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士兵队伍站满了广场的每一处,只留下中间一条铺着花瓣的小道。他们站在两边吹起高昂的号角,如同面临战争出兵时一般阵势宏大,号角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惊了围墙上停留的飞鸟,扰了池塘里游荡的鱼儿,带来的却是举天同庆的喜悦。因这次封后大典,南宫琉玥下令大赦全国,京中街头结尾流水席摆满三日,城中烛火一律不准熄灭,试想想,三日过后,那路边的树木都会被烤成什么样子。
外国来贺的使臣乘来的车马也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风羽国虽是新帝上位,其国力和经济实力却超出很多国家,现在风羽国发布出了封后的消息,各国便快马加鞭,带着礼物前来贺喜了,唯恐落人之后。
而锦国,只是修书一封,以表贺喜,无使臣,也无礼物,众人只当是因为这风羽国的皇后便是他们国家的公主,所以礼物什么的应该都让公主带着来了,所以现在不送礼物也没关系,他们也没多想。只有南宫琉玥以及阮明月等人知道实情,只是那原因,有谁愿意去深究,又有谁去在乎呢?既然已经是往事,便就让它过去了吧。
“吉时到!”随着年老太监高高的一声喊,所有的奏乐都在一瞬间提高了声音,铺满花瓣的小道尽头,出现了一个俜俜婷婷的丽人身影。
阮明月身着那件华美的凤袍,头戴成套的风冠,盘起地发髻周围垂下的珍珠宝石流苏在阳光的照射下炫目至极,后面还有两个宫女托着凤袍宽大的裙摆。她稳稳地踏在这一条花道上,五彩缤纷的花瓣虽然实在是有些小女儿心态了,但终究是他们的一片心意,而且这个季节哪里还有什么花,定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弄来的吧,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留下来,不是因为一时的冲动,她是真的觉得累了,放下过去,可以过得轻松些,她也是真的感动于南宫琉玥的一片真心,她不能一直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谁都不给,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她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是可以决定自己的心。
她走到离南宫琉玥几步远的地方,屈膝跪了下去,受封仪式开始。
一个太监捧着一卷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锦国长乐公主贤良淑德,端庄大方,特此封为明珠皇后,掌管凤印,赐居凤藻宫,另赏赐良田万顷,黄金五十万两,钦此!”
“臣妾谢陛下圣恩。”阮明月将手叠起,举于头顶,那太监便将圣旨卷起放在她手中,并扶着她站起来。南宫琉玥笑着看她,从旁边隶文手中拿过一样东西,那东西外面用一方明黄色锦缎包着,不用说,那定是凤印了。
南宫琉玥向阮明月走过来,拉过她的手,将凤印放在她手心,又转过头对着站在旁边的狐离道,“你和水儿准备的东西呢?还不快拿上来。”
阮明月也偏过头看去,他们有什么东西要给她。狐离笑笑,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木匣子来,递给阮明月,让她自己打开。
木匣子普普通通,甚至连最平常的花色都没有,阮明月将信将疑地把它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令牌,拿起来,令牌的两面都写着四个字,一个承诺。
她诧异地看向南宫琉玥和狐离,这个是,一个承诺?狐离笑着道,“这个是我和水儿送给皇嫂的贺礼,怎么样?这个承诺可是皇兄的哦!”
“是你的主意?”阮明月悄声问南宫琉玥,怎么还送一个这么特别的东西。承诺者,最是无常,你许给别人一个承诺,但是你又不知道别人会要什么,有可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但也有可能是会让你后悔莫及的东西,除非是逼不得已,谁都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南宫琉玥摇摇头,这可不是他的主意,阮明月刚想说话,他又道,“不过我也会答应的。不说是一个承诺,就算是上千上万个我也答应你,明月,你相信我,我什么都会依你的。”
狐离和尹熙水听着南宫琉玥这么深情的表白都无声笑了,他们也都差不多习惯了,要是以前肯定要笑到把下巴都丢了。阮明月却是微微脸红,说正经事呢,怎么又扯到这些了。亏她还以为南宫琉玥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可他怎么总是动不动就说这些让人面红心臊的话啊。
他们在这边各自聊得开心,笑得得意,却是把下面的那些官员们折磨苦了,这烈日当空的艰苦环境,他们一把老骨头都快散了。
甚至还有人的心情是愤愤不平的,就比如大将军夏渊。当初南宫琉玥千推万推把他的女儿推成了仅仅只是一个夫人,本该属于他们夏家的皇后之位就这样拱手让给了这个异国公主,这封后大典上又是各种地秀恩爱,把他们这些大臣晾在一边,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可是这么盛大的场面他又不好发作,更何况旁边临江王可是目光如炬,一个不慎便会被抓了把柄,他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能够表现出来的就只有满脸的不耐。
“琉玥大哥,可以了吧,你看姐姐都要晕过去了。”尹熙水开着阮明月的玩笑,阮明月顾着这是大庭广众之下,没有扑过去撕扯尹熙水,她只是满不在乎地道“是水儿你自己受不了了吧,我可是听红玉说你最近在捣鼓什么美白的方子,你是怕这日头晒伤了皮肤才拿我当挡箭牌的吧!”
