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洗，倾泻在一袭青衫、一袭素衣，如霜华似的冷而契合。
“烟火便是供人赏玩，博人一笑即可。”二人并肩走着，忽的氏渊淡淡说，略显冷酷。
希泠侧头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关键在于，你心不在焉想的是什么？”氏渊不恼不怒，只是静静出声。
她定定的望着他，良久像是泄气一般：“你说我们早就相识，还说我曾经死在你手中，那你可知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是什么身份？”
氏渊眸底有一丝冷意，如实说：“只有前世，我不知。”
希泠只觉古怪：“你的语气，好像我曾有过很多投胎转世，而且那几世你都参与了一样。”
她话音刚落，却没听到他否认，不禁瞠目：“不是吧？”
“等你不再是玄衣侯的王妃时，再来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吧。”氏渊见她惊讶的样子，不禁戏谑道，“你忧心的事情应该与宣凉有关吧？”
“是。”希泠迟疑了一下变成承认了，“”希泠“这个名字，曾经是顶尖杀手的代名词，我前世的一位师父，在我第一次训练时便告诫我，身为一个杀人武器，不要试图了解你的目标。”
氏渊点了点头，听她继续说。
“我起初很不理解，杀手不是应该对任务了解越深，成功率就越大吗？后来，一个和我同时进入组织的男孩，在他17岁时，死在了他曾经的任务目标的坟前，我才知道师父那句话的意思。”
希泠依旧在说着，没有主意到氏渊注视着自己时晦涩的眼神。
“了解，就意味着把自己代入想象中的另一个人的生活，越是出色的杀手，融入敌人日常生活的能力就越强。但这种影响其实是相互的，若是侥幸在这种影响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前，就抽身还好。但如果来不及抽身，就……”她做了一个撕裂的动作。
氏渊状似随意，却一针见血：“所以你觉得宣凉对你的影响已经累积到了临界值吗？”
“诶？”她从没在他口中听到如此尖锐的、近似逼问的语气，摇摇头，“怎么可能？我只是有些……”
她犹豫了，不知该如何描述那种感觉。
如果宣凉一无所知的掉进她设计的陷阱里，日后他选择如何招呼回来她都奉陪，玩得起她自然也输得起！但问题就出在这儿，如果是宣凉知道了什么却依旧装作不知道，对于她来说就有些胜之不武，她不喜欢这种欠别人的感觉。
“希泠。”氏渊看她纠结，忽的轻声喊她，“每个人都比自己想象的要狠心的多。”
“每个人都比自己想像的，狠心的多？”她语调上扬重复了一遍。
“你在忧郁？”
“嗯。”
“那你会改变你的决定吗？”不带丝毫感情的话从氏渊口中吐出，“别人只能看到结果，你需要给他的就是结果。逢场作戏是有些人的天赋，却绝不是你的，希泠。”
客栈的大红灯笼就在眼前，门前冷落无人。希泠抬头凝视着那鲜艳的颜色，杏眸逐渐凝固：“我想我知道了。”
氏渊也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扉，心中有千万语却一言不发：“那我便告辞了。”今晚他得到的已经足够，一切才刚刚开始。
希泠，我们来日放长。他忧郁的瞳仁里俱是深意。
“等一下！”希泠忽的叫住他，“每个人都比自己想像的狠心，何解？”
氏渊顿住上前的脚步，背影寥落：“在魅生有一个故事，发生在很久百年以前。”
希泠见他并未回头，却执拗的说：“愿闻其详。”
他的嗓音冷冽，完全陈述他人的故事一样置身事外：“曾有一个少年，极爱他的心上人。后来他亲手杀了她。就是这样。”
“什么？”希泠云里雾里，“谁杀了谁？姑娘杀了少年，还是少年杀了……”
她忽的停住，因为氏渊缓缓转过身，步步逼近自己，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
然后，在离希泠不到一尺的距离，他拿出竹萧抵在她心口：“当时少年就是这样拿着一把剑，离姑娘的心口只有一指的距离。然后……”
氏渊忽的上前，一收竹萧猛地把希泠带向自己紧紧箍住他的腰，嗓音喑哑而低沉的说：“那姑娘忽的凑上去，死死的抱住了少年不松手。那把剑就这样刺进了那个姑娘的胸口，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他们就这样谁也没有动的抱着彼此。”
希泠只觉鼻尖萦绕着一股冷香，随着他惊心动魄的讲述，摒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问：“然后了，她死了吗？”
