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仪告诉我,冯白刚刚被医护人员带走,应该不会有事。
我也是在陆仪随后简单的几句话里,得知了关怀院真的延续了一部分癌症患者的生命,甚至抢救回了一位癌症重症患者,后来那位重症病人还从这里出院。
所以在她看来这里的医疗设备很神奇,而且有陆放出现,她也不担心冯白现在的情况。
让癌症重症患者出院?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吧……我惊讶于此,脑海中闪过冯白之前对我说过的话来。
她说会拯救许多人的想法,看起来并不是天方夜谭。
就靠这里的设备么?我不理解,只能这么揣测着。
大概是因为之前在冯白的办公空间内,我没有直接回答我在这里的缘由。
所以这段对话中,陆仪连问了我两次为什么会出现在小牛山,都被我用别的话题掩盖了过去。
不太好回答得清,她已经不记得公园发生的事了,就算没有和冯白约定不干扰陆仪,我觉得我也没必要再提一次。
陆仪应该能感觉到我是在回避这个问题,她后来沉默了,似乎是因为我的敷衍而感到了受挫。
在她说完那些之后,一直到距离通道差不多快到之前,我们都没再说什么。
我和陆仪应该是各有所思。
而我的腿脚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疼得迈不开步子,刚才那一段边走边说的路程过后,现在我起码已经可以自己走。
于是我把胳膊从陆仪瘦弱的肩膀上拿开。
“我自己可以走了,没事了。”
“诶?是么?你确定?”陆仪惊讶地看着我,她似乎是不相信我这么快就能自己走。
“你瞧,”我双手顶着雨衣,示意陆仪跟上我,“没有问题了。”
“好厉害……”陆仪惊叹了一句,第三次提到这点,“可你还是没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她的声音像是在嘀咕,又怕我听不见似的,语调又不像是要藏住她的话。
我觉着好笑,开始没理会她的原因是我没找到什么好的借口。
“好吧,我是来找陆放的,我还欠陆副院长一笔钱。”我想起来这个合理又不失真的借口。
因为按道理说我真的是欠着陆放一笔走船捞人的钱,虽然现在从陆放看到我的表现来看,他或许和我想的一样,跟着我和罗丹是另有所图,所以刚刚并没提到过那笔钱。
当然也不排除陆放是因为愤怒,把揍我一顿放在了首位的可能。
“原来这样啊!不过,我们还真是巧呢!你从半岛离开后,再次见面没想到会是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把你朋友忘掉了,看你之前都不管她,我还以为要很久很久之后才能再见到你呢!”陆仪的话有些埋怨气。
她说错了一些,我是真的忘了还有巫漫漫的存在……很尴尬,这点我当然不会实话实说。
“不会,不会的,我有些事耽搁了,不小心把你的联系方式弄丢了……抱歉。”我回应道。
“难怪你不联系我呢,真是粗心得可以……哼!”陆仪僵着脸,看向别处。
她现在看起来对我有意见。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似乎还停留在和在半岛的时候差不多。
不知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冯白告诉过我,他们抹去了陆仪在公园那晚的记忆之后,我就对陆仪有种奇怪的感觉。
而且刚刚她的话里告诉了我这奇怪感觉的源头是在哪里。
陆仪认为我们刚刚是自从半岛之后的再次见面。
但其实不是。
清晰的印象中,在西京三河公园那晚的陆仪可不是像现在一样,我记得她因为看到我受伤而难过得掉眼泪,还因为叫不到及时赶来的救护车,想直接扛着我去医院。
当瘦弱身材的陆仪把我架起来的时候,差点连自己都要放弃自己的我,真的很感动,但我当时的挣扎并没有帮上我们什么忙,如果不是那个时候有枪声惊走了张横,陆仪可能会因为张横而丢掉了小命。
我大概能猜到陆仪的这段“失忆”是和什么有关,尽管冯白没告诉我,在这个地方也很容易联想到。
冯白应该是消除不掉陆仪更早的记忆,所以才会跟我做这种约定,我这么猜测着。
同时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有效地和陆仪划清界限。
“陆仪……”我叫了她一声。
“诶?怎么了?”
