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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火色马

女人坐在树阴里,阳光斑驳地落在她身上。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响过,女人身上的碎花衬衫便泛起片片光斑,像水面上划过的鱼儿。汗水把女人零乱的头发粘在额上,有几根伸下来,扫过女人枣色的脸膛。女人把草帽攥在手里,不停地摆。

这是一个夏天的中午,除了满目的翠绿,使余下无尽的蝉鸣。女人身旁,是丈夫留下的二亩菜地。丈夫种菜已经好几年了。往年这个时候,正是收获的季节,她和丈夫整天守在菜地里。一大早,丈夫给菜地浇水,她呢,跟在丈夫屁股后面,施肥除草,不时有菜蛇从她脚下钻过去,她便惊叫着扑进丈夫怀里。丈夫也惊得竖直身子。丈夫怕的不是菜蛇,是她。丈夫拿两条胳膊往外挡她,但妮着身子,皱起黑红的眉头,露出厌嫌的样子。她心里明白,丈夫不是真的厌嫌她。丈夫是怕别人看见。是啊,他们都是快40岁的人了。大儿子董强都17岁了。去年丈夫托关系给董强在城里找了份工作,给人家商场做保安。丈夫不想让儿子一下学就钻庄稼地。丈夫说,年轻嘛,就该去外面闯一闯。儿子都这么大了,丈夫不愿意让人抓住话把儿,闹出笑话。可有时候,丈夫越躲她,她便越故意往身上靠。她喜欢丈夫身上的那股汗腥味儿。

女人想到这里,嘴角禁不住抽动了一下,她的鼻孔变粗了,她似乎真的闻到了那股她再熟悉不过的汗腥味儿。她抬起头,向四周扫了一圈,可眼前全是晃动着的菜叶子,她看到了长长的黄瓜和圆圆的西红柿,还有乌黑锃亮的大茄子。她禁不住又抽动了一下鼻子,这一次,是一股清爽爽的略带些甜味的气息。女人轻轻地叹口气,使垂下头。再也不会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女人又给自己强调了一遍这样的事实。这几天来,女人已经出现好几次这样的错觉。

"一点滋味也没有。吧?"

"娘,"小儿子董生提着饭筐,从玉米棵子后面钻出来,董生已经11岁了,什么事都懂。这几天,他不再跟那些孩子们傻玩。放了学,他就来菜地里帮着她干点什么。中午女人不回家,他便在家里热好饭,送到地里来。

"娘,吃饭吧。"

董生把饭筐放在女人面前,伸手解开了筐里的麻布,麻布里露出油饼和咸鸡蛋来。

女人看到油饼和咸鸡蛋,心里便颤悠了一下。这是她昨天晚上,专门给董强准备的。她知道董强最爱吃她烙的油饼卷咸鸡蛋。于是她烙了厚厚的一摞油饼,又煮了十几个咸鸡蛋。她想让董强带上,进城后最少也能吃个两天三天的。但董强不听话,说好今天一早就走,可他根本没打算走。天还没亮,董强便推着抽水机来到菜地里。

想到这里,女人的心里鼓起一团气。丈夫刚走,孩子们就不昕她的话了。可话又说回来,孩子为什么不走呢?丈夫在的时候孩子为什么又是那么渴盼着进城?孩子不走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这说明他真的懂事了。这么一想,女人心里的那团气又慢慢地消散了。并且,心里渐渐地不安起来,上午,女人有些气急败坏地打了孩子,女人的心猛地就疼了一下。

"董生,你哥走了没有?"

"走,往哪儿走?躺在床上睡大觉呢。"

"他吃饭了没有?"

"我没看见他吃饭,他好像跟你生气了是吧?"

女人卷起油饼。油饼热乎乎的。女人咬他了一口,女人觉得嘴里的油饼粘腻腻的,跟泥巴似的,一点儿滋味儿没有。

天空瓦蓝瓦蓝的。虽然天已过午,但太阳的威力丝毫未减,不时旋起一阵风,但风是热的,带来的只是远处玉米叶哗啦哗啦的嘶咬声,像一群老人在笑。女人端起水壶,仰起J脖子来灌两口,然后对董生说:"好了,你该上学去了。饭筐放在这里吧,晚上我带回去就行了。"

董生说:"娘,下午我帮你摘柿子吧。这么多柿子,你啥时候能摘完?"

