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字路口
她又一次梦见了那个场景——
“歆歆……”
“先救我的女儿……”
行驶中的汽车忽然翻转，男人倒抽气的声音，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随后她被人紧紧拥在怀里，有热热的东西自额头滑下。
救护车的声音不断在耳边缭绕，很多人在跟她说话，可是，她却没办法张开嘴巴说一个字。
感觉是那样真实，仿佛真的经历了一般。
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姜予涵忽然觉得有点虚脱，手背拂过汗涔涔的额角，她爬起身，去给自己倒一杯水。
窗外一阵嘀嘟嘀嘟的声音传来，她轻轻撩开窗帘，哦，原来是救护车驶过。
怪不得，梦境会那样真实。
下一秒钟，电话铃声不期然地响起。
“予涵？”
叶少君低低的嗓音自电话那端传来，她的心蓦地一沉，他怎会在这个时间找她？
“什么事？”
“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很不像他一贯的作风，平日里的叶少君，气场绝不输容蕴臻，然而此刻，他的声音，在她听来，竟有那么一丝的，脆弱？
她没有说话，他紧接着说道：“你、你能不能出来见见我？”
“我——”
“算了，不早了，你睡吧。”
电话就这么被他掐断，姜予涵有那么一瞬的失措，靠着直觉，她飞奔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用力拉开淡黄色的窗帘。
黑色的雷克萨斯，低调而又奢华，安静地沉浸在如水的夜色里，一言不发。它的旁边，倚着一个男子，夜色太暗，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上楼，C座806室。”她迅速重新拨回去，然而话才出口，她就已经后悔了。
他早已结婚，她又为什么还要关心他？
夜色中的男子收回拉着车门的手，反而将车锁好。
他又何尝不懊恼，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即使已经过去这样久，他依旧放不下她。
“你还喝酒了？”
一进门，她就蹙起秀气的眉，在她的印象中，他向来烟酒不沾身。
然而这个念头一冒出，她随即又自嘲，时光想要改变一个人，易如反掌，何况，她自己不就是一个鲜活的好例子吗？
“什么时候搬来的？”叶少君环顾四周，还好，条件不差，没有委屈她。
姜予涵递过一杯水，随手打开收音机，两个人这样无言地坐着，着实有些尴尬。
电台主持人柔柔的嗓音响起，气氛才稍微有些缓和，姜予涵沉默半晌，答道：“才搬来一个星期，不过房子是一个月前找的。”
一个月前么？
叶少君皱了下眉，也许带着三分醉意，他笑道：“原来，你早存了要走的念头，我还以为是我，我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是因为我。”
后两句他说的极轻，轻到姜予涵几乎没有听见。
“这么晚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一轮明月爬上云端，自窗帘的缝隙处窥视着静坐的两人。
收音机的信号不是很稳定，断断续续地播放着那一段旋律。
早知道是这样像梦一场
我才不会把爱都放在同一个地方
我能原谅你的荒唐
荒唐的是我没有办法遗忘
……
很老的一首歌，也许是酒精的魔力，也许是夜色的魅惑，又也许，是思念太满溢出心脏，叶少君颤抖地抚上她的脸。
“予涵，予涵……”
她有些抗拒地躲闪：“你真的是喝多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迎上他明显带着愠怒的眸子，姜予涵竟有些怯怯地。
“想要离上班的地方近一点。”
然而他却不信这套说辞，冷冷笑道：“我以为，你是真的能够跟我以这样的新身份同处一室。”
她紧紧握着拳头，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叶少君并不准备放过她，“予涵，你在躲我。”
她推开他，不知所措地胡乱说着：“我不想让姐姐有什么误会。”
“误会？”像是听见了什么绝顶好笑的事情，叶少君一反常态，大笑起来。
见他这副样子，姜予涵有些生气，并不为姜静怡抱不平，而是因为发现，他竟是如此薄情，就算他不爱姜静怡，可是，他也不能这样不给自己妻子面子。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婚姻早晚会破裂，可是，她不想成为导火索。
