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珩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邢海的行宫里了。
“你醒了?”慕宛约正在他床边,看见他睁开眼睛,才解开浓重的眉头,惊喜的说,欢喜的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她一边扶陆之珩起来一边说,“我去找老海龟给你看看。”
慕宛约口中的老海龟是龙宫里的医者付子印,专门为龙宫里的人疗伤的,也活了很久很久了,久到连他自己都记不起自己确切的岁数了,所以慕宛约一直叫他老海龟。
“绮罗呢,她还好吗?”陆之珩问,暗哑的嗓音里似乎充满了忧伤,不会是和千年之前一样了吧。
慕宛约停下来手上的动作看他:“你醒来的第一件事果然还是问她。”
“她怎么样了?”
“老海龟说你刚刚醒过来的话,要先给你吃下这粒药丸,来先吃下去吧。”慕宛约撇过眼睛说。
“宛约,绮罗呢?”
“你先吃下去,我待会儿再去问问老海龟还要注意什么,还有也得请他过来给你看看了......”
“我问你,绮罗呢?”陆之珩的声音有些大,以前就算再生气,他也没对她这么大声讲过话。
慕宛约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没醒。”
“她还没醒,现在你满意了吗?你可以放心了吗?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因为时绮罗有睡了多久吗?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为什么一醒来就要问她,那我呢?我守了这么久,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感受呢?因为你喜欢她,就可以忽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了吗?”慕宛约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就不能有一点自己的感受吗?”
“对不起,宛约,可是我必须这样,因为,她是时绮罗,只是因为她是绮罗。”陆之珩唇色苍白的说。
慕宛约沉默了好久,才说:“刚才是我失控了,你先吃药吧,我待会儿带你去见她。”
“我不许你去,宛约你也是,太纵容他了!”刑子宣阴沉着脸走进来,“我不管什么时绮罗,什么池款款的,身体养好之前哪里也不许去!”
“殿下!你醒了!”听寒这时候也跟着走进来。
陆之珩抬头看了一眼,却是坚持起身朝刑子宣走过去,毫无温度的说:“像以前拦着母妃一样,现在打算囚禁我吗?”
“你!”刑子宣瞳孔一缩,不知该说些什么,脸上却是阴云密布。
慕宛约搀着陆之珩走过刑子宣身边,喊了一声:“荆伯父。”
陆之珩撑着身体走出门外,一声一声从门外传回来:“可是我不是母妃,母妃会原谅你,我不会,要不是母妃说,让我一定不要脱离邢海,我现在已经不是邢海的龙族了。”
“逆子!听寒,给我把他带回来!”
“龙王,对不起,属下不能答应你。”听寒说,“因为属下知道绮罗仙子对殿下而言,是多么重要,所以即便是违抗您的命令,也不得不这么做。”
听寒说着,朝着门外走出去。
“龙王,您不要紧吧。”老海龟付子印问道
“没事。你且留在这里吧,等他回来了,再帮他看看。”刑子宣说。
“老臣早就劝过您了,王妃的那些事情,应该早点告诉二殿下才是啊。”付子印说。
“不必了。”刑子宣说,“不必增添他的烦恼了。”说着便走出宁尘宫,剩付子印在后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知这父子的关系什么时候才能缓和。
慕宛约搀着陆之珩走到呈钧殿,见得门外守着一神兽,眼神凶狠的看着他。
“就是这里了。”慕宛约说,“她还没醒过来,所以一直在这里。”
陆之珩刚要走进去,却被陌陌挡在前面。
“祁陌。”门后边走出来一个人,陌陌才很不甘心的走到一旁。
“哦?老朋友来了。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是您?”陆之珩惊讶道。
来人正是褚轻风,也是当年陆之珩游历之时认识的老者,雪域高原的事情便是从他口中听得的。
“正是老朽我,正式跟你说一声吧,我叫褚轻风。”褚轻风道,“休息了这么久,总算醒的过来,不枉我把珍藏的回魂丹都拿出来了。”
“多谢褚前辈,请问绮罗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陆之珩问。
“随我进来吧。”褚轻风说着,抬脚走了进去。
陆之珩走进去,一眼看到邢海冰棺里的时绮罗,昏迷不醒,旁边同样还站着陆景墨。
陆之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想追究,只是一步步朝时绮罗走过去,双手附栽冰棺上,仿佛这样就可以触碰到她:“绮罗怎么了?”
