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琬君，盟军特战队中尉。
黑夜时分，我接到上级指令，带领四名特战队员护送一辆炮膛出现故障的美洲豹坦克，前往距离我们五百米处的修配厂。
指挥部已经传来消息，通过侦查，前方发现敌情，虽然人数不多，但配备有反坦克火箭炮。GPS夜视仪上显示，距我们一百米远的地方有九名敌军埋伏。
“志勇，停下来，我们召开战前会议！”我悄悄对列兵志勇说。
“是，长官！”志勇和六轮、袁勇、志伟一起围了过来。
驾驶坦克的家伙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从护送坦克开始，那家伙就一直没爬出来过。我们需要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就通过坦克上话筒给他传话。我们停他停，我们走他走。
我们前方左侧是一家冰激凌店，已经空了很久，透过窗户，里边的东西乱七八糟摆放着。绕过冰激凌店，前方斜对面五十米远的地方是一座加油站，紧挨着一家咖啡厅；加油站和咖啡厅对面，是一座画廊。敌人正埋伏在咖啡厅和画廊里，我们要想安全通过中间的马路，必须立刻干掉他们。
如果美洲豹坦克的炮膛没坏，两发炮弹将会打得敌军无法躲藏，但现在它差不多只是一堆会移动的烂铁，唯有机枪还可以扫射。志勇喜欢坐在上边，挪动十二毫米口径的机枪瞄准，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我拿出地图，布置作战命令：
“六轮，你从冰激凌店右侧小巷出发，穿过画廊后边通道，绕到天桥进攻敌人后方！主要目标是咖啡厅的敌人！
“志伟，你从冰激凌店左侧出发，躲在加油站里，主要目标是消灭画廊里的敌人！
“袁勇，你跟在坦克后，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志勇，你一定要展示一下机关枪的威力！”
“是的，长官！”志勇腼腆地笑了一下，立刻爬上了坦克。
“我上冰激凌店楼顶，狙击敌人！
祝大家好运，出发！”我大声喊道。
大家立刻开始行动，坦克发出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无疑已经成为敌人的报警信号。
六轮已经跑到了冰激凌店右侧的小巷口，他熟练地扔出一颗烟幕弹，以阻挡敌人的视线。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虽然我已是一名老兵，经历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斗。
我背着TPG1狙击步枪快速爬上了冰激凌店的楼顶。楼顶外围是一圈厚厚的水泥护壁，面向咖啡店的一侧刚好被炮弹炸出一个大口子，这是极佳的狙击点。
TPG1狙击步枪的每个弹匣只有五发子弹，但精确度高，稳定性好，我常常是弹无虚发，如果能连续干掉五名敌军，队友们干掉剩下四个就不成问题。
咖啡厅里的敌人已经发现了我们，叫嚣着想冲出来。志勇在坦克上首先开了火，机关枪猛烈的子弹扫向咖啡厅，墙壁被打得水泥渣四处飞溅，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六轮已经在烟雾的掩护下成功从画廊背后穿过，想必不久就能穿越到敌人后方的天桥。
我立刻瞄准，搜寻咖啡厅内和前方道路上的敌军士兵，如果谁敢第一个冒出头来，我将一枪打爆他的头。
一个敌军突然从咖啡厅二楼窗户里闪了出来，我看见他肩上正扛着火箭弹，立刻瞄准，“啪”地一枪，那家伙没来得及开火就中弹倒下了。
正在此时，一枚火箭弹从画廊内射出，正好从窗户打进加油站旁的小房子内，我看到志伟被炸飞了出来。
见鬼！想不到志伟这么快就挂了。冰激凌店和画廊都在马路右侧，正好是我的射击死角。
袁勇是一名勇敢的老兵，少尉军衔，他显然被激怒了，我看见他从坦克的左侧跳出来，然后又蹲在地上用M16向画廊内敌人点射，接着我听到画廊两名敌人的惨叫声。袁勇接着又奔跳到坦克右侧，开始向敌人嚷道：
“你们出来啊，胆小鬼！你们打不中我！”
志勇在坦克上挪动机关枪，愤怒地大喊着，也向画廊开火。
在我正分神的时刻，咖啡厅的窗户内接着闪出两个身影。我立刻瞄准其中一个扣动扳机，一个手里拿AK的敌人应声倒地。但另一个同样和我手拿狙击的敌人却像志勇开了火——志勇的脑袋被子弹穿透，伏在坦克上不动了，机关枪立刻变成了哑巴。
