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已经处于高度疲惫的状态。林清属于其中伤势最轻的，但是由于要顾及雪花所以不得不加强防备，雪花身子本来就很弱，要是再因为保护不力伤势加重他心里会更过意不去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清为他们整整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借口是外出狩猎受了伤，学校也没搞那么清楚，便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几天里，恢复最快的是雪花，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但也不能够断然猜测，所以就把它当做一个秘密共同保守了下来。程子凡手上只是有一些崩塌的石头擦破皮肉的伤，上个些药不久也变好了。
唯独一直昏睡不醒的是张皓岚，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那个，天崩地裂的地方给逃出来。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绝望了，石头砸下来大的有大圆桌那么大。这么高笔直落下，绝对会把人压成肉饼。
他死里逃生这个消息在摸金校尉界不胫而走，由于大家也弄不清楚当时的情况，加上这人颇有几分本事，便以讹传讹，火上浇油，说得神乎其神。
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之后，程子凡和雪花深夜从王石头那里得到消息说他清醒了，只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两人大喜，直接从床上起来，奔摸金宝殿去了。
他们俩可是知恩图报的，无论怎么说在那场紧急危难时刻，是皓哥临时打定的主意，才挽救了他们一场。否则后果他们都清楚的很。本来对他就有所敬佩的心现在又多了几分尊重。
油灯之下，摸金宝殿密室里闪着淡黄色的微光。四周的橱窗上全部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古董以及古玩，有些明显就有些灰尘，估计是刚出土来不及贩卖出去屯在家里的货品。
那些东西程子凡看的多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挂念。将他从床上扶起来，皓哥身上软软的，而且好像仔细触摸没有半点的温度，冰冷的像个物体。他以为自己触觉出了些错误，下意识地手加了些力度想透过衣服再一次仔细感知一下他身体的温度。
手还没放上去，就被皓哥微笑着用手甩开。“不碍事，小伤罢了！”程子凡一愣，从桌旁端起刚刚王石头熬的汤药。汤勺加碗全部被雪花夺了过去。显示出一副刁蛮霸气的样子，美其名曰男生粗鲁，女生做事细腻周到，还是她来喂药吧。
程子凡本想拒绝，事后觉察也发现他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做事莽撞，也就没推脱。皓哥本就微黄的脸在油灯的照耀下变成了一种老旧的黄，如同珍藏了多年的史册。
“最近我昏睡了那么久有没有勤奋刻苦地修炼？咱们摸金校尉可得学会两手，不仅在地下能够游刃有余，在地上也能够手到擒来！可不能因为一时松懈放松了警惕。”张皓岚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十分的柔软，像是和煦的微风。程子凡猜想他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所以说话使不上劲，空虚乏力的。倒也挺心疼他，毕竟他这所受的苦是因为他们而起的。
程子凡点头答应，开始的时候他本是忘了，倒了一次斗之后，潜意识里好像就以为自己回到了以前的世界。之后雪花的提醒才使他恍然顿悟，荒废了那么几日，得多加勤奋练习弥补回来才是。
“皓哥，有件事情不知道当问不当问，但是最近事情事关重大，又牵扯到了一个人的生死存亡，我……”程子凡说出来此行的目的，其实他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单纯地探望他的伤势，要是只是单纯地探望的话在他昏睡的时候也可以。而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就是皓哥拼死护住的宝贝到底是何物？有没有被拿出来？
灯光微微地跳动，刚刚虚掩的门开了一道口子，吹进来几道嗖嗖的风。脚步声也变得轻盈，程子凡大概也猜到了王石头悄悄地走了进来，只是怕打断他们的谈话或者碍于他在场有些话说不出口，所以选择悄无声息地进来，以达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要是以前高度警觉的张皓岚一定轻而易举的发现，便已经使出了暗器。我是现在重病在床的他已经力不从心了，别说使用暗器，就连说话，甚至是听清人在说什么也要大费周章。
他像是已经猜到了他要问这个问题，眉头紧蹙，脸部布满了疑惑与焦虑。“我知道你要问那主棺椁里头的龙须印！”声音加重了些语调，像是带着严厉严肃的口吻在训诫。
没等程子凡开口他便接着说了，说之前他还喝了口药，重重咳嗽了几下，差点将喝进肚子里的药给吐出来。“我没有拿到那个东西……，那个时候山体岩石开始崩塌，我找得很仔细，真的没找到！”
“会不会是当时情况混乱，看走了眼？”