尹熙水听她一句道出事实,立刻脸红了,南宫琉玥和狐离也忍俊不禁。江湖儿女嘛,难免就会不拘小格一点,尹熙水长年练武,皮肤不似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一般白皙透嫩,却是十分健康的小麦色。但她始终是女子,哪有不在乎自己的外貌的,红玉锦香有时候打趣她,她就真的放在了心上,整天去找太医院的御医们配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药回来试,也亏得她体质强悍,居然没有过敏。
笑也笑够了,南宫琉玥便说,“好了,你们都回去吧。”又牵上阮明月的手,“我们也走吧。”阮明月点头,两个人便无视众人扬长而去。
南宫琉玥带着阮明月丢下百官走了,作为亲弟弟的狐离当然要收拾烂摊子了,他交代了那个年老的太监几句,也带着尹熙水走了。
这下子夏渊更是生气,这两兄弟都如此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吗可以独立撑起这个国家了吗?可是他环顾左右,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像他这种怨声载道的人,他正觉得奇怪,就发现临江王正左右逢源地与那些大臣们谈笑风生,他突然明白了,原来是陛下和离王他们这个好叔叔在起作用啊。临江王总是在适当的时候安抚这些大臣,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肯放下身段来与他们搭话,他们自然是受宠若惊,欣喜不尽,哪里还有机会去埋怨南宫琉玥的所作所为呢。
上面那个年老的太监往前面站了一步,他扬着声音,“陛下有令,诸位大臣辛苦了,陛下已在宫中顺恩殿摆好宴席,诸位大臣请随老奴来。”
那些大臣更是受用,宫中之物本就是有严格的规定,就算是极受器重的臣子也不曾享用过宫中的美酒菜肴,现在陛下却下令让他们大吃特吃,此等机会可是万年难遇啊,也亏得沾了皇后娘娘的光,想想都流口水啊。大臣们都随着那领头的太监向顺恩殿行去了,夏渊却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暗骂这些人真没骨气,就被一顿饭给收买了,他乃一代高风亮节之士,岂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临江王都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渊,“夏大将军怎么不走,难道是瞧不上陛下的赏赐?还是夏大将军吃不得这等糠咽菜?”
夏渊差点没有一口口水呛死,临江王这说的什么话呢,什么叫做瞧不上?还有,他什么时候说过陛下赏赐的是糠咽菜了,临江王这简直就是在给他拉仇恨呐,看到前面已经有不少人回过头往这边看了,他只好一咬牙,踏上了与众人同流合污的不归途。
这里是普天同庆的风羽国,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欢喜,而那没派使臣来,也没送礼物来的锦国,又是什么样子呢?
御书房里,香炉里的檀香已经烧了不知道多少两了,扫出来的香灰多到都可以种一盆花了,可是坐在桌前批着奏折的那个人却还是静不下心来,先前被磨得均匀细腻的墨汁,现在却洋洋洒洒地布满整个桌面,那些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也是面目全非。
从外面进来的太后看见这个情景,惊讶地“啊”了一声,急忙让竹卿拿着帕子补救那些可怜的奏折本子。可是却越擦越黑,最终连本色都看不见了。坐在桌前的楚焱更是生气,捧起那些奏折,一咕噜丢到地上的火盆里,不顾太后的惊呼,抽掉了桌边灯台上的罩子,把燃烧着的蜡烛也扔进了火盆,嚣张的火苗瞬间吞噬了那些奏折。
太后看着那逐渐变成灰烬的奏折遗体,叹着气道,“皇上你何必如此,明日可怎么向他们交代!”
“朕有什么需要向他们交代的,就只是一次意外,朕难道还做不了这个主吗?”楚焱的怒气仍未消去,眼睛里面的血丝也越来越清晰。
太后仍是叹气,她又何尝不知道楚焱心里的苦,她也想那个孩子啊!想到这里,她突然心生一念,“焱儿你说,哀家能不能去看看她啊?”她满怀期待地问,可是楚焱没有给她任何的反应,只是沉着一张脸缄口不言。太后没办法了,转过身要回慈宁宫去了,身后的楚焱却传来一声,“母后要是想去便去吧。”声音很轻,却传来满满的疲惫。太后一阵欣喜,点了点头才离去了。
楚焱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御书房里,心里似乎也是空无一物的,寻不到根之所在。火盆里还未燃尽,他漫无目的地扫了一眼,却发现一角还未烧毁的纸张,他走过去,伸手捏了出来,却只看到三个字,“林相反”,那笔迹,他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