“她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可是照样也醒不过来。”褚轻风摸摸白色的胡子说,“她恢复了第一世的记忆,才得以唤醒了祁陌,可是她的第二世,也就是与你相遇的时候的记忆并未恢复,她第二世的记忆存储了她大部分的灵力,现在灵力没有回到身体里,因而沉迷不醒。”
“那如何能找回绮罗第二世的记忆?”陆之珩道。
“这个不急,她现在要离开冰棺的话,需要一样东西。紫霞山上上冰樱草,只有含着冰樱草,才能护全她的灵识,否则她只能待在冰棺里。”
“那我这就去。”
“你现在这样怎么去?凭着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身躯吗,万一路途上就被人灭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向绮罗交代?”褚轻风上上下下看了陆之珩一眼,颇为嫌弃的说。
“我......总会有办法的。”
“行了,这些事情,我让祁陌去就行了,你现在醒了,我也好让祁陌放心去。至于你,只需要在祁陌回来之前养好伤就行了,到时候绮罗还得你带着去。她的记忆被曦荷封存在南浣了,带绮罗回去之后,你自会懂的。”
“曦荷姨母?”陆之珩问。
“没错,就是曦荷龙女。她为了保护绮罗,把她的记忆连同灵力调离了绮罗的身体。”
“这么说来,一千年之前曦荷姨母并没有死去?”
“你到底还瞒着他多少事情?”褚轻风对着陆景墨问道。
“他不该知道的都不知道。”陆景墨一改往日的笑意,反端着脸上淡淡的说,“我也希望您不要说不该说的话,我记得您曾答应过我的,至于其他的,无关紧要,您能说什么就说吧。”
陆景墨说着,淡漠的看了一眼陆之珩苍白的脸色,眼睛里很有一些别的神色,他撇过眼睛,“其他事情就拜托您了,我这就走了。”
“诶,算了。”褚轻风看着陆景墨离开的背影,轻叹了一声,才对着陆之珩说,“坐这里吧,我慢慢跟你讲。”
陆之珩坐在桌子边的椅子上,慕宛约给他倒了一杯水:“睡了这么久了,先喝点水吧。”
“嗯。”陆之珩回答她,可是眼睛却不在她身上。
褚轻风顺顺胡子,末了只得在心底叹一句,又是一个痴情的女子。
“一千年前,繁尽知道绮罗身上有祁陌的紫麟,因为那是祁陌六千年前留给绮罗保住灵识的,六千年以前绮罗还是一个小花妖,想必你也已经听说过了,后来绮罗因为保护了天帝,被破格直接升为花仙子,就是你遇见她的时候。”
“繁尽一千年前把她带到火之焰崖就是为了想夺过紫麟,掌控祁陌。祁陌是上古神兽,拥有的灵力无穷无尽,如果可以号令它,攻上天庭并不是难事。这便是因由。”
“绮罗本来只是器物,后来为祁陌守护,修成了花妖,再后来又升为仙子。这一路下来,总得经历几场天劫。偏偏绮罗千年之前没有渡过。”
“绮罗后来被曦荷救了,历了一千年才化为凡人,她变成池款款这须臾十四年,便是由凡人的模样生活的,至于你们又经历的火之焰崖上的一战,便是另一场天劫,你们现在,在渡以前没有渡过的天劫。”
说起来,天帝对时绮罗开的天恩,也是足够多的,不仅让他们知道绮罗的天劫在何时,还默许他们插手。幸而这场天劫,总是过了。
“总之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伤,我这样说,你能懂吗?”褚轻风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总算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心底默叹一声,总是说完了。要不是陆景墨不许他说上许多,那真是要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了。
“晚辈明白。晚辈一定会在祁陌回来之前养好身体的。”陆之珩望了望冰棺里的池款款&时绮罗,一叹到底。
他终究找回她了,不管是身为时绮罗还是身为池款款。
他站起身,柔情的碰了碰冰棺,对慕宛约说了一句,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们回去吧。”
慕宛约很快将他扶回去。
褚轻风带了一阵风似的,来到祁陌面前,喊了一声:“陌陌。”
陌陌为亲昵的这一声,浑身抖了三抖,吼道:“有话就说,别吓人!”
“……”褚轻风默哀,“你去紫霞山上采点冰樱草回来。”
“要来干嘛?”
“绮罗能不能出来这冰棺,就靠它了。”
“你不早说?!”陌陌很是愤怒的逼近他两步。
“呵呵……呵……早,早说冰樱草也没开花啊,你去了也是徒劳,采不回来的。我算过了,你现在去到的时候正好能赶上,采两把回来就行了。”褚轻风后退两步,干笑几声说。
“那你不去?”
“我,跟那紫霞仙子有些私人恩怨……”
“哦?”陌陌轻哼一声。
“去吧,去吧。”褚轻风挥挥手,很是不舍的说。
陌陌看了他一眼,一跃出了刑海,把海水掀起十来丈……挂在珊瑚丛上珊瑚珠都掉了下来,满地的,一闪一闪。
好大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