难住了,再看看绿绿老师的脸色,是从未见过的严肃,一点儿笑影儿也没有。回想到自己原来是为了班级申冤的,竟然受了这样的委屈,叨叨眼眶热起来,可还是硬撑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绿绿借着报纸的遮挡,看着满面委屈,把一张稿纸揉得像老太太的脸那样的叨叨小姑娘,肚子里暗笑。抬眼看看办公室里只剩下自己与叨叨两个人,便放下报纸,支着下巴对叨叨说:“叨叨,我告诉你一句至理名言,以后每当你愤怒的时候,每当你想大发脾气的时候,就想一想这句名言,我保证你不会再想发火了!老灵的!”

叨叨好奇了:“真的?”

“那当然!”

“是什么名言呢?”

绿绿转转眼珠子,忽地拉开抽屉,拿出一副万圣节时装扮吸血鬼用的红红的鬼角来,戴在头上,站起来,一边跳着滑稽的舞步,一边用一种轻快的歌唱似的调子说:“冲动是魔鬼呀冲动是魔鬼!”

叨叨大笑起来,眼泪全收了回去,泪水浸得眼珠乌黑明亮,她也高兴地和着绿绿老师唱的调子扭起来:“冲动是魔鬼呀冲动是魔鬼!”

绿绿把鬼角戴到她头上:“呐!送给你!记住了!以后做事,不要那么冲动!”

叨叨用力地点头,又问:“那这篇检查怎么办?实在太难写了!”

绿绿把稿纸折折放进叨叨的衣袋:“你不是小作家吗?留着慢慢写吧。有一天你会写出来的。我们先找校工叔叔帮一班修好门。还有,从明天起,跟我一起练定力哦!”

第二天中午,叨叨就明白,绿绿老师所谓的练定力是怎么回事了。

一吃完饭,绿绿就把叨叨叫到操场上,两个人盘腿坐在草地上,绿绿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富士,一个放在叨叨的脑袋上,一个放在自己的脑袋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头顶红富士,做老僧入定状,引了一大群同学来围观。

绿绿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鼻子尖儿,一点不为所动。叨叨可做不到,一分钟不到就转过头去轰在她身边兴奋得像一只小蹦鸡儿似的纪伟豪,红富士咚地落了地,咕噜滚出好远。

比比帮叨叨把苹果捡回来,重新放好,然后蹲在绿绿与叨叨的面前,盯着他们看。

慢慢地,叨叨坐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身边人再闹腾她也无所谓了,一个星期下来,所有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大家私下里说:反正这位绿绿老师啊,怪点子蛮多的,挺好玩儿。

现在,绿绿与叨叨两人头顶红富士打坐已经成了类思小学午休时操场上的一道风景。

叨叨问绿绿:“这定力要练到什么时候呢?”

绿绿说:“练到你心里该走的走了,该来的来了的时候。”

这话太像绕口令了,而且意义含糊,叨叨虽然挺聪明也还是没有听明白。

绿绿接着说:“叨叨,你看啊,咱们人的心啊,有时候太宽阔了,什么都能装得下,天地,宇宙,国家,亲人,朋友,什么都可以装在心里。可是有的时候,人心也是很窄很小的呢。一样东西来了,另一样就放不下了,就要走了。”

叨叨还是有点儿不明白。

绿绿拿下头上的苹果,大大地咬了一口,接着说:“就比如,怒气这个东西,它就像一个恶魔,身材庞大,它霸道地占据你的心,死赖活赖地,不走了。慢慢地,它侵占了你全部的心灵,理智就离开了,爱意就离开了,温柔就离开了,眷恋也离开了。”

“那怎么办啊?”

“把怒气与冲动赶走呗。”绿绿说,“让好的回来,让坏的走开。”

叨叨也把苹果拿下来,大大地咬了一口,大声宣布:“师叔,我明白啦!”

又过了两天,绿绿不知从哪个网站找到些资料,说是爱吃猪肉、牛肉、羊肉的人易怒。他马上告诉了叨叨,叫她以后少吃一点这类红肉。叨叨叹气再叹气:“我可是最爱吃肉的呀!”

绿绿说:“少吃点红肉,可以吃鸡肉鸭肉什么的。”

叨叨忽然想起一件事:“咦,师叔啊,你不也挺爱吃红肉的吗,昨天我还看见你吃了呢。”

绿绿斜着眼看叨叨:“我吃的那个不是肉,是排骨!”

叨叨疯笑起来,觉得讲着蛮理的绿绿老师真有趣,真可爱,于是她又跳起来,想要掐绿绿老师一下。

绿绿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叨叨想要做什么,一跳跳开老远,敏捷得跟头鹿似的,还一边用滑稽地调子说:“别冲动!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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