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月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飞到了云端,许久不见的地方,那里有漫山遍野开放的桃花,有四处飞舞的蝴蝶,还有一个亦熟悉亦陌生的男人。
他好像很喜欢她,总想尽办法来逗她开心,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找来,他温柔对着她笑,我那么喜欢你,你是不是也要喜欢我一下呢。可是她没有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答应,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很孤独,他再好,又关她什么事。曾经啊,她以为自己的心是木是石,任别人在外面再怎么敲也不能打开,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上好像长了一粒种子,在他一天天的浇灌下,长叶开花,最后到了再也不能控制的地步,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喜欢是慢热型的啊。
是喜欢他的什么呢,是他乌黑的发还是灿烂的眸,是他赤子般的笑还是皱眉的深思,……
后来啊,她发现不只她一个人有这样的种子,好多好多人都有,是啊,那么优秀的他,怎么可能只是她一个人的呢,可是,她不担心,就算她从来不说,他也会一直留在她身边,就像她从来不对他有好脸色,下一次他还是会笑眯眯地出现在她面前。终于有一日,他将他的耐心在她这里都用光了,去找更省事,更方便的了,她等了好久,他都没有回来,她才真正的明白他是不要自己了。
天黑压压地仿佛要掉下来,阮明月倏然从梦中睁开了眼睛,梦里的一切是些什么,是关于谁的。她隐隐约约看到床边有一个人影,是谁,她轻轻地唤“焱……”话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她怎么会这么唤他,那人影久久没有动作,阮明月嘟囔一声,果然还是在做做梦啊,没醒。
她闭了眼不到半刻钟,突然觉得一个湿哒哒的东西一直在她脸上,脖子间舔来舔去,她不耐地翻过身,可是那东西仍不肯放过她,直扰得她再无法闭眼。带着怒气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毛茸茸的头,黑色的发散乱,她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
她猛的翻身起来坐好,才看清那是一个人,男人。她仍然惊恐,她的床上怎么会有一个男人,红玉去哪儿了,云清去哪儿了,她急忙查看自己的衣服,还好,只是凌乱,并无更严重的。等到那男人抬起头来,她又被吓了一跳,居然是楚焱,他好像喝了酒,脸和脖子都是红红的,醉眼迷蒙地盯着她,似在分辨她是谁。
她一时气结,这个男人就这么随便吗,都不管对方是谁,就可以那样那样吗?可是,他怎么会在她的床上,他不是抱着谢冰月走了吗,他不是不要她了吗,难道是她一觉睡到了第二天?还是一觉睡到了以前?
可是不管如何,现在的气氛都有点怪,楚焱是喝酒了,但谁知道他醉没醉,阮明月尽量把自己缩到床的里边去,避免楚焱碰到她。楚焱却是一跃就到了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阮明月死命挣扎“楚焱,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楚焱没有回答她,抱她抱得更紧,阮明月突然就有一股怒气,他这是干什么,以为她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吗,他在别的女人那里带来的脂粉味浓到化不开,是否他的心也在别的女人那里忘了带走,那这是什么意思,拿她当什么!她用尽力气甩了楚焱一巴掌,楚焱终于停下来,看着她就笑了起来,阮明月摸摸自己的脸颊,果然也是一片红肿,已经上过药了。对了,这是谢冰月打的,她可真是有仇必报啊,肯定毁容了吧。楚焱一定是脸皮够厚,被她这么用力打了红也不红一下,不过,楚焱这是来干什么,为谢冰月还那一巴掌吗?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我知道你没醉,不要这样好不好。”阮明月尽量平静地跟他讲话。可人家根本没打算领情,楚焱一下子把床上的一个枕头扔出去好远。
“够了!要发疯回你那儿去,为什么还要来我这里!”阮明月这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发飙,楚焱无聊的行径实在让她难以忍受。
“够了?”楚焱也抬起头,不再是那副醉醺醺的样子,他危险勾起的凤眼让阮明月心底一颤,“这怎么会够,怎么会够!阮明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成亲这么久来,我哪件事不是依着你,处处迁就,就算是块石头我也捂热了,可你呢,你难道就没有心吗?”
终于是说出来了啊,她没有心吗?她有啊,就在她的胸腔里跳动着,可是楚焱却看不见啊,阮明月无力张口,却发现说不出什么。
“我以前一直以为,这样一辈子对你好下去也是可以的,可是呢,你一次次将我拒于门外,一次次让我失望,你有哪一次真正将我当做一个男人看待,我对你的心明明白白一直在这里,你难道就看不见吗?真的要我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肯点头?”楚焱低沉的声音一直在响,眉宇间全是密布的哀伤。
阮明月想伸手去抚平他眉间,却找不到自己该站在哪个角落,他说的真是这样吗,他一直这样看她,真的很累啊。最远的距离,就是从一个人的心到达另一个人的心了吧。她轻轻开口,“回去吧。”回去就一切都完了,什么都未发生过。
楚焱几乎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留下来跟她说这些,到最后却只换来一句无关痛痒的“回去吧”,她就用像“吃饭吧”这样平淡的语气让他回去,她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触动,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了,还是,“那个男人”确有其事?一想到她还有可能与其他的男人欢声笑语,他心头就无端冒上一股火来,他逼近阮明月,“朕爱去哪儿去哪儿,你管不着!”
