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詹斐君忙得人仰马翻。集团的年终各种统计总结,还有国内各类行业年会,企业家年会,投资会议,经常第一天晚上到达参加完第二天一早就赶回去。一次次地路过南京禄口机场,却都匆匆地直接返回江市。他越来越烦躁,因为自己一直没机会见年夏又觉得愧疚自责,就莫名其妙地对她发脾气。年夏甚至不能理解他现在的情绪状态了。
“你今晚干什么。”他问。
“晚上Martin喊我吃饭。”她不喜欢对他隐瞒。
“去吧去吧。你就是这么不耐寂寞。”
“我怎么了。”气得眼泪打转。
“没事。我晚上去看情侣对表。我们马上结婚十年了。”
“哦好的。”
“就只是好?没有别的话了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
“你就不吃醋,不嫉妒么!你这女人!”
年夏想,我凭什么吃醋,我有什么资格嫉妒。真是可笑!
“我不想你跟别的男人吃饭。”他气极了。
“饭总是要吃的。”年夏学会了不再对他唯唯诺诺。他觉得年夏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随时要飞走,可他竟无可奈何。
见了Martin,马上换了一副心情。和Martin在一起总是轻松惬意的,交流起来毫无障碍,总能落得开怀大笑。年夏觉得她太需要这片刻的忘怀,而不至于让自己每天陷入无穷尽的相思深渊,那里只有漆黑一片,连声音也没有。
Martin和她一样,喜欢溜达南京的街巷,喜欢南京的法桐树,还喜欢水游城的那家烤肉店。他说了半天的英文名字,年夏不知道是哪家,后来去了又发现也是自己喜欢的一家店。她觉得有趣极了。居然有这么多共同的南京爱好。
吃过饭又去散步,Martin说:“Sara,你的长发很漂亮。”
“谢谢。很多人都这么说。”年夏在路灯下微笑,嘴角斜斜的。
“你笑起来很美,很温暖。中国男人难道看不到吗,为什么你没有男朋友?”
望着一脸费解的Martin,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觉得心里怔了一下。她回忆起近日来她跟詹斐君的种种不合,又委屈起来。这委屈从来也无法对人说起,憋在心里一天天长大了起来。
“我有爱的人。他不在南京。”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对Martin,她是信任的。
“那你可以去找他啊。”
“喏,恐怕不能。”
“为什么。”
“他结婚了。有太太。”
“那也无所谓啊。可以离的。”
“嗯,他还有孩子,一对双胞胎。很可爱。”
“他爱你吗?”
“嗯……我觉得是吧。我知道我很爱很爱他。”
“那你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Martin还是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年夏想了一下,说:“because we are Chinese,perhaps.”(大概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吧)
Martin就无奈地摇摇头说:“中国人,太复杂了。理解不了。”
年夏很庆幸有Martin这样的朋友,她以后可以跟他倾诉她这些深不见底的痛苦了。她想,即使这个外国人可能理解不了她,但是说出来无疑对她是有益的。再不然,她觉得自己迟早发疯。
然而Martin问她的话让她开始忐忑,她突然想到,詹斐君这么久以来还一如初见那样爱着她吗?她不确定,又不可能开口去问。詹斐君越来越让她看不懂了。
她每晚翻来覆去地想着,哭湿了一大片枕头,换到另一边,也还是湿的。只是她再也不敢告诉詹斐君了。她越来越掩饰对他的感情了。
“今天在电梯里看到一个外国帅哥,超年轻,超帅。帅得要晕过去!哈!”她对詹斐君说。
“看吧。你就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从来都耐不住寂寞。你这么久不来找我,我便想着去找个****才好。”
“你去吧!去吧!找个****!但是男人要找漂亮的,酒店要住最好的!那才对得起你自己!”他回消息的时候手指一直在发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对话变成了这个样子。
年夏在公司里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詹斐君却突然打电话过来。
“那我算你的什么人!”语气急促又强烈。
“你干什么呀,我在公司。不像你。”她顿了顿,想起詹斐君曾经拍过他自己办公室的视频发给她看。偌大的办公室,大班桌和背后的一整排书柜都是红木的,前面还有个会客厅,一圈的真皮沙发,中间有个茶几。甚至有一个三人沙发,中午的时候可以在上面小憩。
“发信息说。”她小声地说,随即挂了电话。
她居然挂了他的电话,詹斐君更加气恼起来。“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吗?!”他马上发微信给她。
他居然还要问我这个问题,年夏心里苦笑着,这到底是谁该问的问题啊。她从不曾问及,因为怕他回答不了,怕他难过。“你连****都算不上好吧。”
“为什么!”
“你见过哪个****一年约一回的?”
詹斐君又沉默,每次总是说不过她。
年夏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问:“那我是你什么人?既然你问了,我也想知道知道。”
他回:“是爱人。是不能结婚的爱人。”
年夏愣住了。
跨年夜的那晚,年夏和公司同事在中山南路的海底捞聚餐。杯盏交错里,年夏喝下了很多啤酒,但是怎么都醉不了,头脑越来越清晰。“我想见你啊,詹斐君。”她的思维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喝着喝着,眼泪就要流到嘴里了。结束后,同事们约着去唱K,她便说头痛不已先回去了。
走出门外,看着远处的烟花绽放,还有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年夏想着2012年终于要过去了!可是接下来呢。此后的一年两年三年,还有五年十年二十年,她要怎么过啊。头痛头痛!
她窝在客厅沙发里,努力回忆认识詹斐君以来的每一天,一遍一遍地,愈发觉得无望起来。没有哪一天是真正快乐的。白天的时候在公司一如往常笑容明媚,神采奕奕,十足的工作热情,同事心里的小太阳。每天晚上就换了另外一个余年夏,这个余年夏忧郁固执,还有些神经质,动辄以泪洗面,噩梦不断,永远生活在黑暗里,从来没有任何人陪着她。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的生活对我只会是越来越摧残,我已经不堪重负了。能不能不要这样下去了。詹斐君,他爱我如何,不爱我又如何!一切都无法改变。痛苦只是我的,没有谁可以替我分担。余年夏,你还有尚好的青春,你必须振作起来!年夏的心被这样来回拉扯,她终于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给詹斐君。
“詹斐君,2012年我做过最好的事,就是每天想你,等你,爱你。这爱让我感到过幸福。可是爱让人多幸福,就会让人多痛苦。由爱你而来的痛苦我全然接受。然而2012终究要结束,无论我有多么舍得与不舍,这幸福和痛苦都将无法前行。2012要来了,祈愿我们能够忘了这一场不逢时的遇见。再见,再见了!詹斐君。”
元旦假期,詹斐君是回不了微信的。年夏在日记里写道:“我希望你这一生都不要回这条消息了。”“从今以后,希望是我一个人的天荒地老。我不要再拉扯着你陪我痛苦了。”
“人生分为两部分,认识你以前和认识你以后了。”
第二天詹斐君看到了,他发了“新年快乐!丫头”给年夏。
年夏觉得连日来的决心决绝瞬间付之东流。她又对詹斐君说:“新年快乐,詹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