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果然又拉着我去她房间,开始焦虑不安,来回走动。
“我果然很奇怪,”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明明昨天一点都不紧张的,明明胆子很大,今天就特别不舒服了,能见到林云,明明应该很开心,可是……现在我只感到紧张。”
她的‘社交障碍症’,确实比较严重,她正处于一种我无法理解的、不舒适的状态。
“你一定不明白我的感受,就像就像……就像看恐怖片。大白天看的时候什么都不怕,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是一到晚上,妈呀,害怕得不行,呜呜,你明白吗?”
“没看过恐怖片。”
“哎呀,就知道你不明白。我觉得大家都是正常人,至少和人交流起来不会有问题,但为什么我就是这样的呢,好烦啊。”
“你摸摸我的手,”她把手心贴在我的手背上,“是不是很冷?唉,每次紧张就会冒冷汗,我真是受不了这样了。我觉得特别难受,特别是上学的时候,老师上课总会点人回答问题,然后我就冒冷汗、心跳加速、大脑空白,啊啊呜呜……好难过……”
她像个小女孩似的坐在床上,抽泣起来,这一定是一种别人理解不了的痛苦。
“很多人都告诉我,那是正常反应,是人都会紧张的。但他们不会明白的呜呜……我的紧张拘束感太严重了呜呜……所以,所以一点都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相处。好难过……”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宽慰。
“就喜欢你这样,什么都不说……”她看着我,含着泪,“不说话,反而不会给我压力。”
“啊,说出来好多了。我就是太内向了,活得有点憋屈,要阳光一点!”
她的情绪好了些,至少有了勉强的笑容。
“比我好。”这是我想了很久之后说的话。
“白添……”刚收敛的情绪又不听话了,她的眼泪开始往外涌,扑过来抱住我。
“乖。”我拍了拍她的背。这仍然是一种,不想被抱住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因为被同情而不适,更像是一种冷漠。我觉得自己没有情感。好可怕。
如果社交障碍是她的最大的问题,那冷漠就是我最大的问题。
大概下午两三点的时候,他们来了,这次清清没有藏进被子,万幸。
林云没什么变化,只是偶尔对视的时候有些奇怪,林天呢,又变回了那个话唠的幼稚小朋友。因为三个人都不喜欢说话,所以房间里的氛围很诡异。
“呃,我今天下午没课所以跟我哥一起过来,我哥来看清清,我主要来看……白添。”
林天小心翼翼地讲了一句。林云看着窗外,偶尔瞟我一眼;清清一直低着头,脸颊有些泛红。
“你们,不要都不讲话嘛,很奇怪……喂哥,你讲啊。”林天拍了一下林云。
“哦……那个,你还好吧?”
沉沉的声音,他讲话的时候看着我。
“挺好……”清清微微说了一句,很小声,头更低了。
“哦,那就好。”林云并没有什么表情。
“哎呀,怎么这么闷你们三个。哥,我们这么远过来一趟,你多讲讲。那个清清的爸爸,汪教授,有没有交代你什么事情啊?”
眼前的林天,和落寞的天台上的他,完全联系不起来。
“哦,清清,你……好好照顾自己。”
清清点了点头,脸憋得红红的。
“白添,”林云突然加大了音量,“你也是。”他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
“恩。”我笑了下。
“哥啊,你看你,除了工作之外的事情都不擅长嘛,讲个话还脸红哈哈哈。”
“有吗?”
“白添,我们出去吧,”林天突然站了起来,“这里太闷了,我带你去后院。”
“啊?”三人异口同声,看向林天。
“你们,你们这么惊讶干什么?我还以为……”
“哟,都在呢,”苏佳突然开门进来,“林天,马护士找你呢。”说着对我露出了诡异的笑。
“哎呦,天天啊,你在这儿呢!”马护士从半开的门缝挤进来,“天天,快过来,上次你帮马阿姨下的游戏啊又不行了,我盼了你好多天,终于来了!来,快帮我看看~”
“没问题马阿姨,我去看看,”林天扭过头看着我,“白添,等我一会儿。”
“来来,天天呀,跟马阿姨走吧,我还有很多话问你呐,来,走走走……”
他们一走,房间立刻安静下来。
“啊,你们聊,我也走了啊。”苏佳也走了。
四下十分安静,清清低着头,林云看着窗外。
“恩,我去上个厕所。”我起身。
正准备开门的时候,清清突然大喊:“房间里有!”
“我去我房间。”
离开。
还是让他们独处比较合适。我没有回房间,偷偷躲进了隔壁房间。
上次搬过来的书还在呢,翻了几页。
安静。
咔擦,门开了。
“白添,哈哈,原来你在这儿呢。”林天蹑手蹑脚进来了,轻轻带上了门。
“你怎么知道?”
“我?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看你不在,一猜就是……”
“清清说的?”
“他们两个正聊着呢,我猜你可能躲起来了,原来在这儿呢。恩,上次我睡了一晚,不告而别,你没生气吧?”他在我旁边坐下。
“高兴还来不及。”
“哈哈,你骗人。”他向后倒在床上,叹道:“学校,好无聊。”
“你学什么?”
“信息技术。天天打代码,烦,不想学了。”
“知足吧。”
“对了,你天天在这儿干什么呢?看书吗?这本是……生物技术与……天啊,你这是在看教科书?哇哦,佩服佩服。”
“没啊,朋友送的,很久了。”
“哦。啊,对了,你买手机了?昨天发给我的是你吧?”
“恩,还不会用。”
“啊呀,我教你啊,”他坐了起来,“来来,手机拿过来我看看。我可以帮你改改设置,新手机要改一改,换换壁纸,换换铃声,不然会经常出错的,打电话打不通之类的。”
“真的?”我半信半疑。
“来,我们合影一张,笑~”他凑过来,很快咔擦一声,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看,哇,你很漂亮。”
照片里,我正看着他,他笑得开心。我的侧脸,照片拍得很美。
“这张照片太好了,我也要一张。”他开心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清清,你在吗?”门口敲门声,是苏佳。
“我……躲起来吗?”林天怔住,四下张望。
“床……床下,”他一下子钻了进去,“我怕她误会。”
他还真是热衷于躲藏,下垂的床单边遮住了大部分床下空间,不易被发现。
像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