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转身的功夫，绿幺就领着黄蕊和褚姌赶了过来。
一眼看见周娮伏跪在地上，褚姌顿时就心疼的不行。“萼姐姐安好。这里是出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周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劳烦姐姐管教。”
“不管是什么事，先起来再说。”黄蕊就显得大方得体得多。“过门也是客，周姑娘头一回来咱们府里，妹妹怎么就在这儿指点上了？”
“姐姐这话说的，像是我多喜欢指点她一样。”黄萼嫌弃的不行，冷蔑的朝周娮扫了一眼：“姐姐不是不知道，母亲有多喜欢这后园里的花。每一株都是天不亮就起来浇水、培土、施肥、驱虫，亲自打理。平时别说是丫婢了，就是咱们几个姐妹，也不会轻易攀折如此娇美的花枝，她一个奴婢却敢在这里肆意毁坏母亲的心血，我怎么能不出声？”
“不是这样的。”周娮起身，含着泪冲褚姌摇头：“小姐，我没有攀折花枝。我只是一时贪看，所以才会抚摸一下，是黄家二小姐忽然在背后出声，我才会不小心……”
“你不必说了。”褚姌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温和的冲她笑了笑。
“我很好奇。”黄萼凛眉，诧异的看着褚姌：“褚府的规矩不是一向尊卑分明么？怎的这个丫婢对我不自称奴婢，对你竟也这般无理？褚夫人怎么会默许这样的丫婢侍奉在你身侧，这倒是稀奇。”
褚姌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两位姐姐有所不知，这周娮是才到褚府没多久。府里的规矩她还并不曾都学会。只是我待她也不同于别人，或者是说，我并没有把她当奴婢，所以也请两位姐姐多多包容。”
“那是自然。”黄蕊微微一笑：“褚妹妹别往心里去。萼儿总是喜欢这样小题大做。”
“姐姐，我这可是为了褚姌妹妹好。”黄萼不悦的斜了黄蕊一眼。“奴婢么，再怎么不同寻常，也就是个下人。何况还是个丫婢。若是不教会她规矩，旁人看来，只会觉得褚家失礼。咱们同褚姌妹妹又不是外人，那有些话自然就不必藏着掖着，还是如实说出来比较好。免得显得那么虚伪你说是不是！”
“你怎么这样多话？”黄蕊被她顶的有些尴尬：“不就是一朵花么！周姑娘喜欢，只管折去就是。是我让她在这里赏花的，若母亲怪罪，也只管来说我就是。”
“这倒是奇怪了。”黄萼不解的看着黄蕊：“姐姐何苦要包庇一个丫婢？还是别人家的丫婢？莫非今日请褚姌妹妹过来，是有别的目的？”
不等黄蕊开口，她明眸转冷，幽幽一笑。“我懂了。姐姐莫不是有求于人，才不得不这样低三下四吧。”
“你的话，还能不能再说的难听一点？”黄蕊被她气的脸色青白交加，只恨不能赶紧把她哄回自己的闺楼才好。
“姐姐可曾听说，数日前我在街市上拦阻马车的事情？”褚姌忽然开口，打破了僵局。
黄氏姐妹的目光不禁被她吸引。
“其实，周娮妹妹是我的救命恩人。”褚姌勾起唇角，赧红了脸：“我一时鲁莽，孤身一人就去拦阻那马车了。可惜马车上的人不讲道理，差点一记鞭子毁了我的脸。多亏是周娮妹妹出手相救，替我挡了下来。所以我是把她当恩人看，也当做亲妹妹，这才会格外的厚待。褚府的规矩，是用来提点下人们举止得体，忠心效主，周娮妹妹却能戳出命相救，早已经不是规矩能框点的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缘故啊。”黄蕊走过去，拉着周娮的手有些愧疚的笑了笑：“对不住了周娮妹妹，今天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
周娮怯生生的缩回了手：“小姐切莫这样说，是周娮不好，本不该来这里弄坏了这花的。”
褚姌转头，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几片芙蓉花瓣，唇角上扬，倒是有了主意。“牡丹雍容，芙蓉优雅，既然姐姐给南康公主绣了蝶戏牡丹的花样，倒不如再给寻阳公主绣一幅出水芙蓉吧。原本牡丹和芙蓉的样子也很相似，就如同姐妹花一般，又似是两位公主各有美态，却同样的雍容尔雅，花容月貌。”
“不错，妹妹这个主意甚好。”黄蕊不禁啧啧：“先前是我想的太偏，不如妹妹思虑周全。其实花啊，最要紧的便是水灵秀美，哪里有什么高低之分。等下我就让人照着这园子里的芙蓉描几个好看的绣样，回头制成竹骨扇子给寻阳公主送去。”