“当然死了，死透了。”他低声说，“冰天雪地的，她的身体很快就凉了，没有一丝热气。”
“啊？”希泠被他满是戾气的语气惊醒，反应过来忽的推开他，“故事就结局了？”
氏渊看着她纯粹的好奇，不由得苦笑：“还没有结局，姑娘转世，少年便次次去寻她，但姑娘每一世都活不过19岁，而且少年次次都迟了一步。”
希泠愣愣的听完这个故事，痴痴的说：“好奇怪的少女，好苦逼的少年……唔！”
她忽的捂住自己的嘴：“抱歉，不会冒犯到你吧。”
氏渊被她逗笑，带着些不忍回忆的神色：“你总结的也没错，姑娘是个很奇怪的女子，初次见少年误认他为女子，嫌他衣服颜色太深非要扯着他去穿自己的衣服。”
“听起来倒是绝配，可惜没在一起。”希泠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忍俊不禁。
“绝配，自然会在一起。”氏渊言语清淡却笃定，“最后一世，少年和姑娘重逢了。”
“那姑娘也是幸运，有人不离不弃，那成婚了吗？”
“没有，姑娘什么都忘记了，也不记得那个少年。”
希泠怪异的皱眉看他：“折腾了这么久，这就是结局？”
“不会的。”氏渊专注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少年的想法是，追她最后一世，实在不成就硬上。”
“这样也挺好的。”希泠深以为然，“追了这么久，用点手段也无可厚非。”
氏渊重复：“用点手段也无可厚非？”
“对啊。”她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有道理。”他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希泠歪歪头，回想了一遍整个对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有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那天色不早了，告辞。”希泠抿了抿唇。
“告辞，请。”氏渊似是很开心，笑意隐约而神秘。
希泠浅笑了一下，便利落的转身离开。
穿过大堂走到客房处，刚见到紫苏迎面小跑过来：“小姐，小姐你可算回来了，王爷他已经来过一次了。”
希泠拍了拍她的背：“急什么？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到戌时了。”紫苏见她要回房，忙拦住她提醒，“小姐你忘了，王爷要你今晚去他那里。”
“现在还早，我回房坐坐再去。”
说罢，便进了房中，紫苏见状便也跟进去，关好了门走上前给她沏了杯热茶：“小姐不急便算了，对了，小姐方才去了哪里？有没有看到烟花啊？好漂亮好别致的烟花。”
希泠眼前浮现出月色下那面如冰静似的泉水，点头称道：“看到了，很美的烟火，很美。”
紫苏见她不欲多说：“那小姐你今晚还要去王爷哪里吗？如果不去，紫苏现在去给你铺被子。”
“自然要去，紫苏，你不用忙活了，早些睡吧。”希泠淡淡的说。
此刻，宣凉房中。
宣凉一身常服，少了平日的冷厉倒多了几分俊俏与矜贵：“林世。”
“是，王爷有何吩咐？”林世无声无息的出现。
“祁小小的行踪仍无头绪吗？”他拿过一张纸卷，上面是宣止的字迹。
“属下无能。”林世躬身道，“不过属下方才回来时撞见了一件事。”
“说。”他冷声开口，将那纸卷放在烛火上燃烧。
“王妃曾来过，不过当时云侧妃好像在王爷房内，所以王妃便走了，临走前吩咐绿翘不必将她来过一事告知王爷。”
宣凉翻书页的手一顿，目光并未从书上移开，简洁的应了一声：“嗯。”
“那明日王爷是否要进宫面圣？”林世恭敬问道。
“你时刻准备着，稍晚些本王再告诉你结果。”
“是。”林世低声应道，“王爷是否需要属下去看看……”
“不用！”宣凉冷冷的打断他的话，明白他要问什么，头都没抬。
“属下告退。”林世压下心中的疑惑，只道王爷不喜他人插手他与王妃之间的事啊。
半个时辰后，宣凉伏案思索宣止召他是为何事时，敲门声响起：“谁？”
“王爷。”只有她的声音会那样平静且冷。
“推门进来。”
他冷冷的嗓音刚落，便见希泠笨拙的抱着一床被子挤进来，被被子挡着的脸艰难的露出来：“烦劳王爷帮忙锁一下门，我腾不开手。”
宣凉站起身，沉沉的步子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他忽的将希泠往门上一推。
一声闷响后，他伸手支在希泠耳侧，凑近她直到呼吸可闻，才似笑非笑开口：“还自带一床被子，是怕本王吃了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