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病房主任
小桑喊了一句“救命”，胡主任和徐姨并未当回事。
在精神病院，喊“救命”，和在大街上不同，大街上，如果有人喊“救命”，肯定发生了意外，大家会立刻关注起来。但是，精神病人喊“救命”，情况就不同了，那是家常便饭，不必太在意。
如果喊个一声两声，是没人理睬的，喊得急了，护士会过来看看，如果发现确实有危险，会采取措施，如果病人无理取闹，会申斥几句，再不听，会“约束”起来，就是把病人绑起来，让他（她）动弹不得。
这都是病院的常规操作流程。
“别喊！回家过年，大好事嘛，听话，回家吃饺子！”
胡主任一边说，一边和徐姨架扶着小桑，继续往门口走。
这时，门突然开了。叶茵颤颤巍巍，站在门口。
“站住！”
“这儿没你什么事，让开！”胡主任对叶茵并不陌生，他对这个爱管闲事的老太太，是没有一点好印象的。
“放下她！”叶茵叫起来：“小桑，是我的女儿，我就要管！”
“谁是你的女儿？”胡主任说：“你犯病了吧！”
“你们要带她到哪儿去？”叶茵问道。
“回家过年啊！”
“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今年小桑不回去。”
“回去也罢，不回去也罢，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认为，你出尔反尔，有阴谋诡计！”
“笑话，你说我有什么阴谋？”
叶茵不理睬胡主任，对徐姨厉声说：“小徐，你把小桑放下！”
徐姨只得乖乖从命。在这个病房里，叶茵虽然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但她说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或者说，拥有相当的权威性，这种权威性的来源，一句话说不清楚，也许与她是资深病号，呆了整整40年有关？这就不太清楚了。
反正，徐姨立刻把小桑放下了。
胡主任见状，悻悻然走了出去。
不多会，病房值班医生——郭主任和胡主任一起进来了。
郭主任全名叫郭慧敏，中年人，身材瘦小，戴着长方形的眼镜，颧骨有点鼓起，胸部却平平。在女人中，绝对是其貌不扬，性感更谈不上了。这样的女人有什么竞争力？当然有。她的优势在于知识、能力和智慧。这些优势的她的举手投足中，随时可见，使她成为老年病房公认的，不可取代的中流砥柱。
上帝给她关闭了美女之门，却开启了才女之窗，可见，上帝不偏心，只是我们有时候，不善于发现而已，
她于上世纪60年代，从山东医学院医疗系毕业，泉城求学的五年，正是建国后少有的、教育上的黄金时代之一，那些被打成右派的老师们，正忍辱负重，“戴罪立功”，给这个求知欲强烈的孩子，输入了终生享用不尽的滋养。
不仅是知识，还有精神，做人的原则。其中包括，对病人亲人般的关怀，对真理的追求，对职业操守的坚持，以及永远飘扬的、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旗帜。
她来到九医，工作40多年了。
精神病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不仅常人不待见，医生也不愿来。
郭慧敏为什么选择这儿，作为终生的职业？听说她来这儿实习时，第一次查房，就让一位精神病人追打，还吐了她一脸唾沫。
“没办法，组织分配来的，不来不行。”
每年的除夕之夜，她总是要来值班，这已经是老年病房的惯例。
“你为什么这样？”有人不解。
“不是有加班工资吗？”她说。
“郭主任，我们这么说，可以，你可别这么说啊，你是党员，领导干部，要说些豪言壮语，才符合你的身份啊！
她轻轻地一笑，算是回答。
郭慧敏走进病房，首先和小桑商量。
“小桑，今天除夕，你和胡主任一起，回家过年吧！”
“不，我不回去！”小桑回答得干脆。
“对，她不能回去！”叶茵加了一句。
“叶老师，”王大夫微笑一下，对叶茵说：“这儿没有你的事，你回自己的病房吧！”
“不，我要在这儿，保护我的女儿！”叶茵说：“老胡不走，我也不走！”
郭慧敏没有反驳，也没有发火，她对这些病号太了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