女人一听儿子这话,一股莫名的火气又"呼"地蹿上来。女人"嚯"地从地上爬起,她瞪着眼,拿手指着董生说:"滚,给我滚,你现在的任务是把学上好,菜地里没你的事。"

董生瞪着眼睛,绞着腿绊着脚向后退几步,便慌里慌张地走开了。董生扭过头去的瞬间,眼睛里似乎有晶莹的亮光闪动。

盯着董生瘦小的背影,女人禁不住骂起自己来。这是咋了?吃枪药了不是?干吗朝孩子发这么大火?有话不会好好说?昨就像个泼妇似的?以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你说说,这到底是咋了?是的,丈夫不在了,你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寡妇。你委屈,肚子有火气,要发泄是吧?但孩子们呢,孩子们不也失去了爹吗?

女人愣愣地站在那里,阳光砸在她的脑门上,她的太阳穴蹦蹦直跳。

女人一直觉得,丈夫是累死的。再过两个月,丈夫才满40岁。在女人的印象中,丈夫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累。丈夫长得人高马大,脸膛黑黑的,头发短短的,走起路来,身子一晃一晃,一对大脚板落在地上,铿铿地响。不知道有多少次,女人跟在丈夫身后,踩着丈夫踏出的脚印,心里暗暗地笑。在女人眼里,丈夫就像一匹高头大马。丈夫的眼睛就是马的眼睛,丈夫的头发就是马鬓,丈夫黝黑的胸膛就是如同绸缎般光滑的马背,丈夫踏出的脚印就像马蹄印那样宽阔,就连丈夫说话的声音也像马的嘶鸣。有几次,女人看着丈夫劳作时的身影,眼前猛地就出现一匹雄赳赳的枣红马。女人就控制不住地笑了。丈夫如同木桩似的站在那里,瞪着一对马眼愣上片刻,然后骂她神经病。女人的笑声更加响亮。女人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里充满泪花。

可就是这么壮实的一个男人,说走就走了。女人仍然能记起丈夫走时的那一天的模样。那天早晨(说是早晨,实际上外面天还黑着呢,夜正深),丈夫推了她两次,她都没从床上爬起来。丈夫就使劲儿在她屁股上拍一巴掌。在女人懵懂的记忆中,那一巴掌又脆又响。响过以后,她听到丈夫嘿嘿的坏笑。丈夫说:"快起来,都快四点了,摘完也得五六点钟了。"丈夫自有丈夫的道理。丈夫还得开一个多小时的三马子(农用三轮车),在太阳出来的时候赶到城里的菜市场。在黄灿灿的阳光下,丈夫筐里的黄瓜又鲜又嫩。城里人自然喜欢。女人从床上爬起来,打一个长长的哈欠。她脸也没洗,便爬上丈夫的三马子。三马子接着响起来,发动机嘟嘟的声音划破了夜空。那一刻,天上的星星还密密麻麻的。女人坐在车上,似乎还没有醒过盹来,她眨巳着眼睛,瞥了眼丈夫的后脑勺。她心想,丈夫哪来的这么大精力。她总觉得丈夫有使不完的力气。

昨天晚上,他们浇完菜园回到家里时,已是九点多钟。浇菜是有讲究的,都是两头浇,不是早晨,就是晚上。丈夫不进城卖菜的时候,都是早晨浇。要是第二天早上进城卖菜,那就得头一天晚上浇。丈夫说:"浇上水的菜,第二天新鲜好卖。"浇菜从来都是丈夫的事情。丈夫就着花生米和小干鱼,又喝了二两老白干。女人收拾桌子的时候,丈夫在她大腿上摸了一把。女人明白丈夫的意思。可女人并不情愿。女人不是不想。女人是心疼丈夫,她觉得丈夫太累了,明天还要起早进城卖菜。女人想再壮实的人也不是机器呀。可丈夫不管,丈夫看完电视上的晚间新闻,便一头扎进女人怀里,像昨奶的猪崽似的又咬又拱,照例又趴在女人身上扑腾了半天。可一大早,女人没睡醒,丈夫却精神抖擞地起来了。所以女人对丈夫又心疼又佩服。那天早晨,在星星眨巴着的眼睛下,女人又想到了那匹枣红马,不,是一匹火红的大马。