“姐姐的女红以栩栩如生著称，想必两位公主都会很喜欢的。”褚姌握住了周娮的手，幽幽笑道：“既然姐姐有事情要忙，那妹妹就改日再来叨扰了。”
“这怎么就要走了？”黄蕊有些过意不去，连连挽留：“已经叫人准备好了午膳，不如妹妹和周娮妹妹留下用一些吧？我还有好些话想和妹妹说呢。”
“姐姐放心，改日我肯定再来。”褚姌笑着道：“临出门的时候，母亲也让人准备了午膳。就不给姐姐添麻烦了。”
“那……也好吧。”黄蕊对身旁的绿幺使了个眼色。
绿幺连忙转身回房，取了样东西来。
“早就备下了这个，还请妹妹收下。”黄蕊很是和悦：“正好是一对簪子，略有不同。我瞧着适合妹妹和周娮姑娘呢。”
褚姌接过了锦盒，笑容温婉：“姐姐一番美意，那妹妹就不推辞了。”
其实东西倒是其次，褚姌知道黄蕊这么做，只是不想让周娮脸上太难看。所以顾着周娮的面子，她也要接下这东西。
“妹妹，我送你。”黄蕊转身的一瞬间，白了黄萼一眼。
黄萼身子一拧，扭着腰就先走开了：“姐姐去送了，那我就不送了。褚姌妹妹好走。改日得空再来玩。”
她边走边鄙夷的哼着，嘴里还不时的发出埋怨声：“还让那婢子和我们一起用午膳。怎么就那么抬举她呢？真当自己是个小姐了！”
这些话，周娮都听见了。
非但听见了，还听得特别的清楚。
她红着眼睛，尽量忍住委屈，不让自己哭出来，可心里的难受并没有因此而减轻，反而有些抑制不住。
“对不住了褚姌妹妹。”黄蕊连连致歉：“我那二妹脾气就是不好，自小让母亲惯坏了。”
“无妨的。萼姐姐是直爽脾气，又不知道周娮与我的缘故才会误会她。”褚姌笑的很是温婉：“姐姐也别往心里去。”
“姌妹妹就是懂事。”黄蕊愧笑道：“等我手头上的事情都忙完了，再去褚府向妹妹赔罪。”
“姐姐严重了。随时欢迎你来褚府做客。”褚姌冲她挥一挥手，才就着周娮的手上了马车。
“你也上来吧。”褚姌低声对周娮道。
“诺。”周娮乖巧的上了车，放下车帘，她的眼泪才掉下来。
看着马车离开，黄蕊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还好是褚姌妹妹，换作是旁人，今天的事情还不知道要难堪到什么程度。好一个二小姐，自己不顾着脸面就算了，竟然连黄府的脸面都不顾。绿幺，走，去二小姐那说理去。”
“大小姐，您就省省力气吧。”绿幺无奈的叹了口气：“幸亏褚姌小姐性子温和，不爱在这些事情上计较。咱们那位二小姐，您又不是不了解，谁说的话，恐怕她也不会听。何必白费力气呢。”
“非得给她点颜色不可。”黄蕊气的胸闷：“否则这城中的小姐还不都得被她得罪光了。”
马车渐行渐远，周娮也哭了有一会儿了。褚姌这才递过了绢子：“难受就哭出来，哭过就好了。你也别往心里去。那黄家的二小姐，是城里出了名的刁蛮任性。自己家人尚且要看她的脸色，更别说咱们这些外人。今天的事情也不是她故意冲你去的。想来这其中还有别的缘故。兴许是她不乐意看见我总去找黄蕊姐姐吧。”
“奴婢就是心里委屈。那么好的一朵花，若不是她忽然在背后出声，也不会弄得花瓣都散了。”周娮抹泪，低低道：“可怜那花能有几时好？”
“你呀。”褚姌不禁勾唇：“自己尚且受气，却还为那花落泪。”
周娮心里清楚，她不光是为了花，更是为了自己。那花即便再卑微，也曾经娇艳。也会有再绽放的好时候。可是她呢？还没有漂漂亮亮的开好，就已经被人任意折辱，卑微的不像样。
“这个给你。适合你。”褚姌从锦盒里取出了一直簪子：“这是后放进去的。想来是黄蕊姐姐过意不去，特意让绿幺个你选的。”
那是一支点翠的簪子，虽然是素银的，可样式奇巧，垂着的流苏看上去也是秀美。
周娮摇了摇头，却没有接。
“怎么？你不喜欢吗？其实这簪子很好看。”褚姌一双杏目，落在她泪水未干的脸上。
“小姐，能不能请您费心好好的调教奴婢？”周娮表情相当的严肃：“我不想再被人笑话没有规矩。我也再不想因为自己的不足，让您跟着受辱。”
“当然可以。”褚姌温和的点头：“只要你愿意，你想学什么，我就陪你学什么。”
“多谢小姐。”周娮的脸上总算露出的笑容。
“给，拿去。”褚姌把簪子递到她的手上。
周娮看着那簪子，脸上的笑容变的深邃起来。
耻笑我，凌辱我的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仰视我，称赞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