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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叫一声老乡好沉重

陈启文

乡下人都是后娘养的啊!他一见我就开始哀叹,浑身散发出浓烈熏人的汗溲味、机油味。他来找我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们是老乡,不仅是一个乡的,而且是一个村的。这是命里注定的事。他说,如果不是实在没得办法了,我不会来找你。这给我很大的压力,对他来说,我是他实在没有办法了的办法,是他已经走投无路之后的路。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什么路呢?

他说有。他说我笔杆子厉害,要我把他这几年的经历写出来,写到报上去,写到党中央******去,给他申冤,为他讨个说法。他还给我拎来了两瓶酒,大概是听说过李白斗酒诗百篇的故事,而他觉得自己要求不高,不要诗百篇,只要一篇实实在在的文章。这仿佛也是命里注定的事,我无法拒绝。

他来广州打工几年了,干锻工。那不是人干的活。我小时看乡下铁匠打铁,一把大锤,一把小锤,携带着钢铁的欲望,挥起,落下,一锤下去足以撕裂虎口。锻工活儿也就跟打铁差不多,先要把金属材料加热到几千度的高温,再用锤子反复击打成型。只是现在的锤子大多是用空气锤、蒸汽锤,还有了很先进的冲压设备。但还是水深火热,而且比以前更危险了,以前锤子好歹还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锤子却掌握在机器手里。干这活儿,大多是乡下进城务工的农民,自然,先要培训半个月,再在劳动部门领个证,才能上岗。只有干过锻工的,才能真实地感觉到那活有多苦,多累,苦和累一个农民还能承受,受不了的是那种高温,那种像火一样灼热的叫人窒息的空气,吸进去似火,吐出来还似火。而这样的灼热也不同于烈日下农人经受的那种酷热。一个农人在庄稼地里干活,不管有多热,地里也还蒙着一层潮湿的凉气,也能感觉有夹着丝丝水汽的风吹到自己身上。可在这样的锻造车间里,呼吸不到一点儿太阳、土地和植物的气味,只有铁矿石和焦炭的气味,火的气味,还有各种要命的粉尘和杂质,他们把金属炼得纯净而坚韧,又锻造成符合市场需求的各种形状,可没人知道,他们的生命内部也正在发生物理性质和化学性质的变化,他们的心脏和肺腑正在分解、化合或加入某些致命的元素。

我跟着这位乡亲去了他打工的那家工厂,他看起来不像个受伤的人,两条腿很有劲,有着一个农人或一个锻工的粗壮身坯。但我很快就看见他的脸和脖子开始充血,喘气越来越急促了。他的伤在生命内部,他的肺可能出了很大问题。我们换乘了好几路公交车,又沿着一要柏油路往前走了一阵。这条路到处都是断裂带,许多地方塌陷下去很深。但还是有一辆辆超载的大卡车不断从我们身边轰轰烈烈地驶过,风被它们掀起来,路上的灰尘也被车轮卷了起来。连路边的树叶也沾满了黑色的粉尘。我这位乡亲开始拼命咳嗽,两边太阳穴的血管都咳得暴突起来了。

现在我们已经越过了越来越难以分辨的城乡之间的含混界限,一座正冒着黑烟的高炉让我的心理瞬间变得阴暗了。我不知怎的想到了焚尸炉,又想到了但丁《神曲》中的炼狱。而这家厂子,一看就不是那种有规模的厂子,可能是哪个私人老板开的。然后我又看见了十来个汉子,他们靠着这家工厂外面的围墙,双手笼在袖子里,缩着双肩,仿佛正等待什么。风很大,风正对着他们吹,而我也感到风吹在背上,背脊发凉。已经是冬天了。我来这座城市有年头了,可我对它的冬天并没有明显的感觉。而此时我开始感觉到自己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寒冷。这些人到底在等待什么呢?但他们肯定不是在等我。他们看见我时,那种表情依然冷若冰霜,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懒得打招呼。

