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遇故人（留影）
吟凰楼，常去的雅间。
我走到桌旁，靠着竹帘而坐。
吟凰楼素来只供食不供宿，雅间与雅间之间隔的并不是墙壁，而是自横梁垂下的落地竹帘。
我从怀中掏出自带的茶具与茶叶，细细将茶具一一用丝绢擦了一遍，然后以吟凰楼的山泉冲泡茶叶。
约一盏茶的时间，我身后的竹帘微微一动，隔壁已多出一人。
一个含笑的声音侃侃而言：“你还是很谨慎小心。”
“若不谨慎小心，只怕世上早已没有留影这个人了。”我背对着那个人道，“况且，我没有要步陵息后尘的意思。”
“陵息不是我杀的。”那人的声音里多了份认真，并不像在说谎。
我暗暗叹了口气：“你要我见的人，我见到了。”
“如何？”那人的声音微微一扬。
我轻笑一声：“当时的情形，你不是远远地看着么？”
“故意作给我看的？”他声音里这时才流露出一丝了然，却是明知故问。
“我是真的挺喜欢那个孩子的。”我沉吟着，“我的话，也可以当真。”
那人闻言轻笑出声：“我是希望她有些野心，但你做的似乎太过了。”
我微微斜起眼：“我是故意的。邵国数百年来，都是男人的天下。我觉得，有必要改变一下这样的形势。你自己没那个命跟璟璜争，却也不能阻止其他人去跟他抢。特别是这个人是个女人，而且是不输男人的女人。”
那人似是一怔，随即放声笑道：“这可真像是你会说的话。你自己也是一个不输给男子的女子，窝在凉州，岂不可惜？”
我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着：“对我而言，再攀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想做一州的侯爷，其他的，都不要。”
“这世界，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那人不以为然道，“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我嗤笑一下，将手中的茶杯远远掷出窗外：“所以，很多人想要杀我，连我同甘共苦的同伴也是。”
“你就为这个苦恼？真不像你的作风。杀了想杀你的人，玉褚不是教过你？”那人微微带着嘲讽道，“要不要，我替你动手？”
“我确实说过，背叛我的人，我要杀。但对于曾经的伙伴，我要自己动手，不准别人插手。”我冷冷道。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人似乎恍然大悟，“难怪萧侯最后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他是个骗子。”我打断那人的话，“连一次约定都无法实现的男人，我怎能期待什么下次？所以，我给了他一瓶鹤顶红。我让他喝，他怎敢不喝？卿颜很重要，卿颜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我觉得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否则，我也不用让般若在慕宸蕊的寿宴上以他之名虚献截虹剑，实则行刺。
要不是她们母女俩，我怎么会被他背叛？被信赖的人抛弃？
“所以，你留下卿颜，想慢慢折磨她？”他不禁叹喟道，“女人的嫉妒，真是可怕！”
“你知道我的性子，所以才故意让卿颜来凉州，目的是为了让我将她抓住。”我沉吟叹息，“果然，伯父的衣钵都被你继承了，我还是上了你的当。如今真真该叫你一声‘玉公子’了。”
“当日，我行刺莫奕淳时，不也中了你的幻术？算是礼尚往来。”他温然道。
“那还不是因为某人多嘴，跟莫奕淳说我与萧侯有关联？莫奕淳才会假借慕宸蕊寿宴一事邀请我前往汾州，幻术也是某人故意要我让他中的。”我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无缘无故玉秋惊就被捕，岂不很奇怪？后面的事，又怎能顺理成章？”他浑然不理我话中带刺，“幸亏当时你在古城摆阵施术，让汾州的人以为古城失火。若真以火攻，我也会损失不少。”
我暗暗咬了一下牙：“这是他从我手中接过鹤顶红时的交换条件，我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汾州落到谁手中，对我都没差，但他希望汾州给玉家。”
“因为我答应他，汾州的侯爷由卿颜来做。”他漫不经心道。
我闻言不由捏起拳头，心中狠堵了一口气：“他最后还是顾着卿颜，却从未好好为我想一想。”
“你并不是一个需要别人替你担心的女子。”他低声咳了咳。
我冷哼一声：“我看最不该操心的人是你。身体不好，就好好在家养着。没事跑到我的地盘上捣乱，算什么？”
他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家，究竟在哪？”
我站起身：“我不会同情你的。”
明明有家，却不肯回去，能怪谁？
“这就走了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他仍坐在原位，不缓不急道。
“我又不是来陪你叙旧的。”我冷冷道。
“我也不是来陪你叙旧的，只不过有个人非要来见你，又怕你不肯见。瞧！她人来了。”他笑道。
我眼见琼璧飞身掠入吟凰楼，飘然而至眼前，方知中了他的缓兵之计。不由地，冷笑一声，目光冰冷地看向垂下头、面无表情的琼璧。
片刻后，琼璧抬起眼，在触及我的目光后又迅速垂下眼去，喃喃道：“侯爷……”
我抬起手，似笑非笑：“我未必是你的侯爷。”
琼璧闻言猛然抬起头，目光坚定道：“我说这话侯爷未必肯信，但你一直都是我心中的侯爷。”
我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再信你一回又何妨？只要，你肯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杀了他！”我手指向隔帘的他。
琼璧闻言微微一怔，摇了摇头。
我若有所憾地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以后我们没必要再见面。”
“侯爷……”琼璧伸手拉住我的衣袖。
我将她的手甩开：“等你将他的人头带到我面前，我们再谈你今日想跟我说的话。”我饶有兴趣地看着琼璧眼中难得一见的难色，又道，“此人诡计多端，又爱兴风作浪，杀了他，凉州也就不会腹背受敌了。”
玉秋惊见琼璧大步流星地朝他走去，不由站起身，连声道：“且慢！”
我朝他们微微一笑，款款走出吟凰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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