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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箭双雕之妙计

蒋介石眨巴着眼睛开始玩弄手段了,他当年能被孙中山任命为黄埔军校校长和北伐军的总司令,并不是因为他作战骁勇,而是因为他有过人的聪明之处。现在,他觉得又是体现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家胸怀的时候了。

眼下,美国已将他的精锐部队运送到了华北,东北虽然没有国民党的部队,但根据前不久签订的《中苏条约》,占领东北全境的苏联红军将把被占领土地移交国民党政府接管。这样,中国的大部分地方仍在国民党控制之下。在蒋介石看来,国军大兵压境,又有美国人的大力支持,龟缩在西北贫瘠之地的毛泽东是无法与占有天时地利的国民党军队较量了。但是蒋介石不是只有匹夫之勇的军人,他知道抗战刚刚结束,全国人民都渴望着和平,渴望着重建家园,这个时候如果他来点燃狼烟,必将遭到全国人民的反对。他决不干这傻事。再者,《孙子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何不利用天时地利,再加上必要的物质引诱,让毛泽东和朱德的军队不战而降呢?他决计找他的谋士赫尔利商谈去。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在多雾的山城重庆,这样明媚气爽的日子实在难得。蒋介石披着黑色的拿破仑披风,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悠悠地散步。

一个多星期前,也就是8月14日,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作为陪都的山城沸腾了。人们上街游行欢呼,鞭炮声、锣鼓声不绝于耳。不少人还给蒋介石送来鲜花和致敬信,赞扬他是一位胜利的英雄。然而,蒋介石无心与民同乐。作为政治家,他要考虑战后如何对付与他争夺天下的中国共产党。于是,他来到了黄山别墅,希望远离尘嚣,在静静的思索中寻求出一个制服共产党的办法来。中午午睡过后,赫尔利上山来看望蒋介石。两人在花园幽静处坐下,蒋介石便叹了一口气说:“现在,举国上下都在欢笑,唯有我笑不出来。日本人战败了,但还有延安的共产党,他们仍然使得国家不得安宁。”

赫尔利哈哈一笑说:“蒋先生不必担心。我们美国不是已经将您的精锐部队运到了华北么?当然,东北现在还没有国民党军队,但是,依照刚刚签订的《中苏条约》,苏联红军只能把收复的东北三省交给您的政府军接管,而不会交给共产党领导下的武装。这样,中国的大部分地区仍然在您的控制之下,龟缩在西北贫瘠之地的共产党能成得了气候吗?”

蒋介石愁眉依然紧锁:“大使先生,决不可低估共产党的能量,这是我几十年来得到的教训。毛泽东的军队被我从江西赶到陕西,在那块不毛之地上竟能发展壮大,足见其有着极强的生命力。”

赫尔利端起石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胸有成竹地说:“彼一时,此一时也。借用一句中国古话,委员长现在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只要略施小计,共产党就可装入您的口袋中。”

“噢!”蒋介石来了几分精神,眨巴着狡黠的眼睛问道:“大使先生有什么高招?”

“蒋先生,您可以电告毛泽东,请他来重庆共商建国大计。”

“请毛泽东?”蒋介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赫尔利追问了一句。

“对,请毛泽东。”赫尔利侃侃谈道,“毛泽东精通历史,楚汉争霸时有一个鸿门宴的故事他不会不知道的。畏于您强大的军事力量,他肯定不敢来重庆赴这鸿门宴。到那时,您就可以昭示国人,是共产党不要和平。这样,共产党在国际上失去苏联的支持,在国内又失去民心,为求得生存,还不得乖乖地听委员长的调遣。”

“呵!这步棋的确下得妙。不过,如果毛泽东斗胆前来,那怎么办呢?”

“这种可能性极小。”赫尔利显出一副能掐会算的样子,“万一毛泽东真来,我们便见机行事,和他谈上十天半月,待您的部队到达各指定位置之后,再和他摊牌。那时候,毛泽东是笼中的老虎,要凶也凶不起来了。”

蒋介石点点头,觉得这是一个一箭双雕的方案。

傍晚,一封邀请毛泽东前来山城和谈的电报飞越千山万水传到了延安。电报全文如下:

万急,延安

毛泽东先生勋鉴

倭寇投降,世界永久和平局面,可期实现,举凡国际国内各种重要问题,亟待解决,特请先生克日惠临陪都,共同商讨,事关国家大计,幸勿吝驾,临电不股迫切悬盼之至。

蒋中正未寒

1945年8月14日

8月16日,蒋介石收到了毛泽东的电报,回电很简单:

重庆

蒋委员长勋鉴:

未寒电悉。朱德总司令本日午有一电给你,陈述敝方意见,待你表示意见之后,我将考虑和你会见的问题。

毛泽东未铣

1945年8月16日

“哼!推出朱德来做挡箭牌。”蒋介石捏着手里的电报洋洋得意,他觉得中共拒绝到重庆来谈判,正好有利于他的和平攻势。他要让国人知道,他蒋介石是要和平的,而毛泽东却拒绝接受递过去的橄榄枝。

8月20日,蒋介石又发出了一封措词更为恳切的电报。电报称:

深望足下体念国家之艰危,悯怀人民之疾苦,共同戮力,从事建设。如何以建国之功收抗战之果,甚有赖于先生之惠然一行,共定大计,则受益拜惠,岂仅个人而已哉!

8月22日,蒋介石收到了毛泽东的电报,回电依然很简单:

重庆

蒋委员长勋鉴:

从中央社新闻电中,得读先生复电,兹为团结大计,特先派周恩来同志前来进谒,希予接洽,为恳。

毛泽东末养

1945年8月22日

“嘿嘿,这回又推出了个周恩来。看来你毛泽东是不敢来赴这席鸿门宴了。”蒋介石太高兴了,在这出由赫尔利导演的戏中,蒋介石演的是主角,而且演得那么逼真,让人不得不相信他就是和平的使者。昨天的《大公报》还说他是“蔼然诚坦,溢于言表。”为了把这出戏继续唱下去,他当即发出了第三封给毛泽东的电报。这封电报措词比起前两封更为情真意切,只看电报末尾一句“兹已准备飞机迎接,特再驰电速驾!”就不由得你不信蒋介石是一片诚意。

蒋介石觉得这次的较量他是赢定了。在黄山别墅的这十多天里,他精神都特别好。日本人已经被他击败了,共产党人也将要被他击败,他才是中国的主宰,无可争议的人民领袖。每天早上,他都怡然自得地这样想着,兴趣盎然地信步在幽静的花草树林中。

“今天是8月24日,昨天拍发出去的电报延安应该收到了。”蒋介石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自言自语,他想象着毛泽东手捏着电报进退两难的窘相,乐得笑出声来。

“姨父,早上好!什么事那么高兴?”一个娇甜的声音打破了蒋介石的沉思。

“啊,是令俊呀!打网球去吗?”蒋介石收住脚,抬起头来,向站在面前打扮得象男孩一般的女孩发问。

“是的,姨父。”

这个答话的女孩就是孔祥熙的千金孔令俊,人称孔二小姐。这位财政部长的千金,听说蒋介石夫妇在黄山修了一座怡人的别墅,便也闹着她的财神爸爸给她在黄山盖了一幢小楼,其豪华程度远在蒋介石夫妇的别墅之上。

“令俊,过两天你娘娘就要来了,到时请你过来玩。对了,你的钢琴不是弹得挺好吗?尤其是那首《蓝色的多瑙河》,优美动听极了,到时你可以弹给我和娘娘听。”蒋介石和宋美龄一样,非常溺爱孔二小姐。

“行啊,难得姨父有这样好的兴致。拜拜!”一挥手,孔二小姐消失在密林深处。

望着孔二小姐远去的背影,蒋介石的心中涌起几分羡慕之情。作为一名政治家,他很难得象孔二小姐这样无忧无虑地打发着时光。就是宋美龄来陪他散心时,他也只有看着夫人多情的眼睛,听着夫人多情的话语,才使紧张的神经得以松弛。然而一想到政事,一想到党内外的政敌,无论夫人发出多么妩媚的微笑,他就是快乐不起来。政治斗争,权力角逐,就是让卷入其中的人耗尽心力、机关算尽、焦躁不安地度过一日又一日。不过,他不会自动地退出政治舞台。从北伐战争担任总司令开始,他就有了疯狂的权力欲。饕餮般的贪婪,使他不择手段地追逐着最高权力,现在,他已经是大权在握,怎么可能又拱手相让呢?要真是那样,他就不是在上海十里洋场中厮混过来的蒋介石了。但是,他真的累了。

他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早晨清新而甜润的空气。抬眼望去,黄山上一幢幢精巧的小楼掩映在绿荫深处,高高喷起的喷泉在阳光的照耀下,居然显出了一道不算长的美丽的彩虹。哦,令俊好像回到她自己的小楼了,悠扬的钢琴声从她琴房的窗口飘荡出来,给秀美的林园又平添了优雅。真是一个世外桃源,可惜我没有陶潜那样的心境,他日告老还乡时,再在溪口寻一个幽静处颐养天年吧!他这样想着,带着几分苦涩,几分遗憾。

“委员长,您在这里呀!”蒋介石顺着声音望去,宋子文手里捏着一份东西气喘吁吁地急步过来。

“子文,有啥事体!”蒋介石和蔼地问道,对于这位颇受美国人赏识的大舅子,他从来都是很客气的。

“毛泽东复电了!”