我的乡亲用手把他们划了一圈说,老乡,你瞅见了,这都是和我一样的倒霉蛋,我们的肺都像蜂窝一样了,成了蜂窝肺!厂子里不给治,反倒把我们全赶出来了。

我看见了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关得死死的,隔着铁栅栏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和一条半人多高的狼狗在门后把守。那保安阴沉着脸沉默着,那条狗也阴沉着脸沉默着,我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记者来了!我那位乡亲摇着铁栅门大声喊,开门,叫老板出来。

但我感觉到有些心虚。我当然不是什么记者,但我有一家大报发给我的特约记者证。它此时揣在我的胸口,我摸了一下,摸到了我的心跳。倒是我那乡亲显得底气十足,他把门摇得哐当哐当响,他的气也开始越喘越粗。那条狼狗突然往前一扑,两只爪子伸出栅栏一下搭在了他的两只肩膀上。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立刻就看见他肩膀上被两只狗爪子撕裂的衣服和皮肉,血很快就流出来了。他受伤了,而且这些伤是谁都看得见的。可没一个人上来帮帮他,哪怕是吼叫几声。他们——那帮倒霉蛋还像刚才那样靠墙根儿坐着,整整一排人坐在那儿没有一个吭声的,就像事情的旁观者。然而我那乡亲仿佛受了血的刺激,他把门摇得更响了,他甚至开始以头撞门了,他在一扇关得死死的铁门上一下一下地撞着,仿佛是要震醒自己,仿佛要震醒这个世界。

他这一招还真凑了效,那个深藏不露的老板出来了。但这个老板的样子和我心中的老板形象反差很大,戴副眼镜,高挑个儿,很斯文也很优雅地走过来了,不像老板,像个技术员或工程师。我低声问,这就是你们老板?他点了点头。

老板一来,保安就把门打开了,把狗链子也拽紧了。老板好像没看见我,他可能比我更加近视。谁是记者?他问。我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那张比我高半头的小白脸。哦,他这么哦了一声,表示他已经看见我了,记者证呢?我也尽量显出很镇定很从容的样子,从胸口摸出那本特约记者证。我看见他一边看一边慢慢显出很放松的微笑。他把记者证还给我了,随后他也慢腾腾地摸出一本证件给我看,但不是从胸口摸出来的,而是从屁股后面的一只口袋里摸出来的。也是一本特约记者证,来头比我这本更大。我正傻眼看着时,他又慢腾腾地从屁股后面的另一只口袋里摸出一个本子,一本律师资格证!

他在继续微笑,我却感到额头上正在渗出冷汗。他问,大记者,特约大记者,要不要我给你再制造点新闻?

我不敢动,仿佛一动就是惊天动地的事。

他又厉声问,呃,是谁把记者喊来的?

我那乡亲此时对自己危险的处境还恍然不觉,但我感觉到他也有点害怕了,他只是假装出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说,是我!怎么了?

我立刻听见了一声响亮的耳光。这种感觉在瞬间或许被放大了。又一声!这两耳光,把我那乡亲完全打聋了。他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这为他悲惨的命运进一步埋下了伏笔。此时那些靠着墙根儿坐着的人也陡地站了起来,但全都静静地呆立在一旁,眼里充满了莫名的敬畏。

老板甩着手,手抽筋了。

老板对我说,大记者,特约大记者,写吧,把你看见的一切全都写下来,你要能把我这座高炉写垮了,我给你下跪,磕头,我认栽!

他背着手含笑而去,留下一个傻掉的我,和十几个全然傻掉了的农民工。

我开始写。我好像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奋笔疾书,那种强烈的冲动,不再源于想象和虚构。在我们这个时代,在我们身处的生存现实中,每一件事的荒诞、变态和变形,都要远胜于最有想象力的虚构作品。关键是你敢不敢真实地写下来,而当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真实的,又有谁敢于发表?但我已经没想这么多了,我像我那位天真纯朴的乡亲一样,也想把这事写到党中央******去。然而还是有那么多东西我无法写出来,在那座有恃无恐的高炉背后,有多少肮脏的交易此刻正在进行。这是一个什么都可以出卖的时代,那个小老板又岂止只有一本记者证,一本律师资格证,还有多少东西在暗中守护着那座高炉,我能看到它背后那一个个如鬼影幢幢的身影,犹如黑暗中的怪兽。然而我这一支笔,又如何能撕破那一层层黑幕?

