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池款款没再说话,九儿便抬头望向前方,护着池款款避过了三三两两的人群。
蓝以澈正到处逛着,在一个做糖人的摊位前停了下去,专心致志的看老人家做糖人,连池款款走近了都没发觉。
旁边走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不小心蹭到了蓝以澈的肩膀。
池款款听见一声很低也很清冷的的女声:“抱歉。”
池款款下意识朝她看过去,是一位夫人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们的穿着很简朴,粗布衣裳,所以行囊大概只有女子身上背着包袱。
女子小巧的脸上尽显风尘仆仆的疲惫,只是眼睛依旧明亮如雪,写满了生人勿近的冷漠。
蓝以澈看见他脚下躺着一个绣得很精巧细致的香囊,忙捡起来跑到她们面前,朝那个年轻的女孩子说:“是你的东西掉了吗?”
妇人的眼睛迷茫的看过来,好像看不见,抓紧了女子的手,透出些慌张的气息。
女子握了握妇人的手:“没事,娘。”然后迟疑的从蓝以澈手上接过了香囊,单单看了蓝以澈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搀着妇人就要走。
“这位姐姐,是我做错了吗?”蓝以澈问。
女子一脸错愕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谢这两个字,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了,但她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谢谢。”
然后搀着头发花白的妇人绕过蓝以澈走开。
“等等。”池款款叫住了她们。
女子扶着妇人顿住了脚步。
池款款走到她们面前,女子抬起头问她:“有何贵干?”
池款款仔细瞧了瞧妇人的脸庞,她面色发白,额上已经有了虚汗,才肯定的对女子说:“这位夫人可能因为路途劳累,已经有了感染伤寒的征兆,该尽早开几副药喝下去,拖的久了会很难治好的。”
“娘,你不舒服么?怎么也不跟我说?”
“璎珞,我没事。”妇人说着,微微的咳嗽起来。
那个叫白璎珞的女子才深深的看了池款款一眼:“我知道了,多谢。”
同样其余的话也不多说,绕过她走开。
但是只过了一会儿,离她们离开不过短短的时间,便从前面传来一阵小小的议论声,掀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池款款抬起头看的时候,发现刚刚的女子不知为什么被一群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挡在了前面,周围围了许多家丁模样的人,把旁观的百姓隔开。
其中一个穿这绛紫色衣衫的男人举止身为轻佻。
池款款一边看一边问:“九儿,他们是什么人?”
九儿跟在柳云烟身边久了,认得些贵胄子弟,特别是现在这几个经常能出入在各种宴会场所的公子哥。
“那个现在正在说话的绛紫色衣衫的公子是莫尚书的二公子莫天哲,站在他旁边深红色衣衫的是李侍郞的公子,名唤李华晋,稍微站得靠后面一点,深青色衣衫的是季丞相的独子,季谨之。”
池款款啃了一口手上拿得有点凉的包子:“哦,欺压良家妇女的恶霸。”
九儿隐隐觉得不对,为什么从小郡主口里说出来的词,瞬间就把几个贵公子贬成了鲁莽草率没什么文化的恶棍,身份地位低了不止一两层……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错的,真厉害,一语道破天机……
“你们想干什么?”白璎珞警戒的看着他们。
“也没什么,我们在楼上看见姑娘风尘仆仆,看着于心不忍。若是姑娘不嫌弃,可以随我们回去,我们会给姑娘安排好住处。如何?”莫天哲语气轻佻的说,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白璎珞斜了他们一眼,眼里带着冷冰冰的敌视,像看着莫大的仇敌:“走开。”
“天哲,莫要吓着人家,就算是邀请也该先报上姓名才是,看看人家都要被你吓跑了。”李华晋说。
他的长相偏阴柔,所以池款款觉得他撑不起深红色的衣服。
“华晋,这是你的主意,看看人家姑娘不领情,你可不能赖账。谨之你说是不是?”莫天哲笑嘻嘻地说。
这莫天哲与李华晋向来是有些恃宠而骄,但胤月王朝向来是以左为尊,所以就算他们的父亲在官场上职位都不低,他们两个不得不尊着这季左相的公子。
被莫天哲提到的季谨之倒是一身的气质,不同于其他两个,说不上好,更说不上不好。
池款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头发用了发簪高高的束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此时正瞧着右手中的玉佩,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根本没抬头看,也没有开口有任何表示。
莫天哲没有得到回应,有些难堪的站着。可他没有开口再说些什么,按理来说,他们尚书府有意将莫家三小姐莫文惠嫁于季谨之,他这个未来妹夫应当帮他说话的,但是季谨之对这门婚事一直没有回应,没说不同意,更没说同意,这会儿要若惹恼了季谨之,婚事不成还好说,他自己的前途才是大事。
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李华晋侧身,用肩膀碰了碰莫天哲的肩膀,率先开了口说:“行了行了,谨之才没这功夫陪你玩这些无聊的游戏。”
“这是你提出来的,你
说要是这姑娘点头答应了我的建议,便是你赢了。如今人家可是拒绝了,怎么样?愿赌服输。”莫天哲有了台阶下,顺着李华晋的话说。
“成,我服输还不成嘛,回头再与你赔酒三杯,改天的酒,我请。”李华晋无意道。
白璎珞更加不耐烦了,她向来反感这些所谓的王公贵族拿老百姓开玩笑,何况她可不是任人欺凌不敢还口的人,冷不丁打断道:“让开。”
“放肆,你敢与我们这般说话。”莫天哲道,他虽然只是尚书府的二公子,在家里还有一个嫡长子压着,但也不至于在街上走着还有人敢这么不客气的与他说话,何况这女子还是他从来都瞧不起的平头百姓,低下的奴仆就应该低眉顺眼,看起来才舒服。
“我再说一遍,让开。”白璎珞也不管他脸上怎么不好看,又冷声道。
莫天哲还未来得及说话,面上已经很不好看。
这时旁边的夫人开了口:“璎珞。公子,是我们无礼,我们无意冒犯。”
“住口,我有叫你开口说话吗?要道歉也是她该道歉,你凭什么开口说话。”莫天哲指着白璎珞,发现妇人对他的手势没有任何反应,眼睛定定的看着一边,连视线都不曾转移过,又嫌弃的补了一句,“还是个瞎子?”
