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说不准的年月。
天黑月高星稀，云村一片寂静。张武刚走进村子，就被人绑架了。张武刚准备呼叫的，就被一双厚实的大手捂住了嘴，并且说：“要想活命的话就放老实点儿。”张武不敢再动了，他知道这个年月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他的双眼就被一块布严实地蒙着，双手反绑着，然后由两个人一前一后牵着他走。走了一会儿，张武问道：“你们准备把我弄到哪儿去啊？”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只听到脚下踩着干枯的落叶发出的“嚓嚓”声。没过多久，脚下的声响小了，张武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那两个人停了下来，然后给张武松了绑，眼睛上的布也给摘了下来，张武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只见眼前有一个山洞，山洞里散发出柔柔的火光。他的心跳似乎更快了，“咚咚”地跳个不停。其中一个人说话了：“走，进洞里去。”张武愣着没动，说话的那个人用力推了他一下，他打了个趔趄，然后就跟着往洞里走去。
张武的眼睛来回地看着洞里的一切，刚开始洞口有点小，越往里走越开阔。走到最里面，灯火通明，有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他们个个红光满面，一股股酒香扑鼻而来。
张武被带到一个身体微胖、年龄稍大一点儿的大胡子面前，绑他上来的其中一个人说：“大哥，今晚没有大的收获，只弄到了一个。”张武一听，腿就有些发软，不知道他们要对他干什么，他连忙跪下说：“求求各位好汉饶了我吧，我是一介草民，你们想要什么我只要有就全部给你们，我家里还有年迈的爹娘需要我去照顾，就请你们放了我，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大胡子把张武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得张武从头到脚都凉飕飕的，一个劲儿地冒冷汗。
大胡子看过之后，对绑他上来的其中一个人说道：“王二，你和小六去给他弄点吃的。”他们两个相互看了一眼，就把张武带走了。他们在洞中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仅容得下几个人的地方，那儿有一个石头垒砌的石桌，石桌四周放有几块石头，王二对张武说：“你先在石头上坐下等着，千万别动，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张武仔细看了一眼王二，他的脑壳是个光头，贼亮贼亮的，一双小眼睛贼闪贼闪的。看到张武坐下了，王二和小六才离开。
过了一会儿，王二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鱼，小六拎着一壶酒进来了。张武一看这架势，他的眼泪“唰”地一下就出来了，王二连忙说；“你这是干什么，给个娘们儿似的，这是我们大哥定的规矩，凡是进洞的人，我们都要好吃好喝地款待的。”张武看了看王二，又转头看了小六一眼，他才止住了泪水。
张武看着盘子的那条肥鱼，闻着杯子里的酒香，却坐那儿一动不动。王二发话说：“快点动筷子吃啊，吃完了你好回去。”张武颤抖着手拿起筷子，他看了看那条鱼，咽下一口口水，他从没有吃过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从鱼背上戳下一块鱼肉，放在嘴里吃了起来。鱼的美味让他的手不再颤抖了。他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然后又端起酒杯“咕噜”一口把酒都喝了下去，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一阵咳嗽让他不停地拍打着胸口。王二和小六在一旁相视一笑，尽管让他去吃去喝。
张武吃过喝过之后又被带到大胡子跟前，王二把张武的吃喝过程详细地向大胡子作了汇报，大胡子朝张武摆摆手说：“放他下山去。”
张武就这样被放了回去，他感觉自己仿佛就像是在做梦一般，世上哪儿有这样的好事，绑他上去就是为了好吃好喝。张武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一年以后，张武正在茶馆里喝茶，突然发现王二和小六也在那儿。王二不再是光头了，只不过那双小眼睛依旧贼闪贼闪的。王二也看到了张武，连忙和小六走了过来，张武本打算跑的，看看来不及了，他装着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继续低下头喝他的茶。王二却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俯在他的耳旁小声地说：“兄弟，你也在这儿，想不想参加革命啊。”张武以前听说过“革命”，看着王二一脸的诚意，更想弄清楚他心中的疑惑，所以他就答应了。于是，他就跟着王二和小六上路走了。
在路上，张武迫不及待地问王二：“你们当年把我抓进山洞难道就是为了给我一顿好吃好喝吗？”
王二和小六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张武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样，他有些生气了，王二连忙说：“算你小子命大，你知道鱼有几种吃法吗？”张武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王二接着说：“当年，我们为了劫富济贫，就去山上做了土匪。每天由我和小六到村子里等候，只要是我们相中的人，我们就会把这个人绑到山洞里去。我们的大哥也就是那个大胡子，他有一个规矩，绑上来的人必须给他弄一条鱼吃，斟上一杯酒喝。然后根据他吃鱼的方法和喝酒的方式确定这个人的命运。”
张武听的耳朵都张了起来，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说：“你倒是快点说说鱼到底有几种吃法，酒有几种喝法？”
王二闪了闪他的小眼睛，看了看小六说：“让他告诉你吧。”
张武一脸地期待看着小六。
小六不紧不慢地说：“我想问问你，你当初吃鱼的时候，为什么第一筷子下去的是鱼背？喝酒为什么一口干了？”
张武说：“我没吃过鱼，看到鱼背上的肉多，就从那儿开始了。我也没喝过酒，不知道它的厉害，看到那么小的酒杯，就一口喝光了。”
小六笑着说：“这就对了。”小六就把前后原因告诉了张武。
原来他们把吃鱼归纳为三种吃法：第一种吃法是先吃鱼眼睛，这样的人一定得死；第二种吃法是先吃鱼肚子上的肉，这样的人关几天就放了；第三种吃法就是先吃鱼背上的肉，这样的人立马放人。酒如果是一口一口慢慢地喝他也死定了，如果是一口喝光的人就会立马放人。
张武听得是背上都冒了汗，庆幸自己当初是先从鱼背开始吃的，喝酒也是一口喝光的。张武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些讲究。
小六又进一步做了解释。吃鱼眼睛的人，一定是地主家的人，吃鱼吃腻了，他们就要狠狠地勒索一把；吃鱼肚子上肉的人，一定是富家子弟，说明他们经常吃鱼，知道哪儿的肉好吃，所以就关上几天，让他们家人送点钱来就放了；吃鱼背上肉的人，肯定是穷人家，没吃过鱼。喝酒也是这样的，有钱人才有酒喝，才会慢慢品；没有钱的人就没喝过酒，才会一口把酒喝光了，所以，他们的大哥就是根据这些来判断哪些是穷人，哪些是富人，以免弄错了对象，违背了当初做土匪的原则。
张武这才算终于弄明白了当年的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