“这样对她，不公平。”
叶少君似乎并不准备放开她，继续咄咄逼人地说着：“姜予涵，你自始自终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现在又何必来干涉我的婚姻会是什么样子？”
她张开嘴，似乎想要辩驳，却发不出声。
“我的婚姻，不就是你成全的吗？”她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讽刺，“所以，你现在满意吗？”
他重提旧事，姜予涵心底尘封的往事也因为他这番话而再次浮上心头，那一年，是她过得最糟糕的一年，那一年，也是她生命中最灰暗的一年，而他，竟然还以受害者的身份指责她？
“前阵子你不是装的很好嘛？”叶少君的手捏着她的下巴：“现在装不下去了？是因为认识了大名鼎鼎的三少呢，还是和少卿准备旧情复燃？”
“啪——”
她抬手，一巴掌挥出，清脆的声音响起，她就后悔了。
她竟然打了他！
叶少君只是笑着摸摸自己的左脸。
“我，对不起——”
“你没必要说对不起，你做的很对，作为姐夫，我的确是干涉的过多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予涵，你有权利，过你想要的生活，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叶少君说着，已然起身走到门边。
“你喝了那么多酒，还要开车么？”
“唔，没事，我开慢一点就好。”
她俨然一副教育他的模样，一手叉腰一手拦在门把手前：“酒后驾驶，危险系数极高，你这是违法行为。”
叶少君沉默，无言以对。
姜予涵看了看窗外，继而说道：“已经过了凌晨，这附近很难打到车，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在我这里——”
正说着，叶少君的电话已然响起。
“是，是的……我？我在公司……嗯、嗯……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不用等我了……不确定，再说吧。”
“是姐姐吧？”姜予涵随意地问道，“看得出来，她很关心你，如果你执意要回去，我开你的车送你走。”
“如果，你不介意。”叶少君环顾四周，“我可以借你的浴室洗一把澡吗？”
姜予涵指了指他身后：“往左手边。”
与此同时，仰景大厦——
“叶先生？他今晚很早就下班了啊。”
闻言，姜静怡握着拳头，长长的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是有多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窗外的鸟鸣声给叫醒。
深吸一口气，被子上带着她独有的气息，叶少君自己也不曾察觉，此刻，他的脸上正扬着一抹温暖的笑容。
“沙发睡得不习惯吧。”姜予涵丢过一个塑料袋，“我去楼下买的牙刷和毛巾，你要不要先洗漱？我准备了早餐。”
当叶少君从浴室一身清爽地出来时，厨房里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
“就要好咯！”她的声音有些急促，“你先坐下，我马上就端出来。”
叶少君欣然依言而行。
精致的一碗海鲜粥，她还煎了两个鸡蛋，黄澄澄的蛋黄，白嫩嫩的蛋白，看的人不由得食指大动，他尝了一口，赞许道：“果真不错。”
忙碌的小女人一边解开身上的围裙一边往厨房走，说道：“这样就算好了？你可没有尝过我做的别的呢。”
闻言，叶少君有些疑惑：“予涵，你是什么学会的？”
在他的印象中，她似乎并不善长于做这些事。
姜予涵已经将围裙放回厨房，旋即坐在他对面，轻描淡写地回答着：“在国外学会的啊，总是吃那些汉堡香肠，也是会腻死的，所以就学着自己做菜。”
宿醉醒来，他本来就有些饿，海鲜粥煮的很是清新，没有很浓的腥味，鱼肉嫩滑，蘑菇粒也是格外的爽口，于是便又盛了一碗。
温暖的一幅画面，可惜两人看不到。
姜予涵手托着腮，似乎在凝视对面的男子，她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意，而对面的男子，专心致志地喝着碗里的东西，是不是抬起头，朝她粲然一笑。
极其和谐的一顿早餐完毕。
“你这样，能去上班吗？”姜予涵斜靠在门边，看着叶少君，她指了指他有些褶皱的衬衣，戏谑道：“要是被员工看到总裁还穿着隔天的衣服去上班，你猜他们会怎么想你？”
“幸好仰景没有你这样的员工，否则，一定整日不得安宁。”
“喂！”
她佯装生气想要打他，叮咚一声，电梯到了。
