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最平常不过的询问,阮明月也不是什么矫情伤感的女子,但她就是在这一瞬间无法抑制住心底的悲伤,一下子跪了下去,“母后!”
太后才确定这就是阮明月,竹卿扶着她从椅子上下来。走近阮明月,拉她起来,却不想碰到了她的伤口,阮明月忍着没有说话,她不是最重要的。
”母后,你帮帮我。”
”月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要回来,你就住我这里,不怕,母后护着你。“太后以为是她受不了冷宫的艰苦生活,才这般可怜。阮明月摇摇头,”不是的,母后你能不能派两个御医去那边?“
”御医,要御医做什么,月儿你受伤了吗,来,哀家看看。“太后听她如此说,一下子就着急了,就去撩阮明月的袖子,还真看到了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她的眉头瞬间绞得死紧,”谁干的?“她声音里已经有怒气,阮明月看太后生气了,急忙说道”母后,我没事,你快宣御医过去吧。“
太后见她坚持要御医过去,心中再有诸多担心,也只能先妥协,”竹卿,叫两个御医上冷宫去。“阮明月看竹卿应了下去心中才真正放下,若是没有御医去及时为红玉和云清诊治,她想都不敢想会是怎样的后果。
”月儿,你慢慢和哀家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后终究还是放不下阮明月,她叫了宫女来为阮明月细细上药。阮明月看着太后关切的眼神,心中愧疚,她要怎么说,要太后来替她出头吗?要太后与那个人反目成仇吗?
太后看阮明月还是不愿意开口,低叹一声,”月儿,你在顾忌什么?谁欺负你了你就说,母后老了,不是没用了,焱儿我是管不着了,但若是那些女人没有眼力去打你的主意,母后也不是会放任不管的。“末了又问一句”月儿,知道了吗?“阮明月点头,她明白,她都明白,太后如何对她都知道,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有百般顾忌,她不想因为自己太后费诸多的心,可总是事与愿违。她不想麻烦太后,可是却不能放任红玉和云清不管,这次是最后的一次了,真的是最后的一次了。
回到冷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太后一直不准她回来,她是等到太后睡着了才走掉的,若是明日太后起来不见她又该有多失望。罢了,这里才是她该待的地方。御医们也已经走了,只有床上呼吸平稳,看起来情况已经好了太多的两个人。
阮明月坐在红玉床边,看她红润了很多的脸颊,又想起她受伤时触目惊心的场面,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这两个人啊,明明自己都是脆弱得不得了,还这么奋不顾身,这份情,让她怎么还?放心吧,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再也不会了,她趴在床边,听着天边的皓月在轻轻低吟,静静地睡了过去。
慎刑司
一个女子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抽在前面动作明显放慢了的谢冰月身上,同时嘴里骂骂咧咧”快点,真以为你还是什么主子呀!还给我摆架子,既然到了我这慎刑司,就得听我的。“
谢冰月咬了咬下唇,却无可奈何,这鞭子的味道她已经吃得够多了,且,真的不怎么样。
不远处的两个宫女冷眼看着,正是以前伺候谢冰月的两个大宫女,一个映雪,一个映梅,她们很不幸,也进来了,但她们是早就进来了的,所以同时也对谢冰月恨到不行。原来还以为能够跟着谢冰月吃香的喝辣的,但谁又能想到,一转眼就要到这慎刑司来受苦了,谢冰月也进来的时候,她们心里不是不痛快的。
可是此刻见到谢冰月被欺负得这么惨,映梅却有些看不过去了,毕竟也是她曾经尽心侍奉过的人,她想上前去,却被映雪拉住了,”你疯了!你真以为她还是那个得宠的月昭仪吗?“”可是……“映梅还是放不下,她又担心地往谢冰月的方向望了一眼。”还可是什么?你不要忘了,那位主子是怎么交代的,你要是想出去就不要再心软了。“映雪嘴巴不停地说,直到打破了映梅心中最后的防线,她垂下眼睑,不再说话,映雪说得对,从这里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谢冰月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苦日子,她揉着酸痛的肩膀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地方。其实只是一个铺着稻草的墙角,她只能抢到这么块地方。潮湿的空气让她进来的第二天,身上就起了疹子,可是她只能忍着,能吃一口饭就不错了,谁还能想着看御医。
她靠在凹凸不平的土墙壁上,后背磨得生疼,她手心紧紧握住,等着吧,她不会就这样妥协,她才不信皇上真的不爱自己了,都是那些女人,都是她们的错!