女人把竹编的筐子一字排开。筐子足足有八九个,它们像一个个憨实的孩子似的卧在地头上。女人提起篮子,走进菜地。架西红柿的架子比她还高,丈夫是用竹竿扎的,扎得又结实又整齐,现在,它们己经被西红柿的藤叶密密实实地盖住了,一排排的,像绿色的墙。女人站在里面,宛如站在修剪整齐的绿色长廊里。女人被周围的绿色遮住了,遮得透不过气来。那一个个圆圆的红润润的西红柿,像一张张娃娃的脸,又像一盏盏火红的小灯笼,它们两三个抱成一团儿,看样子亲热得不行。女人有些不忍心去触碰它们。女人伸了两次手,还是把一个西红柿攥在手里。西红柿毛茸茸暖烘烘的,把女人的脸也映得通红。

早上,女人跟李家父子打好了招呼。西红柿又该收了,这几天忙着办丈夫的丧事,有很多西红柿熟过了,烂在地里。李家父子是菜贩子,专门搞批发,少了人家看不上眼,多了吧,价格肯定上不去。李家父子跟女人说,他们都是论筐收,40斤的筐,六块五。老李跟女人说:"办法,兄弟媳妇,咱不能做亏本的买卖吧。"女人认了。六块五就六块五,总比烂在地里强吧。人家傍黑来拉西红柿,女人得快点摘。

丈夫活着的时候,这些事儿哪用得着女人操心。丈夫知道什么时候卖什么菜,丈夫总能把菜卖上个好价钱。

女人又想起丈夫走的那天来。那天中午刚过,女人正在菜地边捣家肥,就听到远处传来三马子呜隆呜隆的声音。女人没想到是丈夫回来。三马子近了,女人才抬起头。丈夫已经把三马子停下来。

女人说:"卖完了?"

丈夫说:"卖完了。"

女人说:"这么快!"丈夫禁不住"嘿嘿"地乐了。丈夫站在地头上,挺直腰板,深喘一口气。丈夫的脸色黑乎乎的,看上去有些疲倦。

女人说:"喝口水,歇歇吧。"于是丈夫坐下来。丈夫点着一根烟,眯缝着眼睛,瞅女人。女人举着一把铁锹,正把一块块的家肥捣成碎末。

丈夫突然说:"你猜今天黄瓜卖的是几毛?"

女人停下手里的活,她从丈夫兴奋的目光判断出,价格肯定卖得不错,便说:"五毛?"

丈夫"嘁"了一声,迅速地伸出两根手指头。

"八毛啊,"女人惊叫一声。女人知道,今天一大早,她和丈夫摘了少说也有二百斤黄瓜。怪不得丈夫这么兴奋。老远打城里回来,家也不回,就直接跑到菜地来。

丈夫扔掉手里的烟头,打地上站起来。他晃悠着身子来到女人身边。

女人说:"再歇会儿,你忙啥?"

丈夫说:"不累,他娘的我一点都不觉得累。"

说着,丈夫夺过女人手里的铁锹,高高地举起来,一下子落在一块大大的家肥上。家肥腾起一股灰色的浓烟,把铁锹都包围了。

女人坐在一旁,看丈夫捣家肥。

女人说:"你吃饭了没有?"

丈夫说:"一斤肉包子,不过,那味道,比你包的差得远。"

女人心里美滋滋的,她最喜欢丈夫说这话了。丈夫确实爱吃她调的馅子。

女人说:"那咱晚上再包大包子吃?"

丈夫说:"不吃了,刚吃完,这样吧,一会儿你路过徐家铺子,给我弄上半斤猪头肉,解解馋行吧?"