张皓岚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可能！虽然说当时情况是很混乱，但我观察的很仔细，里面根本就没有，而且棺椁里的尸体有明显被移动过的痕迹。我想，应该是有人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把龙须印给盗走了。”
雪花手上的碗开始颤动，手也有些不听使唤，像是有些胆怯与害怕。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马上凝神聚气，让自己变得平静温和。
“我不相信！”在旁边的王石头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来的时候就是因为听信了他的话，所以才导致铁棍命丧于墓，现在他又说这个墓曾经有人来过，在他看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先不说到底有没有人来，前面几个机关都保存的完好无损，当他们进入情幻境空间时那遭遇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可以看出来，一般人根本就逃不出去。又怎么可能，赶在他们之前拿走龙须印然后逃出去呢？
“我每进一个墓室都仔细观察过，只有前面几个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其他的地方机关都是完好无损的，就算有人硬闯或者是破坏机关都不可能做的那么天衣无缝！”他说的时候竟然有些气势汹汹，他有些把气全部都加在他头上了。本来失掉一个弟弟的痛苦就在他心里差点抑郁成疾，现在如此一个在他面前反驳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痛快地说了一顿之后，心里还有些洒脱和释然。
程子凡默默地站在一边，你想着当时发生的情况，他们之前进来的时候也仔细判断过，好像已经排除了有人进去的可能性。现在由于龙须印不见了，就否定这种说法未免也太过草率。他甚至猜想会不会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龙须印，可能都是道听途说的。
这摸金校尉界消息错误的也不占少数。
他突然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猛烈撞击，“哐当！！！”一个情景重新触目惊心地在脑子里回荡起来。
爆炸……爆炸……，他们刚准备采取行动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这会不会不是偶然？还是有人算计。
有人已经准确地掐好了时间，在他们准备开棺的一瞬间就点燃了山脉外面的强烈炸药，将里面的东西强行炸毁。
或许又不是有人故意这样做，有可能这里真的是有某种机关在特定的时间或者是收到某种特定的指示之后，迅速做出反应，炸掉这里，以拿到永远尘封秘密的作用。
他脑子里一团浆糊，这两个想法都有可能，但他好像也没有与其他人结仇，一行的其他人那就不一定了。但他可以从这两个想法中得到一个共同的线索，就是要守护某种秘密，或者是保护膜种东西不被他们发现。
那么，里面一定有东西！他脑子开始疼了，可是明明皓哥就说的很清楚了，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龙须印。
他稍微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清醒清醒。“既然这个事情有疑问那就先放一边，皓哥，铁棍哥的经历你有没有看到？”
王石头暗自称奇，真是被冲昏了头脑。铁棍是和张皓岚一起的，既然二姐不肯说，那么在最里面的张皓岚应该是看的一清二楚的才对。想到这里，他神情紧张了。
王石头其实也不是一个不分是非，颠倒黑白的人，摸金校尉本来就是和死人的东西打交道，干的都是一些伤风败俗的事情，早晚都得入地狱。只是他看不得他弟弟在如此情况下就丢掉了一条性命。
这心理上过不去，他和他弟弟虽然说平日里头话不多，有时也为一点蝇头小利吵得不可开交，但手足情深，血浓于水，他还是懂点的。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让自己别胡思乱想，可是思绪就像是密密麻麻的线绳，剪不断，理还乱。
张皓岚扶起自己的衣袖，将残留在嘴上的药水擦去。恭敬地向雪花点了点头，示意她够了。
他想说，却还是说不出口。和王石头倒了那么多年的斗，他的性子他不是不知道，一根直肠子通到底，没那么多小心眼，从来就不遮遮掩掩。既然他都问到了这个份儿上，表明他一定是问过二姐未果。
“好！告诉你也可以。”他突然想通了，带着些阴险的笑，明显就是有备而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他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皓哥做事那么扭扭捏捏，竟然还跟别人大方地谈起来条件。不过仔细想想，用词准确应该不叫做谈条件，而叫做威胁，还是赤裸裸的。
要是他不答应，那么此事就肯定石沉大海了。要是他答应了，还指不定他会提出什么无礼放肆的要求。
程子凡心里还在根据这些天对他的认识猜测着他会做出怎么样的抉择。没想到，他考虑的太快，令他还没摸得着头脑。