“志勇！”我大喊一声，感到心脏猛地战栗了一下，接着头脑一阵发热，鲜血直往脑门上喷涌，几乎在志勇被击中的同时，我就朝凶手开了枪，那家伙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立刻仰面倒在了地上。
一共九个敌人，早已经被我们军方的卫星锁定，我的夜视仪上，九个红色的亮点消失了五个。
三个敌人从咖啡厅一搂冲了出来，有两人一起朝坦克投掷手雷，我立刻开枪干掉了他们，其中一个敌人的手雷还没来得及扔就倒在了地上。
但另一颗雷却砸在坦克上，正好弹落在袁勇的身边。袁勇迅速灵活地向后跳开，却不幸被脚下的一块废木条绊倒，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手雷就响了。
袁勇被炸断了双腿。
眼看剩下的那个敌人向袁勇扑来，我连忙更换弹匣，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我拔出手枪，想从楼顶跳下去救袁勇，幸好此时六轮已经顺利占据敌人后方的天桥，他用手中的M4A1突击步枪射出一连串子弹，那名敌人哼都没哼一声，重重栽倒在地。
八个了！还剩下一个，我松了口气。
另一个呢？我注意到夜视仪上的红点——天！他居然在我身后的位置！我立刻紧张得冒出一身冷汗……我没想到，画廊里的敌人也会从我们的后方偷袭。
我正想转身，就感到脖子一阵冰凉，“嘶啦”一声，我的脖子被匕首划破……
疼痛、无法呼吸、鲜血喷涌……
我倒在了地上，瞪大了双眼，望见天空有淡淡的云，一轮明月和两三点星光。
“我叫定丽！”耳边传来一位柔和的女孩声音。
我看清楚了，从背后袭击我的敌人竟然是一名女兵，她很年轻，也很漂亮。
她用一副冰冷的眼神盯着倒在地上的我，然后拔出手枪，对准了我的头部。
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姑娘。
“你……你真美，就像……天上的明月……”我艰难地开口说话，每发出一个音节，都能感到自己的口中涌出热热的、带着咸味的鲜血……
我望着那女孩的脸，突然觉得很幸福，只是这种幸福来得太晚，我就要死了。
我望见定丽握枪的手开始颤抖，眼睛里有泪水打转。
“结束吧，迎接下一轮！”定丽猛然说道，开始扣动扳机。然后，我听到枪响了，定丽却倒在了地上，她脑门中弹，是六轮开的枪。
我们胜利了！
但是，却牺牲了四个人。志勇，他还是个孩子，他的爸爸妈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袁勇多么的勇敢啊，他曾经和我一样出生入死，打了许多次胜仗。
我不熟悉志伟，但他同样很年轻。
我也要死去。我想起定丽——一位美丽的姑娘，却是我的敌人。她握枪的手为何颤抖？为何眼里有着泪水？也许……一切都晚了……
天空有淡淡的云，一轮明月和两三点星光——那明月像是定丽美丽的脸庞，星星是她清澈的眼睛……
一片黑暗。
2
“长官！请吩咐作战命令！”我听到志勇在耳边喊。
“李！请你立刻执行命令！李！你怎么了？李琬君！混蛋！李琬君！你死了吗？！”耳机里，我听到指挥部长官正气急败坏地呼叫我的名字。
我睁开眼睛：黑夜，天空有淡淡的云，一轮明月和两三点星光。我躺在一片空地上，志勇、袁勇、志伟和六轮正围着我，眼前还是那家冰激凌店。
“李琬君！请立刻吩咐作战命令！”袁勇握着手中的M16，面无表情地对我说。他双腿好好的，似乎显得比以前更勇猛。
“袁勇，我们都死了吗？”我疑惑地问。
“李琬君！你一定是疯了！”袁勇冷冷地说。
“我们活着，一直都活着，战斗还没有打响，怎么会死呢？真是太搞笑了！”志勇哈哈笑着说。
“不！我记得除了六轮，我们曾经都死过一次了！”我坚定地说，我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梦，如果是梦，那也太真实了。
“李琬君，你一定是发烧了！你被战争吓破了胆！”袁勇鄙夷地对我说道。
“不，李琬君说的对！请别开枪，我是敌方的战士，我叫定丽，你们的敌人！”
声音吓我们一跳，但却那样柔美，又很熟悉。说话的正是用匕首杀死我的地方女兵定丽，她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站在我们身后大约五米远的地方。我想如果她此刻开枪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得立刻去见上帝。