“谢谢你,半岛的时候已经被你救过,现在还要麻烦你,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我这么说道,说句谢谢是真谢,也是应该的。
我比较喜欢好聚好散的结局,虽然我用恶语相向的态度骂走她,完全也可以做到。
而且主要陆仪也实在是善良,一句谢谢似乎就能让她露出酒窝来。
不得不让人选择与她好聚好散。
“嗯嗯,不麻烦的,你帮过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再说你之前受的伤也是因为爷爷他们,我只是不想忘恩负义而已……”陆仪一听说谢谢之类的话,心就变得特别软和,居然还感谢起我来了。
她随后提到了巫漫漫,“对了,你把你朋友丢在我这儿就没信了,去哪儿了啊!要不是找到这里,我差点就没地方送,就算你说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可你对她也太忽略了吧!过分诶!”
“我们……算不上什么朋友吧,”我摇摇头,飞速搜寻了下脑袋,还真没想到巫漫漫在半岛之前跟我有多少重叠的地方,然后随口找个解释,“我去了个……是这样的,我陪着朋友去了另外一个旅游景点,还有许多学校里的杂事,所以就耽搁了。”
“噢,原来阿修还是个学生呀?那这段时间是回了D国么?”这似乎引起了陆仪的兴趣,“你是D国哪座城市?哪所大学的?”
说谎还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因为如果深究的话,一个谎言总是需要另外的谎言来掩盖。
“啊……嗯,是,大学……就算了吧……我不太想提起来,没什么好说的。”我支吾着想蒙混过去。
“不方便说就算啦,”陆仪以为我是羞于启齿的意思,又问我,“那现在怎么办?刚刚在里面我都没来得及问你呢!”
“什么?”
“你的朋友呀!冯医生说这里可以治疗她,你还打算把她放在这里么?我觉得是不是要联系一下她的家人?我没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又不能把当时的她交给警察,阿修!要不然你快联系下她的家人吧!我们谁也不能对她负责啊!”陆仪完全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她善良的言语和举动感染着我,不过我也不知道巫漫漫家人的联系方式。
“她是……她是个孤儿,对,没有父母,所以……嗯,留在这里也好……”我临时又编了第二个谎言,这多少有些冒犯巫漫漫,不过我也没顾上那么多,后来想想,我大可以实话说我不知道怎么联系她的家人。
“啊?!她是个孤儿啊……好可怜的女孩,那她今后该怎么办才好……”陆仪对我说的事,一点怀疑的意识都没有,简直叫我诧异。
“等治好了,再说别的吧,对了,”我担心陆仪的好心要泛滥起来,立刻转移了话题,“你室友怎么样了?她还好吧?”我注意到陆仪露出无比疑惑的眼神看我,又解释道,“叫程丽丽的那个,她出了车祸,去了医院,不是么?”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了那个通道面前,在我们面前的是玻璃门,并不是镜面。
所以这条通道并不是经过被镜面掩藏的入口去到那个圆形广场和冯白的办公空间,而是之前冯白带我第一次上山顶时走过的那条。
我记得那仿佛是个城墙的内外门,是个很明显的圆拱入口。
和我之前见到的场景一样,两侧墙壁有放着合影照片的凹槽。
拱形通道在我们到达的时候,亮起了灯。
陆仪和我站到了玻璃门内,她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会认识丽丽……你们认识么?”陆仪问我。
“我……我……”我支吾起来,心里立刻明白过来我说错话了,如果她忘了昨晚三河公园的事,我是不该提车祸的事情的。
“呸呸呸!就算你们以前就认识,关系再好也不能这么诅咒人家啊!丽丽怎么会出车祸!你可恶!乱说!”