“好！我暂时先答应你。”王石头一改往常的嬉皮笑脸变得有些冷酷。只要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这样，他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死去的人，而是他自己真正的内心。
雪花将药碗和汤勺慢吞吞地送到的桌上，心里涌现出来些愧疚，身体颤抖地差点控制不住。她用给他们出去做些宵夜为由退出了房间，生怕他们看出些端倪。
“没错！你弟弟已经葬身在了古墓里。”皓哥忍住身体和隐忽现的疼痛，冷静地跟他说。如果此时连他这个叙述者都不冷静的话，恐怕就无法继续安定突然出现的情绪了。
他说的很慢很轻，略带些感情，跟他们娓娓道来。“当时我们一行四人本想拿了墓里的东西一起出去。可是我们还没有开主棺椁，只是站在了盛放棺椁的台阶上，我们四周的石壁已经开始坍塌，地面也开始剧烈的晃动。我知道我们几个人一起是绝对走不出去的。所以无奈之下，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自己一个人去拿东西，然后叫二姐带着你们离开。”
他说的和他们亲身经历的一模一样，所以也就没有怀疑。可是忽略了很多的重点和细节，根本就没有谈及他弟弟是如何死的这件事情。“那我弟弟……”
程子凡只是打断他，让他继续听他说。他心里一下子就开始沉甸甸的了，皓哥说的是四个人，他仔细想了想。除了他以外，王石头好像其他人都问遍了。这令他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好歹也算是交上了他一个朋友，如此重要的信息连过都不过问一下，不是显得他这个人在他身上分量不足，没有认识和熟悉的必要？
他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毕竟他丢了个弟弟，心里肯定挺沉重的。本来也就是脑子一热什么都忘了，想到哪儿就说哪。
“就是那个木栈道，我们几个一起过去的，”说到这里他还和程子凡眼神示意了一顿，表明这里他们是真的走过。“经过千年的历史，依旧保存完好实属不易，可见其质量和构造技术相比现在都十分成熟。那个时候满天到处都是从天而落的石头，我在匆忙地躲避之中，粗略得看见，一块有圆形桌那么大的石头直接从木栈道中间砸出了一个洞。铁棍手被拉住，下面就是滚滚的热岩……之后，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石头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足足愣了三分钟。程子凡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一定已经绝望了，像是放弃了一切的希望，等待着最后死亡的降临。
这一行有着太多的不成文规定，有时候也不能够说是规定，说人之常情则更为合理。这一行本就是九死一生，如果用一人之生换全军覆没那就是愚蠢至极，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做。
哪怕是大义灭亲！
他心事重重地走开了，整个人完全丢了魂。出门撞了几下，头上撞了几个包。出门的时候滑倒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淌。
如果现在有一个决定，他愿意代替他的弟弟去死。他又何尝不知道人死不可复生呢？狰狞地从地上爬起，手上已经被擦伤，血液汩汩地流出，无声无息地，击打着地面。
当雪花随便煮了些白粥，端进房间来问他的时候，两个人都哑了喉咙，不肯讲。倒是程子凡机智，立马转移了话题。“他没事，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我亲爱的妹妹，你这煮饭烧菜技术可是越来越娴熟了。煮个白米粥，站在外面里头都闻见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他知道他有一部分是在安慰她，怎么可能没事，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已。失去亲人的痛楚怎么可能不清楚，表面上不说，明白人都懂。
回到家的时候，外面的星光已经变得有些微弱暗淡了。夜晚，风吹动的沙沙的声音，伴着寂静空旷的条条街道，但打更人都不见了踪影，估计夜已经深了很沉了。
走在程子凡旁边的雪花从给他们送完粥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愁眉苦脸，一个字都没说。现在这条闪着星星散落下来柔和金光的路除了脚步声，徐徐的微风声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响动。
“怎么啦，一个字也不说的。我想想，哥哥应该没忍你生气吧？”他故意埋汰她，装出很无辜的清高的样子，让她提起些许兴致。
“没有，哥哥对我这么好，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哪敢生你气呀！”不过程子凡听出她这句话有点像是故意损他，他知道她不是这意思，也就没有多言。
雪花见哥哥不再讲话，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犯了很大很大的错误，嗯……你会原谅我吗？”
程子凡像是瞬间被冰封，马上表情严肃，颇为夸张地道：“那得看你是不是有意而为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