“是吗?”蒋介石迫不及待地抓过宋子文递过来的电报,瞪大眼睛,非常专注地看起来:

特急重庆

蒋介石先生勋鉴:

梗电诵悉。甚感盛意。鄙人亟愿与先生会见,共商和平建国之大计,俟飞机到,恩来同志立即赴渝进谒,弟亦准备随即赴渝。晤教有期,特此奉复。

毛泽东敬

1945年8月24日

看罢,蒋介石半晌没有作声,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倒是宋子文打破了沉默,小声地自言自语说:“毛泽东到底来了,看来我们对事态发展的多种可能性估计不足,太乐观了。”

“当时我是不乐观的。”蒋介石终于忍耐不住,咆哮起来,“毛泽东不是傻瓜,你在唱和平的高调,他当然也会凑上来哼两句的。他会让老百姓骂他不要和平吗?不会的!”

“委员长说得有道理。不过,现在怎么办?”

“解铃还得系铃人。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还得看看赫尔利先生有什么高招没有。”蒋介石这时把所有的怨恨都撒在美国人身上,忘记了他自己当初是非常赞成摆这一桌鸿门宴的。

中午,赫尔利应蒋介石之约来到了黄山别墅。

蒋介石在典雅的客厅里会见了这位美国朋友。

“大使先生,很抱歉打搅您的休息,因为有一件棘手的事等着和您商量。”

“没有关系。您不也没有休息吗?刚才上山前,我在电话里听宋先生说过了,您对如何安排毛泽东在重庆的活动感到为难,因为我们事先没有预料到他真的要来。”

“是的,大使先生,您看毛泽东来重庆是出于何种考虑?我想他不是为和平而来吧?”蒋介石掩盖着心中对赫尔利的不满,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问道。

“当然!”赫尔利笑眯眯地冲着蒋介石点点头,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这位委员长此时不快的心情,谈兴反而很高,“毛泽东在委员长三封情意恳切的电报督促下,终于来到重庆,这说明了什么呢?中共方面显然注意到了今日早些时候公布的《中苏条约》,换句话说,毛泽东是在得知苏联政府不支持中国共产党而支持您的国民政府的情况下作出来重庆的选择的。因为毛泽东知道,失去了苏联的支持,他是无法与您抗衡的。如果他不来,舆论必然会谴责毛泽东不要和平,使他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于是,毛泽东硬着头皮来了。或许,他想利用他现有的资本,投到您的麾下,弄个部长当当,您说呢?哈哈哈哈!”

蒋介石很专注地听着大使先生滔滔不绝的谈话,觉得这个美国佬分析得有几分道理。但是他不会像赫尔利这样乐观,他觉得赫尔利这个“中国通”不过是在中国呆的时间长一些,多认识了几个中国人,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而已。而与中国人打交道,真正了解中国人,则赫尔利还差得远,因为无论如何,一个外国人是很难真正领悟中国文化的精髓的。而他,蒋介石,就比赫尔利强,自从毛泽东被他赶出江西退居陕北,并在那里深深地扎下根,蒋介石就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对手并不是以往史书中记载的绿林好汉或者草莽英雄,在他的身上,既有中国人那种百折不挠的精神,又有马克思宣扬的“共产主义必胜”的信念,有了这两件东西,毛泽东在任何时候也不会俯首称臣。于是他淡淡地说:

“大使先生,在我的印象中,毛泽东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但愿毛泽东这次真的是穷途末路而来。”

“请委员长相信我的判断。我将随我的专机亲自到延安去迎接毛泽东。”赫尔利表现出爱尔兰人特有的执拗和自信心。

蒋介石不再多言,拿起茶几上盛满红葡萄酒的高脚酒杯和赫尔利轻轻地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那意思像是感谢大使先生的真诚帮助,又像是前途未卜,姑且走着瞧。

赫尔利微微地笑着,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导演好这出戏。现在,他要亲自上台拉开帷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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