“予涵。”叶少君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说道，“谢谢你。”
她莞尔一笑。
也许，以新的身份，他们真的可以相处的很好。
然而这是否是奢望，仍是不得而知。
因为下一秒，电话铃声响起——
“叶少君昨晚在你那儿了吧？”
“姜静怡好像，把整个仰景都砸烂了呢。”
“总裁昨晚没有回家。”
“是啊，总裁夫人昨晚好像也来过了呢。”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总裁今天穿的衣服，好像还是昨天那套？”
“真是没有看出来，BOSS那么正经的男人，也会搞婚外情啊。”
姜静怡在公司大堂里怒气冲冲地拦住了叶少君，在两人回到总裁特别办公室，关上大门之后，整个公司都沸腾了！
叶少君此刻只是觉得有些好笑，早上的时候，予涵还问他没有换衣服就去上班会不会惹人非议，他很笃定自己的员工没有那么八卦，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外面的窃窃私语，他刚才不是没有听到，此刻，只能一笑置之。
“叶少君，你究竟想怎么样？”
看到他不仅没有向她解释昨晚的行踪，反而笑得莫名其妙，姜静怡就有些恼火。
“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的合法妻子！我有权质问你的行踪！”
“昨晚我在公司加班。”他依旧风轻云淡地说着。
姜静怡恼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歇斯底里地抓着他的衣衫：“你还在说谎吗？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晚上！”
叶少君倒水的手停顿了一下，然而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说：“你只让我说去了哪里，你并没有让我说实话的权利。”
“你！”
姜静怡气极：“叶少君，你不要太过分，昨晚你是不是在姜予涵那里！”
见他沉默不语，她更是认定了心中所想：“她一回来，你就不安生了是吗？你根本就还没有忘记她对不对！”
“是，我没有忘记过她，从来都没有！”
这句话好像一盆冷水，让姜静怡从头凉到脚，也许，还结了冰。
“少君，已经四年了，我们结婚已经四年了，难道，你还不能好好地和我过下去吗？”
她有些软化，试图用这四年的情分来打动他：“这四年，我们本来是很安稳的，可是为什么姜予涵一回来，你就变得这样？整夜不回家，电话也不开机，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若是四年前，叶少君听到这一番话，一定会心软，但是，他已经太了解姜静怡是怎样的女人了！
“静怡，不是我不想好好过，是你不想让我好好过吧？”他坐在沙发上，点燃香烟，“我想，我们还是……”
似乎预感到了他要说的话，姜静怡大喊着：“不要说，不要说！”
“静怡，你一定要毁掉我的话，那么你尽管来，但是，请你不要牵连予涵，四年里我们没有任何私下的联系，她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所以，你的怒火，大可以只对我一个人发。”
“你在维护她！”姜静怡幽幽地说道：“叶少君，她究竟哪里比我好，让你这么多年还忘不掉！”
“静怡，可不可以不要再为了这些事纠缠不清？”叶少君此刻心情烦到了极点，然而还是耐着性子说：“不管她好与不好，那都是过去，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既然我们结婚了，就应该好好地过下去，而不是整天疑神疑鬼地怀疑对方。”
姜静怡沉默以对。
叶少君起身走到门边：“如果你要的是一张白纸一样的叶少君，那么，我们只能离婚了。”
砰——
门重重地关上。
只能，离婚？
她忽然觉得全身无力，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
她尽心尽力维护的婚姻，她用了所有方法得到的爱人，她如此患得患失，竟然还是只换得他两个字。
离婚！
想要离婚？然后跟姜予涵在一起吗？
姜静怡忽然冷冷地笑了：“叶少君，我就要让你，看得到，得不到，让你也尝尝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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