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稍微满意地点了下头，说：“咱们又不是没钱，传出去不像话。毕竟跟人家也没有什么过硬的交情。”
林霏低头不吭声。
王玉芬瞪了林建国一眼。
冯健在一旁讨好道：“我这儿也有存款，要是不够从我这儿拿。”
林建国还没吱声，王玉芬倒是先笑了，开口说：“谢谢你这么有心。不过就像你师父说的，家里有存款，用你的钱传出去不像话。”
冯健怔愣，扯扯嘴角露出干笑。
林建国瞪了王玉芬一眼。两人打了会儿眉眼官司，最后以林建国失败告终。
林霏头疼，闭着眼装看不见。
如果能选择，她真希望这会儿就只有她一个人就行。不要陪床，也不要探视。
她揉揉脸，轻声对父母说：“爸妈，你们先回去吧。我后天早上才做手术，现在跟这儿待着也没什么事儿。回去休息休息吧。”
王玉芬看了林建国一眼后，说：“我陪你吧，让你爸先回去。”
林霏摇头，“不用了，您跟我爸一块儿回去吧。一只胳膊不能动又不代表真残疾了。吃的喝的都有，我一个人没事儿。”
林建国提议道：“那我跟你妈先回去，让冯健再陪你坐会儿。”
林霏叹气，王玉芬瞪他。
“不用，我想清静一会儿。”林霏低声拒绝。
“哎，你这——”林建国张嘴又想说些什么，被王玉芬狠狠地拦了一把。
“你让孩子静一会儿！林超把车开走了，正好让冯健顺路送咱们回家。”王玉芬怒着对老伴儿说完，换上一张笑脸对冯健说：“冯健，能麻烦你一下吗？”
冯健有些尴尬，“呃，哦，可以，当然没问题。”
王玉芬笑着点点头，“好，那就谢谢你了。”
冯健连连摆手，一脸苦笑地称“没关系”。
林建国不满地看向老伴儿，王玉芬视而不见，而是悄悄地冲林霏眨了下眼。
林霏低头偷笑，心里对继母所做的一切感激不尽。
等把三个人送出病房，她才觉得一直绷着的那根神经总算稍微松了一些。
身体因素，职业选择，情感困扰。这些问题堆在脑子里已经不轻松了，她实在不想在这时候去面对父亲的好意。
父亲的态度很明确，他就是希望她能换个部门，然后接受冯健，接着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这是为她好。她都懂。只是这种好，头一次让她觉得有些疲倦罢了。
其实如果换在别的时间，或许也不至于会让她有这种感觉。
只是经历了受伤生病，经历了冯健的现实，又经历了霍衍之后，她觉得自己变了。好像变得丰富了，感知到的东西比以往多了。说不太明白，总之就是不一样了。而父亲这种好意地凑对行为，竟然让她开始有种他根本没有把她的意愿考虑在内的感觉。不然怎么在明确地说了不可能之后，还要继续这样儿呢？
林霏躺在床上叹气。
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四周。
今天一入住，顾医生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明天体检，后天一早手术。用微创旋切的方法进行操作。伤口小，恢复快，还美观。只是有一点，切除后虽然很少复发，不过有再发的可能。
鉴于她存在家族遗传病史，切除是最好的方式。而且康复后，还要勤做这方面的检查。
换言之，就是让她多留意自己的乳腺。
躺着清静了一会儿后，护士敲门，领进来的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白家栋，另一位女士……她不认识。
林霏起身迎客，护士离开后，三个人来到沙发前入座。
白家栋先介绍了一下旁边的人，“这是高思婕。我哥跟我的好朋友。”
高思婕笑脸迎人，收起刚才那副打量的眼神，轻声说：“你好，叫我思婕就行。”
林霏笑着回握她的手，报上自己的名字，接着问道：“你们喝点儿什么？”
“不用了，我们就是来看看你。”白家栋陪着笑脸，一阵心虚。在高思婕的威逼利诱和寻死觅活的折磨下，他妥协了。搞到林霏的住院信息后，把她带了过来。算是弥补她最后的心愿吧。
高思婕坐在沙发上，端庄高雅。精致的妆容配上新买的战斗装，浑身上下完美到无懈可击。在脑补过无数个画面和人物肖像图之后，她觉得要是不好好见识一下这个林警官的话，她会彻底得疯癫。输要输得明白，她想看看自己究竟差在哪儿了。
只不过她发现越看，心就越往下沉。
眼前的这个姑娘，不好形容。在社会上呆久了，打眼一过就知道对方基本是个什么类型的人。
这个林霏，有些奇特。单从外型上看的话，没什么出众，除了比她还白的皮肤之外，就属那张桃花眼吸引人了。但奇怪的是，你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并不是被她的五官吸引，而是她浑身上下散发的一种气质，让人印象极为深刻。那种感觉不好形容，她脑子里能想到的就只有“不食人间烟火”这几个字。
这么干净的气质，很少在成年人身上看到。就是那些所谓的清纯玉女明星本人，也没让她有过这种感觉。
她渐渐地开始有些明白霍衍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女人了。
那种特殊的，即使身穿破衣烂袄，也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牢牢抓住你所有注意力的女人。那种毫不费劲就能美得让所有人都学不来的韵味。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高思婕的心彻底坠落。