我的队友们立刻起身将定丽包围起来，用枪口对准了定丽的脑袋。袁勇更是想要表现一番，他示意别人都放下枪，自己从腿上拔出了匕首一一他要用匕首干掉眼前这位美丽的姑娘。
定丽显得毫无惧色，一动不动地看袁勇挥舞着匕首向她靠近。
冰激凌店旁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两颗手雷滚落在我们身旁。我立刻意识到：不好！敌军包围上来了！
果然，立刻枪声大作，袁勇首先被打成了马蜂窝；志勇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手雷炸成了碎块；六轮和志伟躲在坦克后紧张地还击。
包围上来的敌人一共八名，加上定丽，还和刚才一样，一共九人。
志伟和六轮很快牺牲，围上来的敌人也只剩下三名。
“定丽少校！我们胜利了！太棒了！”一名敌军战士欢喜地对定丽说道。
定丽缓缓地从地上捡起掉落在袁勇尸体旁的匕首，突然一个转身，只见寒光闪烁，“嘶”、“嘶”、“嘶”三声短促的声响过后，三名敌军战士脖子里发出痛苦的“咕噜”声，应声倒下，汩汩鲜血流淌出来……
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了呢？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李琬君，我们一起逃吧！”
我听到定丽在同我说话，同时丢掉了手中的刀。
“李，你记得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吗？”定丽问。
“不，我不记得。”
“李，你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吗？”
“不，我不知道……”
“李，你觉得我们的人生像一个梦吗？”
“是的，定丽！”
“李，我们一起逃离这个梦境吧！”
我眼泪流了出来，不论怎样，我还活着，我要带着眼前这位美丽的姑娘离开，逃离这个充满杀戮的地方。
“我们向后撤退吧，也许能找到回家的路。”定丽说。
“家……家在哪里呢？”我不知道我从哪儿来。
“我也不知道。”定丽抬起头，望着天空的月亮，“家一定是一个有爱的地方。”
一个有爱的地方，一个美丽的地方，那儿除了一轮明月和满天繁星，一定还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她有像明月一样美丽的脸庞，星星一样清澈的眼睛……
后退，那条路我见过无数次，穿过高楼大厦，一直通向很远的地方。在它的中央，堆着一层不算太高的沙袋，我们只要轻轻一蹦，就能跳过去。
我丢掉手中的枪，站起来，使出浑身力气向沙袋对面的路跳去——“砰”，我被重重弹了回来。
“没用的李，我试过很多次！”定丽失望地说。
我一连跳了许多次，空气中似乎有东西在阻挡我前进，每次都被重重弹了回来。
“总有地方可以走出去，走出这地狱般的战场，走向一个我们喜欢的地方！”定丽坚定地说。
“李，踩着我的肩膀，再努力一次，我总感觉这样可以跳出去，但一直没有人愿意同我配合。”定丽微笑着说。
我用手扶着定丽的肩膀，用力一跃，就踩在了她的双肩之上。我站起来，抬头看见天空，有淡淡的云，一轮明月和两三点星光……
我用尽全力，向天空的最高处跳出去，跳出去……
我开始向高空极速飞翔，地面上的一切都在急速变小，冰激凌店、咖啡厅、画廊、废墟、灰烬、战车……定丽仰起头，向我展露出幸福的微笑：
“李，一路走好，记得别忘了我！”
眼前的一切突然不见，我似乎浮在高空，接着又开始迅速向下掉落……
我落在一个小房间里。
一个年轻人正坐在电脑前，玩着一款电脑游戏。
电脑屏幕里，定丽正抬头微笑，有眼泪从她双眼里滚落：
“李，你会记得我吗？请你告诉我，我们从哪里来？我的家在哪里？”
热血再次从我的身体里升腾，难道……
我的腿袋里还插着一把梭形军刀，我立刻拔了出来，我要杀了眼前这位年轻人！
“千刀杀的家伙！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抓住他的衣领，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愤怒地问。
“天，别杀我！”他惊慌失措地举起双手，浑身不停地打战，“我……我叫琬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