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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不幸爱上了您”

白雨又梦到了他:在江南的庭院中,阳光洒在芭蕉叶上,映着周围繁复的窗棂和糊窗的白纸,古色古香。他穿着长衫,握着她的双手冲她微笑。白雨的心被润酥了,惊喜得醒来,醒来后却是不由自主的一声长叹!

在青青校园里,白雨碰到了他,他却根本不知道白雨是谁。在图书馆里,白雨选择与他隔两排的位置,斜对着他,这样,白雨既能细细地端详他,又不会被他发现。他低头看了很长时间的书,表情严肃,眉头紧锁,有时左手托腮,有时又用笔在书上仔细地画着。看累了,他摘下眼镜,向窗外远望,窗外操场上,正有人在踢足球,大呼小叫声隐隐约约地传来。白雨喜欢看他读书的样子,也喜欢他这样走神的神态,她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来,露出微笑,像欣赏一幅最美的图画。

白雨无心看书,她手里拿的是下周要在课堂讨论的苏联小说《苦难的历程》。面对厚厚的小说,她只对里面的一句话印象深刻:“我不幸爱上了您。”是啊,单方面爱上一个人原来是这样不幸,既无法跟他分享生活的点点滴滴感受,又无时无刻不在心里揣度他的一颦一笑。

白雨无法解释自己怎么会爱上这个遥远的人,只记得自己刚入学不久,在图书馆外的林荫道上,迎面走过来了这个人。他面目平静,身材瘦高,戴着一副方框金属边的眼镜,一缕头发滑到眼镜上面,似挡非挡。当时白雨只觉得,他像从发黄的书页中走出来的人物,跟这个社会,这个环境,似乎有种背道而驰的韵味。她的心开始怦怦乱跳,赶紧低下头,从他身边匆匆走过。以后,白雨多次在图书馆里碰到这个人,在图书馆里偷偷观赏他,成了白雨最喜欢的事情。

后来,白雨有了一个不妙的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边有了一个女孩,她或是坐在他的身边,或是和他漫步校园。虽然白雨觉得,他两人漫步时彼此距离还有点远,不太像一对恋人,但天下的恋人也是多种多样的,那样古色古香的青年,自然有着古典的恋爱尺度。白雨开始恨起这个女孩!女孩身材娇小,长得乖巧伶俐。大概出于偏见,白雨觉得,这个小狐狸模样的女孩根本不配这个古典男!尽管如此,她却越来越频繁地看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情景。

白雨觉得难以接受,虽然她与那个男孩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在她的脑海中,他却每天和她形影不离。白雨看书时会想,他看到书里这段话,会有什么想法,自己又怎么跟他争论,最后两人高兴地找到了共同点。她吃饭的时候也会想,他坐在自己身边,告诉自己他喜欢吃什么,他怎样介绍家里人的爱好,爸爸妈妈的,爷爷奶奶的,甚至好朋友们的……有时想着想着,白雨会痴痴地笑起来。因为她经常这样,周围的同学也不以为然。而现在,这个乖巧伶俐女的出现,却剥夺了她在心海中拥有的这份和他独处的机会,他跟自己再也没有关系了!

白雨的心上像插了一把匕首,疼得锋利!再走在校园里,她就低着头,怕看见他们;她也很少再去图书馆,只有在思念得厉害的时候,她才忍不住又夹起书,坐到他的斜对面。她手里拿的是《诗经》,顺手翻开一页,便是:“乘彼危垣,以见复关;不见复关,啼泣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唉,原来几千年前就有这样的傻女子,登上破墙头,看不见那人居住的地方,就流眼泪,看见那人居住的地方,就有说有笑。而自己的复关不就在这里吗?虽然离他近在咫尺,却又真真切切地感觉有千山万水之遥。

不小心,某天晚上,白雨在操场看到了那两人挽着胳膊,漫步在月光下。她感觉再也无法隐忍了,就骑着自行车逃出了校园,一路边骑边哭。趁着夜色,她哭得很委屈,很尽兴。而中国不愧是人口最多的自行车王国,在她旁边的骑车人赶快上来好心询问:“小姐,你怎么了?”白雨无处可躲,飞快地蹬着车,甩掉了这多余的质询。

他大概先白雨一年毕业,因为此后的一年里,白雨再也没有看到这个古典男和他的女友。白雨以为,这样自己就能把他忘记,然而,其实在她内心,由于眼不见心不烦,却把那个古典男拉得更紧,紧得几乎让自己窒息。

不见古典男的两年后,在地铁出口,白雨看到了一个同样身量,同样眼镜,同样头发似挡非挡在额头前的高个男孩,她的心像从半空跌落,有一种失重的难受感觉。等她缓过神来定睛一看,并非是那个人,只是相像而已,然而失重感却仍然翻江倒海,消退不去。

已经走上工作岗位,白雨觉得自己必须得成熟了。暗恋单恋的幼稚只是青春时期易犯的病症。这是毫无结果,耗费心力的焚心之恋,自己必须走出迷幻,也就是走出情感的幼稚期。

自己后悔吗,消耗了那么多心力?是有一点的。当初要是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也许不会往这无底深渊里挣扎吧。但是如果一个人,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就这样理智,那他怎能还算年轻人呢?岂不是直接步入中年了?也许自己刚起步就犯了这样的错误,以后就不会有类似错误可犯。从这点来说,这件事还是有积极意义的。

穿梭在人海中,白雨终于长舒一口气,她对自己说:“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恋爱了。找到一个相爱的人,既不是我爱他,他不爱我,也不是他爱我,我不爱他,而是两个——相爱的人。再没有内心的挣扎和煎熬,而是具体地生活,这样的日子多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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