陆仪的话听上去是在责怪我的“口无遮拦”,但其实我只是在说实话。
“我……”我还在找什么好点的理由说辞,挠着脑袋四处张望圆拱内的凹槽。
我意识到陆仪连室友程丽丽的车祸也不记得,她似乎被抹掉的记忆段很长,长到我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间点开始遗忘,又具体丢失了多少。
不过她还记得我们在半岛的事情,还有把巫漫漫送到这里的事情,她也没忘记。
这说明起码在来关怀院之前的事她还是记得的,联系西格玛射线的特性以及冯白所说的小牛山这套奇怪设备,如果要被抹除的话,可能的记忆段也只能是陆仪来到关怀院之后的事。
事实极大可能看起来就是如此。
“你什么你?!我说错了么!?”陆仪质问我。
“啊!不是!不是,是我可恶,我记错了!可能因为之前看到过别的车祸,我脑子就记混了,抱歉!抱歉!新闻上的事总是被我弄混淆了。”我连忙赔个不是,编了个理由出来。
理由漏洞百出,且经不起推敲。
“哼!丽丽人可好了!她还帮我在酒店代班呢!才没有出车祸!你可少诅咒她!她可是我的好姐妹!”陆仪的话听上去有些较真的味道在里面,“哎!你们怎么认识的呀?!快和我说说呗!”
原来程丽丽说的代班是给陆仪代班,陆仪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放弃她感兴趣的点。
“噢!哦!代班啊!所以你跑来这里当什么假面的了?”我假装没听见,反问陆仪。
“对呀!就是来这里了,所以我把酒店的工作交给丽丽了呀!要是你再不来啊,我可能酒店的工作也只能交给丽丽了!我可够意思了吧!朋友做到这地步了!连工作都顾不上,帮你照看朋友呢!”陆仪仿佛是要邀功。
但陆仪并不算是在邀功,而且她远比我负责任多了。
“你来这里,是为了帮我看着她?”我早该想到这点。
“对呀!不然呢?你以为我一直在这儿做什么?虽然假面是挺有意思的,就跟拍电影一样,还有剧本呢,超有意思诶!不过,我还是因为你……不是,因为是你朋友在这里,所以我才……”陆仪这么反驳我,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突然停顿下来。
场面一度很尴尬。
我原来的打算是想从陆仪那里打听一些关于冯白他们的事。
可谁想到现在会演变成我必需得不断说谎才能维持下去。
“谢谢你啊。”我再次表示感谢,难为她做这么多,我的表现就显得自己很没心没肺一般。
“我……我只是不想看她这么可怜,你看!人家还是个孤儿呢!我怎么能丢下她不管!所以,不用谢啦,”陆仪的“老毛病”又出现了,做件好事老老实实被夸赞一句有那么难么?
“哎呀!你别打岔!都给我说乱了,快说!你们……是什么关系?!”陆仪接着这么问我。
我觉得有点意思,陆仪似乎很在意我和程丽丽之间会有什么关系似的。
“我之前住过香茗酒店,遇上她的时候,听到她给你打电话,我听到你的名字了,”我如实回答了那晚上的场景,不过没有发展到后面的车祸,既然陆仪以为那是不存在的,那我就没必要提它,“后来事情一多就给忘了,现在还弄得头脑不清,你瞧,我又和以前在半岛时候一样了,脑子一片混乱呢!呵呵……”
尽管这么说,但我的脑袋并不混乱,这大概算是目前为止我最清晰的时刻了。
“原来这样呀……阿修!我们不是一般的巧哇!”陆仪依旧没有怀疑我话里的真实性,她这时冲我笑笑,“一而再,再而三,真是好巧哇!我突然回半岛,就碰上了你!那晚爷爷他们要出船,我听到枪声后又碰见了你!现在呢……嘿嘿,你住个酒店都能碰上我室友!来这里又碰上了我!你说!是不是巧得不行了!?”
一看这个笑容,我就觉得要“糟糕”。
“真要是谢我的话,别忘了请我吃东西呀!”陆仪捋了捋耳畔的长发,双手背到了身后,她又说道,“在半岛的时候,说好的呀!你要请我吃崇明堡的蛋挞!”
“……”我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没机会,现在你都到西京来了!我可不能放过你!嘿嘿!”她冲我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来。
就……那么爱吃蛋挞么?
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