"美得你,"女人填怪道:"我知道你又想喝酒。"

男人嘿嘿地笑了,说:"我那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

女人心里明白,自己无法拒绝丈夫的要求。

后来仔细想想,女人觉得那天丈夫的举止是有些异常的。那天傍晚,丈夫坐在院子里的饭桌旁,吧叽吧叽地吃着猪头肉,滋溜滋溜地喝着老白干,不时地昂起头看那趟去年冬天刚盖起来的红砖瓦房,并且突然问女人:"前几天,人家给董强提的那门亲事有没有谱?"

女人说:"八字没一撇呢,再说,董强还小,还不满十八,找这么早干啥?又结不了婚,还不光往里填钱。"

丈夫点点头,说:"也是,要是再缓两年,他娘的我就能梆梆地拍胸脯了。"

吃完饭,丈夫卧在躺椅里听收音机。女人看到丈夫的头耷拉着,便说:"累你就进屋先歇着吧。"

丈夫竖起脑袋说:"孩子他娘,我昨觉得这么难受呢?后背疼得厉害,肯定是白天不知咋的闪了一下,你给我弄点白酒搓搓。"

丈夫一说这话,女人想到别处去了,她寻思丈夫又想要那事儿。今天,女人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丈夫太累了。

女人说:"搓啥搓,睡一觉比啥都强。"

丈夫很听话,没再跟女人争。丈夫站起来,真的进屋睡觉去了。

说什么女人也没想到,这一觉睡去,丈夫就再也没醒来。

丈夫得的是心肌梗塞。

风从背后吹来,掀起女人的素花小褂,女人觉到了一丝凉意。女人直起腰,瞅了眼满地的阳光。阳光确实有些弱了。人来到地头上,把一篮子红通通的西红柿倒进筐子里。女人猛地昕到刷拉刷拉的声音,她沿着声音看去,发现大儿子董强正在不远处摘西红柿。女人根本不知道董强是什么时候来的。董强手里提的是那个盛饭的饭筐,他低着头,腰一弯一弯,摘得很认真。

董强虽说个头不矮,但身材很瘦,他一点都不像他爹。董强是个听话的孩子,本来,他在城里当保安当得好好的,他爹这一死,他哭着闹着,就是不想再回去干了。有两次,女人的心差点软下来,心想,不去就不去了吧。但一空闲下来,一想丈夫的死,她心里就翻江倒海。丈夫是怎么死的?还不是累死的。董强毕竟还是个孩子,骨头还没长硬,咋能下地干这种活?不行,女人把牙使劲一咬,还得让他回去。这地里的活她一个人能担起来,她可以把菜卖给李家父子嘛。她知道孩子懂事了,孩子怕她一个人摆弄不了这二亩菜地,才哭着闹着要留下来。可女人始终没有松口,她明白她只要一松口,孩子的一辈子也可能就毁了。董强是个听话的孩子,她坚信这一点。

今天早晨,女人一觉醒来,窗外已经明晃晃的了。女人瞅了眼墙上的挂钟,已是六点半钟。对面的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女人心里一惊,哎呀,董强不是说赶七点钟的汽车吗?可别误了点。女人急忙下床,来到孩子们睡觉的屋子里,她一撩蚊帐,看到床上只剩下董生一个人了。董生还睡得很香。难道董强已经走了?不可能。女人看到了桌子上的油饼和咸鸡蛋。那是她专门给董强弄的。如果董强走,肯定会带上它们的。女人撩起蚊帐,在董生的大腿上拍了一巳掌。董生醒了,他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

"你哥呢?"女人问。

"不知道。"董生摇了摇头,又打了个哈欠。

女人几步跑到院子里,她想的一点不错。她看到靠墙的抽水机和塑料管子没有了。

女人气呼呼地朝菜地走去。打老远,女人就听到了抽水机的马达声。这时候,火红的太阳跃出了地面,霞光铺撒在玉米叶子上,玉米叶子散发出甜甜的香气。女人看到了儿子的身影,儿子的身影被霞光包围着,红色的背心像一团跳动着的火苗。

董强看到母亲急急地朝他走来,便直起身子,他喊了声:"娘。"

女人说:"谁让你来浇菜的?"

董强说:"娘,我真的不想走了!"

女人说:"不走也得走,这里没你的事。"

董强说:"娘,你一个人不行。"

女人说:"你走不走?"

