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萍竖起一根手指,做个制止的手势:“你等等,让我想想——我觉得这事——又是卓越在里面捣鬼。不然的话,他怎么不把你留在系里?”
石燕想起一句成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有点抵触地说:“怎么这又跟卓越扯上关系了呢?”
“怎么扯不不上关系呢?这证明我跟严谨的事,的确是他捅到系里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我赶走。”
“你怎么不怀疑是李树向系里汇报你跟严谨的事?”
“李树可能有贼心,有贼胆,但他没贼证据,因为他不知道我跟严谨的事。我敢肯定地说,这事整个就是卓越在里面操纵。他为了让你留系,就想方设法把我赶走。但我那次当他面把这事挑明了,他就知道如果真的把你留在系里了,他就被我说中了,他的阴谋也暴露了,所以他不会这样做。”
这好像越说越糟糕了一样,先前还只是说卓越为了把她留在系里,就破坏姚小萍的事,现在好像还搞得更狡猾更无情了,成了卓越为洗刷自己,甚至不惜牺牲她的前途了。但她不知道怎样才能驳倒姚小萍,只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姚小萍正在用脚踩她心里那棵嫩苗苗一样。
她决定去找卓越,以前因为他在帮她的忙,她不好去找他,怕他觉得她是在利用他。但现在不同了,李树已经留校了,证明他的忙没帮成,她去找他就没有一点利害关系在里面了。她以一种并非商量的口吻说:“我觉得我应该去跟他谈谈,你觉得呢?”
“谈什么?”
“谈——我也不知道谈什么,到时侯见机行事就是了。”
“见什么机?行什么事?别被他见机行事把你哄上床去了。”
她觉得姚小萍是越说越恶心了,便把脸拉长了,说:“我在跟你说正经话,你老是开玩笑——”
“我跟你开什么玩笑?我也是在说正经话,像你这样心里装着感激、脸上挂着欣赏地跑去找他,肯定被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他还不借势一歪,把自己装扮得更正直更可怜一点,让你上他的当?这个卓越啊,我可以说早就把他的屎肠子看穿了。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把话说了放这里:等你告诉他李树留系的事的时候,如果他不装出一个大梦初醒的天真样的话,我把我的姚字倒挂起——”
“为什么就一定是装的呢?不能是真的?”
姚小萍叹一口气:“这就是为什么卓越这样的三流骗子还能大行其道的原因,就是世界上像你这么傻的人太多,而像我这么目光锐利的人太少。”
石燕固执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应该像你这样——总是把人往坏处想,我觉得这种看人的方法——不好。”
“我‘总是’了吗?我把你往坏处想了吗?你说我对卓越的分析,哪条不正确?你能找到一条,我就把我的姚字——”
“倒挂起。”
姚小萍“扑哧”一笑:“连你也学会了?看来我倒挂的次数是多了点。但可惜你只学会了一个‘倒挂起’,没学到我的思维方法。这个没办法的,天生的,有人天生就能洞察人性,有人天生就是给人骗的。你那个黄海,不也说卓越‘绝非善类’吗?说明我这样看待卓越,还不是一家之言。”
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了,她觉得也没什么嫩苗苗好爱护了,决定把这事告诉黄海,看他那边有什么大粪好泼。打电话之前,她就在心里说:如果黄海这次居然没说卓越坏话,那我就原谅他以前说的那些坏话;如果他这次就像我估计的那样,又是开口闭口粪泼卓越,那说明他这个人实在是太有偏见了,以后要记得少跟他来往。
哪知黄海这个扶不上墙的稀泥巴,一听李树留系的消息,又对卓越泼起大粪来,而且大粪的浓度臭度都跟姚小萍的一模一样:“我觉得这事是卓越在里面捣鬼,他本来是要把姚小萍赶走,好让你留系的,但是姚小萍那次当面揭穿了他的诡计,他只好改变计策——”
她生气地说:“你怎么跟姚小萍的口气一模一样?你就不能有自己的主见吗?”
“姚小萍也这么看?那说明——还是有道理的。”
“只要是姚小萍说的就有道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黄海似乎自己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话说圆。
“为什么你们总要把所有的人都往坏处想?”
“我们?你说谁?”