她忽然觉得身上这套花费了数万元才打造成来的战袍，有些扎人。
白家栋瞧着高思婕的脸色越来越暗，心里暗叫不好。
“你什么时候做手术？”他打岔地问林霏。
“后天早上。”
白家栋点点头，看向她的胳膊，又问：“你这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还行，正常恢复当中。”林霏挂着淡笑，轻声回答完白家栋的问题后，眼神带着询问地看向高思婕。
高思婕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倒是平静，收敛了一下情绪之后，她回了林霏一个微笑。心里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
“我哥他……在土耳其。”白家栋没话找话。
林霏“嗯”了一声，对这个有些尴尬。
高思婕瞧着她低头的模样，突然问道：“你觉得霍衍这人怎么样？”
林霏缓缓地抬头，对上一双神情复杂的眼睛。她怔了片刻，随即明白了。
“他是个好人。”她低声回答。
高思婕笑出声来，悦耳动听，对这白家栋说：“听见没有？你哥也有被发好人卡的时候！”
白家栋扯扯嘴角，来回看看面前的这两个女人，不知道怎么搭腔。
高思婕笑够之后，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脸色转变极为迅速，让人有些惊讶。她注视着林霏的那双桃花眼，开口道：“其实我今天来的时候有些不怀好意。”
林霏认真听着。
高思婕靠近沙发背里，武装松懈了下来，坐姿有些随意，她说：“我就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儿。能让霍衍动心的人，我非常得好奇。”
林霏垂眼，有些困扰。淡淡地告诉她：“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高思婕苦笑，摇了摇头。没有回应林霏，倒是看向白家栋，闷声问他：“她普通吗？”
白家栋甚是尴尬。瞪了高思婕一眼，对林霏扯扯嘴角。
“要说实话。”高思婕补充。
白家栋懒得理她，解释道：“她跟我哥……之前试着交往过一阵儿。然后我哥……你知道，就是喜欢上你了，所以……她，你看，哎——！”他扭头瞪着高思婕，怒吼道：“你掐我干什么！”
高思婕无视白家栋的吼叫，对林霏说：“我确实不甘心被甩，所以想来认识你一下。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来恶心人。我就是单纯得好奇。”她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好吧，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嫉妒。”
林霏看看白家栋，又看看高思婕，一时间无语。她看得出来这是出什么戏，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没遇到过这种事儿，更不知道该遵循一个什么样的套路。
“我跟霍衍——”
“你不用解释，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高思婕打断她，“再说我也没什么立场去指责你。”
林霏闻言阖上唇，静静地看着她。
高思婕扯出一抹干涩笑容，佯装没事的四处看看。
白家栋暗暗瞪了高思婕一眼，心里埋怨她把话题抬到这种地步，然后又不接下去，生生地搁在原地多尴尬啊。
他笑着扯开话题：“我听说你这手术是个小手术。别担心。”
林霏冲他点点头，“谢谢。”
“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谢谢。”
“你以后千万要小心点儿了，这次是胳膊，下回谁知道呢？现在的犯罪分子多狠啊！”
“……谢谢。”林霏笑了。
高思婕在一旁忍不住骂他：“什么下回？你个白痴！”
白家栋险些炸毛，顺了两口气后，对林霏说：“反正你懂我的意思。”
林霏笑着颔首。
高思婕翻了个白眼。
白家栋又啰里啰嗦地叙了一会儿旧之后，气氛稍微正常了一点儿。可是紧接着，他内心的八卦基因又泛滥起来。虽然接受了他哥喜欢林霏的事实，但心里多少还是会泛酸。所以他偷偷盼着林霏让他哥栽个大跟头。
“哎，林霏。”
林霏看向他。
白家栋呵呵一笑，看看她又看看高思婕，小声问道：“你……接受我哥了？”
林霏怔了怔，发现高思婕也带着一副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只能无奈地扯扯嘴角，保持沉默。
白家栋把眉毛挑得老高，砸吧了一下嘴唇，干笑了两声。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高思婕却知道这是有戏的反映。她低头想了一会儿，随即抬起头来，对林霏说：“你挺不错的。”
林霏看着她。
