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尾,看着窗外。窗户上的雾气消了很多,看到大片大片的荒土,枯萎的杂草,秋天到了,它们都死去了。
林天又来了。是清清告诉了他吧。他的言行十分谨慎。
此时,我不想说话。
他搬了椅子,在对面坐下。他的嘴唇在动,是在讲话吗,我听不到了,只是看着他。有一天,他也会这样,对我生气,大吼大叫,恨不得吃了我。明明认识的时候,很美好,为什么一定有矛盾产生,我不明白。
他突然伸手摸我的脸,擦眼泪,原来我哭了,竟然没有意识到。
他的手好温柔,很暖和,贴着脸,很舒服。
“你走吧。”我淡淡道。
“不行,你这么难过,我怎么能走呢?一定要看到你笑了,我再回去。我专门过来看你的,怎么能这么快回去呢。”
他的手掌在我脸上轻轻揉着,我一把拉下了他的手。
“清清让你过来的。”
“不是的,白添。是我本来就打算过来的,还在路上呢,她打电话给我,所以不是因为她让……”
“我想静一静。”
“好,那我不说话。”他马上收口,静静地坐在我对面。
负面的情绪很浓烈,不由地想起爷爷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像一个容器,满载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却不能主导。怀念以前风平浪静的时候,多好。
清清来了,站在门外,林天出去跟她讲了几句之后,她就走了。我并没有回头看,听着脚步声就猜到了。以后一段时间,她一定不想见到我,正好,我也不想看到她。
林天一直坐在对面,直到天黑。对他,还没有产生厌烦情绪。只怕有一天,我也会不想看到他。
他端了两份饭上来,满满的。装满一勺,他又想喂我吃饭,可是我不想吃。眼前这个人,似乎受一种感情主导,才对我关怀备至,等到情感散去的那一天,他就会离开。
苏佳来过一趟,忘了她说了些什么。今天她应该很忙,幸亏她忙,不然矛盾更复杂了。
天完全黑了,林天还坐在对面,等我吃饭。
“你回去吧。”因为我的事情,他不值得这样。
“哦,没关系。晚班车……会很晚,等你吃完饭我就回去。来,张嘴,吃一口。”
他把勺子举到我嘴边,笑着看着我。
我吃了一口,凉凉的,冷掉了。
“乖,等你吃完,我就吃。所以啊,一要乖乖吃掉,我午饭吃得很早,再不吃就饿死喽。”
“我饱了。”
“不行!你看看,这才几口?必须吃掉一半,你吃完我就吃,不骗你。啊,饭不会太冷吧?我竟然忘了放了很久了。”
“没关系。”
“这就好这就好,我很粗心的,好多事情都注意不到,唉,我妈总是一天到晚说我~”
他的眼睛里略过一丝悲伤,但很快就不见了。
“来来来,张嘴,啊~乖~”
他像是在照顾一个小孩,而且很自得其乐。
情绪平复了很多,不由自主。
“我吃饱了。”在他的坑蒙拐骗之下,我吃了一大半,撑住了。
“真的?”他举起勺子,挑逗我。
“真的。”
“好,那我吃啦。哇塞,好好吃,恩,这个鸡肉很香,好吃好吃,哈哈~”他像是饿坏了似的吃得很急,狼吞虎咽,还不小心把自己噎住了。
“慢一点。”
“啊,没关系,太好吃了李叔的手艺,我真想一口吃完,哈哈~”
“这么好吃吗?”
话未落音,突然,灯灭了。
“哎呀,怎么黑了?白添你在哪里啊?”他的手摸来摸去,抓住了我的手。
“八点了,医院熄灯了。”
“啊?我怕黑,怎么办?你抱抱我,我好害怕。快过来~”
他装模作样叫唤了几声,这拙劣的演技,实在只能骗到他自己。
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借着屏幕微弱的光,照向他。
“快吃吧。”
“哦哦。”他扒了几口饭,看我几眼,又扒几口,吃得很慢。
“手机都有手电筒吧?怎么开啊。”我问他。
“哦……你的手机比较落后,没有手电筒。我的……也没有,买得太久了。”
“这样啊。”屏幕的光很有限,而且经常灭,总是要划来划去的。
“如果,我现在回不去了怎么办?”他说得小心翼翼,“晚班车,好像没了……我可以,在隔壁……睡一晚吗?”
“晚班到底几点?”我有些无奈。
“六点吧……我刚才记错了,以为是九点呢,现在……知道了是,是六点。”
“唉,快吃吧。”
“哦,嘿嘿~”
昏暗的光线下,他吃了很久,终于吃完了所有的饭,撑得打起了嗝。
“饭后,呃,需要,呃,消化一下,呃,你陪我一,呃,会儿,呃,我们都需要,呃,消化一下,呃。”
“那我不开手机了。”举久了,手很酸。
“恩,呃。”
“我可以,呃,抱你一下,呃,吗?”
“不行。”
“那,呃,你可以抱,呃,抱我一下,呃,吗?”
“不行。”
“哦,那,呃,我可以……”
“赶紧回房间。”我站了起来,正准备把他推出去,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摸了摸。
“你站起来干什么?”我撞到的,正是林天。
“回,呃,回房间啊,呃。”
他似乎故意靠近我,说话的鼻息很靠近我的脖子,痒痒的。
我划亮了手机,对着他的脸。一照,才发现我们站得很近,几乎是贴在一起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赶紧拉着他的衣袖去隔壁,把他丢到床上。
“晚安。”快出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说话,很温柔。
“快点睡。”
躺在床上,我在思考和他之间的关系。他一步步靠近,我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呢。他很关心我,我的情绪确实得到了安慰,恢复得很快。但总是担心有一天,我和他之间,会像我跟清清,苏佳一样,发生矛盾,到时候我会陷入深深的负面情绪。
总觉得,一个人的安静,最适合我。
如果我是一棵有意识的树,春去秋来,看着大地、天空、人群,我静静存在,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