突然一碗热汤递到前面来,她错愕地抬头,却看到是以前伺候她的宫女,她谨慎地坐正,”你们干什么?“映雪看她的样子,笑了,道“娘娘现在虽然落难了,但我们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不会忘记娘娘的恩情,这碗汤是省下来的,娘娘不嫌弃就用了吧。”
本来谢冰月还有些怀疑,现在映梅一句娘娘,又是那么感人肺腑的语言,她心中所有的疑虑一下子全都消失了,接过那碗热汤来,艰难地说出一句谢谢,就开始喝下。映雪见状,说一句娘娘慢用就拉着映梅退了出去。
一关上门,映雪就再也忍不住嗤笑一声,“她那个蠢货,还说谢谢,被卖了还给人家数钱呢!”她现在脸上全是不屑和得意,哪里还有刚才的恭敬,若是谢冰月出来看到,说不定要气疯。映梅把她拉远了些,“你可小声点!要是被她听到了怎么办?“
映雪满不在乎地往谢冰月的方向瞟了一眼,”怕什么,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映梅闻言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映雪,”你说什么,什么快要死了?“映雪见说漏嘴了,有些心虚,却还是嘴硬,“就是她啊,还能有谁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只是奉命让她不好过就行了,你竟然想要她的命,你怎么可以这样?”映梅露出惊恐的表情,她知道映雪胆子大,但实在没有想到她竟然敢这样做。
映雪看她这样子,反倒不在意了,“行了你,我不就是量加多了点,她要是命好,也不是撑不过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映梅动了动嘴,终究什么也没说,映雪变了,真的变了,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再也不是那年一起进宫送给她一大把漂亮的小野花,纯洁无暇的雪儿了。
大约夜半时分,慎刑司宫女房内一个宫女尿急起来,却通过明晃晃的月光看到一个女子白得吓人的脸。
她狐疑地咦了一声,俯着身子过去看,叫了两声,没应,她伸了手过去探,竟是气息全无,吓得她一下子摔倒地上,尿意也全无,因为她已经全都尿在裤子里了,连忙扯着嗓子喊道”不得了不得了!死人了!死人了!“
映雪映梅也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了,映雪无所谓地笑道”终于死了!“映梅表情复杂地望了外面一眼,无言。
没错,死的就是谢冰月,那个人人口中的蠢女人,死了,就这样,因为一个宫女的报复永远地消失了。
这样的消息传到冷宫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红玉也泄愤似地啐了一口,那个女人终于得到报应了。
阮明月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毕竟那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坏人。现在谁又会去计较她曾经那么嚣张地炫耀她得宠,谁又会去计较她做过那么多的错事,谁又会去计较她曾经和谁出双入对,但又或许,只有阮明月不会吧。
看啊,人就是这么脆弱,以前是张佳嫣,现在是谢冰月,以后会不会是她呢,那个时候,有谁会记得,有谁会难过,这样空旷旷的痛苦。
现在那些宫女没有再送来脏衣服,原因是什么阮明月不知道,但也不代表她就会忘记,毕竟红玉和云清都因为她们伤得那么重,云清现在都还没能下床,新皮肤长得很慢,红玉也一改往常的态度,对云清十足地好,还让阮明月觉得很有吃醋的必要。
但阮明月不会以为日子就这样平静下去,她已经错过太多次了,不能一错再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阳光沉淀下来的只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