当强烈的冲动如潮汐般退去后,我已无法进入事物的内部,我写不动了,被堵在外面了,就像那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把我和我那乡亲挡在门外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一种进入的方式。但我那乡亲找到了。他翻过了那道围墙,爬上了那座高炉。他一点一点地向高楼的最顶端靠近,他肯定早已知道,他正在靠近某种血腥的命运。他爬到炉顶上了,整个城市此时都可以看见他置身于天幕之下的身影,或许他自己也产生了某种幻觉,以为自己的生命已高过这座高炉。

警车开来了,消防车来了,救护车开来了,一座城市终于为一个农民工卑微的生命拉响了警报,在我和他曾经并肩走过的那条到处都是裂口和坑洼的柏油路上,所有超载的卡车都停在了一旁,只有与生命密切相关的车轮在高速运转,风也一阵阵地搅动着粗砺的砂砾。只在此时,你才能感觉到一座城市的行动能力,感到它还是活的,然而在此之前,它在干什么?它就像一个庞大无比的怪物一动也不动地趴在那里。现在它终于开始行动了,或许这也是一桩交易,而你让它开始行动所要付出的代价必然是生命,只能是生命!

对此,我那位乡亲显然比我更清醒,这绝非像后来的媒体所声称的那样,是一个农民工失去理智后所采取的疯狂举动,在他跳下来之前他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人们害怕的不是你爬上去,而是跳下来。很多已经爬到某一个高度而最终没有跳下来的人,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一是拘留所,一是疯人院。这两个地方他显然都不想去,他想去的是医院,而他更想的是回家。他当然不能空着两只手回家。下面已经有人开始喊话,声音被扩音设备和话筒成倍数地放大,然而他听不见,你知道,他聋了,或许,他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梦呓。喊得最响的是那个老板,老板第一次开始仰望他,甚至是在乞求他,只要他肯下来,老板保证要送他去医院,保证发给他工伤补助。而他似乎一直就等着老板出现之后跳下来。在那个比一生更漫长的降落过程中,风吹得更厉害了,整座城市就像一张地图那样被风翻开了。

然后是一阵令人愕然的无声状态。最后一辆赶来的救护车陡地刹住,在静止中溅出蓝色的火花。许多灰尘像往事一样,浮起来,又落下去。在正在沉默下去的城市后面,是渐渐远去的河流、树林、丘陵。这是遥远家乡的风景,那是我和他共同的故乡。他躺在那里,嘴角带一点梦幻的笑意,****着上身,浑身沾满了炉灰,而在他身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伤口。有人用衣服盖住了他逐渐冷却的身体。这件衣服是他在爬上高炉之前脱下的,他大概是觉得这衣服碍事,他不想有任何东西阻碍自己通向死亡的脚步。寂静。真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啊。除了风,这个世界仿佛已在他躺下的那个地方静止了,这一刻你是最安静的人,而人间也仿佛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静。

至此,我这篇无从叙说的文章终于有了一令人欣慰的结尾,一个农民工以死亡的方式震惊了高层,在权力的有效干预下,他得到了一笔丧葬费,他年老的父母亲和老婆孩子将共同分享一笔抚恤金,而那十几个患蜂窝肺病的农民工,也终于拿到工伤补偿并陆续送往医院就诊。而那家工厂也在不久宣告破产,这也宣告了许多类似企业的脆弱,它们大多缺乏抗风险的能力,一旦资本开始以正常的方式运转,马上就要破产。那么它们以前的运转,是否一直处于非常的状态?我不知道。我后来知道的是,这是一家连续多年被工商、税务、质监、环保等部门评定的优秀企业、信得过企业、双文明先进单位。它的倒闭让许多人扼腕叹息,而最惨的是数量更多的农民工,他们失业了,而老板拖欠他们的工资随着工厂的破产成了死账。谁来为他们买单?

我的笔再一次被堵住,感到喉头也堵得慌。我住的这幢楼很高,夕阳的光芒远远地照过来,我仿佛看见远远地有无数进城务工的农民又成群结队地走来了,仿佛是从大地中涌现出来的。而我已被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噎得眼泪汪汪。

(选自《散文》2007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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