“我刚见了你一面就已经不讨厌你了。”高思婕笑了笑，神情接着转为严肃，“虽然知道跟你说这些没意义，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没准备放弃霍衍。他现在是对你有感觉，但不代表我真的一点儿机会也没了。”
林霏对上高思婕那双真挚的眼睛，轻轻地颔首回应。她尊重她的情感，也谢谢她的坦白。甚至有些羡慕她的执着。
高思婕说完之后，表情放松了一些。看向旁边发愣的白家栋后，问他：“我说完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白家栋瞪她一眼，略带尴尬地看向林霏，笑道：“那……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我们就不耽误你休息了。”
林霏笑着表示没关系，“谢谢你们来看我。”
高思婕看着她，语气真诚：“希望你手术顺利。”
“谢谢。”林霏同样真诚。
白家栋突然靠近林霏，小声求她：“别告诉我哥我们今天来过！他不会饶了我的。”
林霏抬眼看他，白家栋一脸的心虚。
高思婕在旁边骂他：“看你那点儿出息！”
“喂！高思婕你有没有良心！我这都是为了谁啊！”白家栋俯身低吼。
高思婕也毫不示弱地仰头瞪他。
林霏瞧着这两人站在门口，一副“谁怕谁”的架势，顿时无语。
好在没多久白家栋率先认了输，再次叮嘱林霏要保密之后，拖着高思婕走了。
林霏回到屋里，兑了杯温水喝着。
看了眼墙上的表，八点十分。土耳其要比这儿慢五个小时，正直下午三点十分左右。拿出手机翻出霍衍发给她的信息，有点儿不明白他说的晚上打给她，是指土耳其的晚上，还是天海市的晚上？
倚着窗户靠着，外头的风景却入不了眼睛。她在想刚才的一切。
高思婕这样的人，他都没有感觉吗？
那种精致的人，跟她完全是两个国度的。霍衍，白家栋，高思婕，他们三个是属于一个世界的。那种从头到脚的精致和讲究，那种无论怎么低调也掩盖不了的奢华，实在离她太远。
跟他们相比，她这种人会被称为邋遢。一件羽绒服就可以过冬的人，怎么跟一个无论再忙再累，都不会让头发有一些一毫乱象的人相处？
他所谓的有感觉和喜欢，会不会只是单纯的好奇使然，又或者只是一种移情后的假象？
她得承认她的心有点儿乱了。
手术当天很顺利，林霏被推回病房后，立刻吊上了消炎药剂。
注意事项说完之后，医护人员一同离开。
林家二老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坐在沙发上一时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儿后，王玉芬来到林霏旁边，掀开衣服看了看她胸前的包扎情况，惊讶道：“贴这么一小块儿布就好了？现在的医术这么发达啊？”
林霏靠在床头笑道：“一共才三毫米的一个小口，您还要怎么包扎？”
王玉芬也笑，“那就好，没疤就好！”
“顾医生说没什么不良反应的话，我后天就能出院。”
“好，等回家了。妈给你好好补补。”
林建国点了点头，插话道：“不管怎么样总算能安心一阵儿了。上回我让你考虑的那事儿，怎么样了？”
林霏跟王玉芬对看了一眼，对父亲说：“我再想想，队里还没找我谈话。”
林建国叹气，“那也行。先看看他们的意思再说。”
林霏“嗯”了一声，王玉芬拍了拍她的肩膀。
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三个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顾医生面带笑容地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的竟然是霍衍。
林霏惊讶地看着他，“你……回来了？”
霍衍走了进来，含着笑回应道：“刚下飞机。”
他上下看了看林霏后，朝林家二老礼貌地颔首问候。
王玉芬回以热情的笑容，林建国则淡淡地点了个头。
霍衍客气地把顾医生送走之后，关门进来。来到林霏跟前，低头看着她。
“怎么样？”他问。
“挺好的。”林霏嘴上这么回答着，却浑身都有些不自在。父亲的眼神太明显了，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
王玉芬眼力好，见女儿这样，立刻笑道：“你们先聊着，我跟你爸出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林建国回应，直接拉着他就往外走。
林建国瞪了她一眼，边走边回头看着霍衍。
霍衍一直面带微笑，得体得很。
等林家父母出去之后，他捞了把椅子坐到林霏旁边。
林霏对他笑了一下。
霍衍拍了拍她的左手，停顿了几秒后，又收了回来。
两人对视着，眼里都含着笑。
“你前天没说要赶回来？”林霏开口问他。
霍衍扬了下眉，满怀深意地盯着她。
林霏被瞧得不自在，稍微错开了些视线。
霍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顺着洁白的额头，看到纤细的手指。定了两秒钟后，他握住了她的手，接着低声说：“你没事儿就好。”
林霏把目光移到他握住的地方，热度和质感清晰得不容忽视，她怔愣了一下之后，想把手抽回来。
霍衍加了些力道，没让她如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