“你跟姚小萍。”既然黄海这么不堪造就,她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把姚小萍泼的大粪全都抖了出来。
黄海听完了,似乎不敢再公开同意姚小萍,但仍然替自己辩护说:“我没有把所有的人都往坏处看,我只是在说卓越——”
这一句辩解也跟姚小萍的一模一样,真叫她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怀疑黄海跟姚小萍早就通过气了。她恨铁不成钢地说:“我今天是有意不提卓越的名字,也有意不把姚小萍说的话告诉你的,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没想到你还是这么——”
她没说下去,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个什么词,但黄海很较真地问:“没想到我怎么啦?”
她看他好像在讲狠话,以为她不敢说出来似的,就直截了当地说:“没想到你这么卑——鄙——”
她说得很不理直气壮,最后一个“鄙”字,最少比前面那个“卑”字低了好多个分贝,几乎吞到肚子里去了。但黄海肯定是听见了,他有点生气地说:“我卑鄙?我还真不知道谁卑鄙呢!”
“你说我卑鄙?”
“我没有说你卑鄙,我说的是卓越,他自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但他其实跟姚小萍说的一样,只是一个三流骗子,以为别人都没学过心理学,都是傻呆呆地坐那里等他骗的——”
她感觉黄海的矛头直接向她指过来,不满地说:“你想说自己懂心理学,就说自己懂心理学,何必要拿别人做垫脚石?”
黄海显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半天才说:“我拿谁做垫脚石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
黄海的丈二和尚一定是长成了丈八和尚,别说摸不着头脑,连脚都摸不着了,他在丈八和尚脚下的土包上摸了一阵儿,才憋出一句囫囵话:“你——怎么生这么大气?”
她想,你连我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我看你心理学也是白学了。她气哼哼地说:“你以为我听不懂你话里的话?你别把自己看得太聪明了,以为自己考上了A大就了不起——”
黄海不说话了,石燕也不说话,在心里说,我给你三分钟,如果你还不说话,就别怪我挂电话了。
她不知道究竟过了几分钟,就听黄海轻声说:“石燕儿,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因为你现在已经——被他迷住了,姚小萍的话你听不进去,我的话你是越听越反感。你是不是跟你父母谈一谈?看他们怎么想?他们都是有生活经验的人,一定比——我们看人更准——”
她想,你别把我父母扯出来,不管我父母对卓越怎么看,他们都不会同意你做他们的女婿。她其实还没跟父母谈过卓越的事,因为她跟卓越还没什么事,但她撒谎说:“我父母没像你们这样——把人往坏处想。”
黄海的话里有了几分慌张:“你跟你父母谈过你——跟卓越的事了?”
她不敢把谎撒得太具体,只好不吭声。
黄海似乎看出她在撒谎:“我不相信你父母会——看不出卓越是个卑鄙的人,可能你没跟他们——说得太详细。”
“我怎么跟我父母说话,那是我的事,但我父母绝对不会跟你们一样,把什么人都往坏处想。”
黄海又沉默了,她这次不给他三分钟了,当即说:“你没什么说的了?那我挂电话了——”
黄海叫道:“别挂——”但他又没说出什么来。
她又说一遍:“你没什么说的,我就挂电话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黄海好像被她催得慌了,赶快说:“石燕儿,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一句话:爱情就像高考,考了个坏学校,并不说明你水平不够,有时只是运气不好——但自己多少还是有一点责任的。”
她惊呆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扯到高考上去了,但是她听得出来,他是在说她高考不顺还是得怪她自己,是她自己不细心才会做漏题的。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以为他是唯一一个能在高考上理解她的人,不是同情她,而是理解她。想不到他跟别的人也没什么两样,还是觉得她是罪有应得。那他这些年显得那么理解她,就只能是装的了。
她冷冷地说:“我刚才说了你卑鄙,还在后悔,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因为你——的确卑——鄙!”
这一次,她的“卑鄙”二字说得一样高亢,连她自己都觉得像两把利剑,直插进黄海的心脏。
但她没听到“扑通”一声,看来黄海没有被她这两把剑刺倒,还站在那里。她听见他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声音说:“石燕儿,我已经无能为力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无论怎样,我都会——祝福你——幸福。”
他说完这句很俗套的话,就挂了电话,她听见电话里传出断线的声音,万分后悔自己没抢在他前面把电话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