董强说:"我不走。"董强一看女人气汹汹的样子,也猛地发起倔来。

女人说:"你走不走?"

董强说:"我就是不走。"

女人抄起铁锹,抡圆了,朝董强屁股上拍去。女人没想到,儿子的身子连动也没动。铁锹拍在儿子的屁股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董强说:"拍吧拍吧,拍死我也不走。"

女人一下下的,使劲拍。每拍一下,就有泪滴从女人的眼里溅出来,如同火花似的在清晨的霞光中划过,闪着金色的光。女人累了,扔掉铁锹,蹲在地头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董强一下子跪下来,说:"娘,求你了,你就别让我走了。"

"门儿也没有,"女人喘着气说:"让你走你就得走。"

董强又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董强哭了,朝她瞪着眼,泪水扑嗒扑嗒地落到地上,很委屈的样子。接着,一扭身,董强朝村里跑去。

女人问自己,是不是你的心太狠了?现在,一直让女人耿耿于怀的是,丈夫死后,自己并没有流下多少眼泪来,也没有表现出多么的痛苦,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的最多的却是她和丈夫在一起的欢乐。

现在,儿子又回到地里来,跟她一块儿摘西红柿了。这一次,她说什么也没有勇气再训斥儿子,更不用说打。她想,一个人一个命,随他去吧。于是,半个下午,她和儿子默默地摘着西红柿,却彼此没有说一句话。

太阳变得像一个黄脸的汉子,已是有气无力。十来筐西红柿已被整齐地排在路旁。这时候,一辆农用汽车从远处开来。女人热情地跟李家父子打着招呼。汽车停下来,女人和董强开始往车上搬西红柿。竹编筐子虽然不大,却也能盛四十斤西红柿吧。女人搬着西红柿来到汽车下面,她先是抬起一条腿,拿膝盖顶住车箱,把筐子担在大腿上,再吃力地后仰着身子,喉咙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就把筐子举了起来。女人身材单薄,风再次吹来,掀起她的褂子和头发,那褂子里显得空空荡荡,而头发在夕阳下闪着灰色的光。

董强站在母亲身后,有点看呆了。在夕阳下,他的两只眼睛里,泪花如同灯光似的,一跳一跳。

开车的老李从车箱里探出头来,说兄弟媳妇,这柿子可是五块钱一筐了。女人一下子愣在那里,过了片刻,女人伸手拢了拢额上的头发,说:"不是说好六块五吗?"老李一脸无奈地说:"又便宜了。"女人想了想说,"算了吧,我还是自己卖去吧。"说完,女人又开始从汽车上往下拽筐子。

"娘,"董强喊了一声。可女人没理他。女人的脸涨得通红,筐子在她手里,似乎也轻了许多。

农用汽车嘟嘟地跑远了。女人朝着车屁股嘟哝了一句,也太便宜了。然后,女人便一屁股坐在地头上,她好像累了。她把一根草茎含在嘴里,不停地嚼。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涌现出一团团的火烧云。它们形态各异,姿态万千。女人的目光突然就落在一块云彩上。女人立刻被它吸引住了,女人越看,那越像一匹奔腾着的马。它昂着头,披散着马案,前蹄腾空而起,后蹄扎实有力;尾巴长长的,向上獗起好高,它似乎还张着大大的嘴巴,在不停地嘶鸣着。更重要的是,它是红色的。不,是金色的。不,应该是火色的。对,它就是一匹火色马。

女人昂着脖子,惊讶地张着嘴巴。

"娘,"儿子喊了她一声。过了半天,女人才扭过头来。

"娘,我昕你的,明天我肯定走。"儿子盯着母亲张着的嘴巴,很认真地说,"真的。"

女人没有说话,她愣了一会儿,又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仰起头。

那匹火色马呢?它跑到哪里去了?女人摆动着脑袋,瞅了半天。可是,她再也没有看到那匹火色马。

泪水溢满了女人的眼窝。女人扭过头,朝远处看去,在她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蹦蹦跳跳的人影。在她两团泪水淌下来的时候,她看清了那个人影。那是她的小儿子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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