他突然压上来的身子让她心头又悸动了,浑浊的男性呼吸一直喷在她耳畔,空气也莫名升了温,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堆画面,他是否还在上一刻,在她还没醒来的时候和另一个女人又这般亲密的关系。那天沁冰殿的情景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放,谢冰月娇媚的叫声,楚焱也是这般地在她身上随意爱抚吗?阮明月有一瞬间的恶心,她一把推开楚焱,“你滚!”
楚焱明显受伤了的眼神,他越来越在意那个不确定是否存在的“那个男人”,出宫那日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阮明月消失的那段时间,是否真如此,若是真的,他不会原谅,绝对不会!他像发狂了一般粗暴地对待阮明月,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衣衫碎裂的声音不绝如缕,阮明月没想到他这么疯狂,她一直挣扎,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骂了他什么,可他没停下来,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他感受不到她的绝望。他们是夫妻,早就没有什么男女之别,可是他现在不只她一个女人,他带着别人的气息,陌生的味道,纵然她没闻到,但仍然抵制不住一阵阵恶心往上冒。该死的,楚焱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肯留给她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残忍而又痛心的酷刑终于结束,阮明月呆呆地望着帐顶,她感觉真是恶心,就像吃了虫子,吃了老鼠一般的恶心,她控制不住地趴到床边,想离开这片弥漫着浓郁****气息的空气。她也想矫情吐出来,那样就好受多了啊,可是她吐不出来,楚焱这般折辱,是为了什么啊!
阮明月的这般反应无疑给了楚焱重重的一击,他看着趴在床边的阮明月,声音仿佛沉得能拧出水来“我就这般让你恶心?”不可质疑,他对于多日未见的她是想念的,再加上她防备的态度,他心里的那把火就像是被愤怒点燃了,他有一瞬间就像忘了自己,忘了所有。他也很累,登基以来,他为了巩固权势,的确有些冷落了她,后宫的女人越来越多,他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变心,更何况,这个女人,她真的有把他放在心上过吗?他这般付出,她何曾看见?
阮明月不答他,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她在乎的是什么?他令她恶心?他知不知道她有多想他,他耍个小心眼哄她开心,他故意把对她的爱宣扬得到处可见,他只准她一个人无所顾虑地喊他的名字,她难道是死人吗,她又不是感受不到,她从不把爱说出口,可就不代表她没有感动,不代表她没有动心啊,他怎么从来不愿意相信他!可是现在能说什么呢,说她在意的是其他人吗,他到底知不知道那次他和谢冰月在沁冰殿里的行径对她伤害有多深,当时她就想,这个男人,她再也不要爱了!
等不到阮明月的回应,她连头都不愿意抬一下吗?楚焱终于死下心来,罢了,也许是该真正放开了,纵然是心中痛得无以复加。他下床,简单披了件外袍向外面走了两步,脚步又顿住,他回头轻轻说了句“对不起。”而后转身出去,再无留恋。
阮明月的眼泪就这样流下来,随着那句“对不起”静静地顺着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说对不起,他为什么还要说对不起呢。她这么坚强的人啊,他误会她耍手段要柳青芜的孩子的时候她没有哭,他抱着谢冰月在与她只有一墙之隔的屋里亲热的时候她没有哭,他疯狂地掠夺她,百般折辱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可是,为什么,这一句小小的“对不起”还要惹得她落泪,做就做了,还说什么对不起,可偏偏啊,他就说了,她仿佛就在这一瞬间想起了他所有的好。他带着温柔的笑,他染着清香的发,他熏着龙涎的衣,他那般风流地在她面前说“你可愿嫁给我?不愿意也没有关系,你今生只会是我的妻。”
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样跑出去,再不理那些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再不管那些冰冷的宫规律条,她爱他,想让他知道,可是门外响着的只有冰冷的一句“阮氏贤妃从今日起,剥夺妃子称号,降为庶民,赐居冷宫。”她全身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这个男人,废了她,就在刚才,一句分量十足的金口玉言。
她再不能言,似永远失去光彩的眼睛紧紧闭上,再不想睁开。
月色如水,冷冷清清,随着它一起沉寂下去的还有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