白璎珞面无表情的把妇人拉到身后,上前一步,一双眼睛看了莫天哲许久,而后扬起手,“啪”的一声一巴掌甩给了莫天哲。
白璎珞手速太快,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再者他也根本没有想到她敢出手打他,一时没有防备。
白璎珞这一巴掌打得狠,他脸颊上立刻红了一片,再过一会儿可能整个脸颊都会肿起来。
“你侮辱我没关系,但你对我娘言行有失,我若不替你爹娘教训你,你都不知道什么叫尊重,何况你听好了,我娘刚才并未与你道歉,你若是再这样不可一世,我不管什么王公贵族,不管有谁护着,你若是再敢对我娘大言不惭,我白璎珞必不会放过你。”
“你……竟敢打我?”他何曾被人这样打过,现在旁边又围了很多百姓,尽显狼狈,顾不得什么教养,扬起手就要打下去,白璎珞一手便截住把他的手甩开,莫天哲一个堂堂的男子,被白璎珞推开了半步。
季谨之闻言抬眸看着白璎珞,眉头微挑,这女子的力气很大,竟能把莫天哲的手一下子甩开,定也是练过些功夫的,眼见莫天哲的怒意上来,刚想开口,但还未轮到他开口说话,后面就传来了一句:
“不知我璎珞姐姐哪里得罪了各位公子,你们要如此拦着,不让离开,还意图动手打人?”
季谨之顺着声音看过去,人群里多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平静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半分不怯场,是个难得一见的富家小姐。
既然有人来了,便再待一会儿罢,若是她能解决,他也不必出口了。于是季谨之默默站到了一边。
蓝以澈也默默站到一边,他姐姐最突出的地方大概就是能忽悠人,不了解她的人一般都能被她唬住。当然……在不知不觉间气死人不偿命方面,也有非常高的造诣。
莫天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见池款款,纵使旁边这许多人,也因为她明丽的容颜成了陪衬,这姑娘好生漂亮。唇不点而红,眉含远黛。
李华晋也看得有些失神,顿了顿适才说道:“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以前倒没见过。”
“公子何须管顾我是哪家千金,难不成公子说话还要看着人,好掂量掂量说话的分量?”
“姑娘说话何必咄咄逼人,我们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吗?”李华晋压了怒气问。
“公子,你们不顾礼数便罢了,若是只与我璎珞姐姐开了个玩笑,我们也不会斤斤计较,可为何还要苦苦拦着不让离开?公子说我说话咄咄逼人?没错,我这个人吧,什么长处也没有,唯独对人对事分得清,所以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该用什么态度。”
池款款抬眼看向他。她比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年龄都要小,身高也只到他们的肩头,可抬眼看向他们的眼睛里倒有十足的气势,一双眼睛里有蕴着水汽,瞧着顿生明艳。
她的声音里自带了几分凌利,可偏生她的嗓音轻软,糯糯的声音带了这几分气势,只显得有些可爱。
好一个伶牙俐齿不惧权贵的女孩子,季谨之想。
“我劝你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敬酒不吃吃罚酒。”李华晋顿时有些恼怒,想了想,这大多数世家女子他都曾见过,就是没有见过她。
就算她如今穿得华贵,身份也不可能高到哪里,皇商的女儿也有穿得她这样好的,既然没什么地位,就该注意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季谨之抬眼打量,自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池款款半边明丽的容颜,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身后跟着两个随行的婢女,没想到这么,强悍?
“天呐,我居然不小心冒犯了这位身份地位这么高的贵公子。那如果我现在好好说话,公子可以放我们离开了吗?”池款款捂着嘴做惊讶状,然后抿着毫无笑意的嘴唇,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
“你竟敢大言不惭……你……你说了什么……?”李华晋愣了一下,接着莫天哲愣了一下。
季谨之:“……”
“怎么?公子们不能原谅一个口不择言的小女子吗?可是明明书上说,贵家公子个个心胸宽广,难道是我认错了?”池款款说。
“这位姑娘,你说她是你姐姐,可这穿着怎么差别如此大,叫人如何相信。”季谨之开口淡淡道,饶有兴味的看着她,突然想逗逗她。
“虽然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但是公子难道以为马没了鞍就不是马了吗?”池款款说,总感觉他的脸上有一些戏谑,没有敌意。
但他既没有出口阻止,就不是什么好人,轻柔的嗓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坚定。
“如果大家没什么憋的意见,那我们就先走了,不奉陪了。”池款款不再看他们,帮忙扶着妇人,“我们走吧,璎珞姐姐。”
白璎珞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站住!我允许你们走了吗?”莫天哲道,却不太敢看向池款款。
“天哲,让她们走吧。”季谨之道,他顺手放下手中的玉佩,吊在花纹繁复的腰带上,微有些晃动。
池款款闻言稍稍诧异了下,没有理会他,连眼都没抬,唤了声:“九儿,我们走。”
“是。”九儿应了声。
她们径自绕过他们,带着白璎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