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话里有一个词叫“把节”,就是说农家要把住二十四节气,合理安排好农活,勿误农时。事实上,宁波人在生活中也往往很重视节气,比如,清明吃麻糍,立秋吃西瓜,那么立夏呢?立夏的花样还要多一点。
第一是吃蛋。俗话说,立夏吃一蛋,力气大一万。所以吃蛋是省不了的。不少做母亲的还用彩线为孩子打了漂亮的网状蛋套。立夏那天,孩子们走出家来,胸前都挂着装着蛋的蛋套,条件好的挂了好几个。我们宁波人一般都煮的是茶叶蛋。记得有一年我们同校的一位老师只用清水在煤油炉里煮了几个蛋给她的儿子,儿子见了,很不高兴,觉得拿出去在同学跟前很没面子,于是在家里哭闹起来。住在隔壁的我们知道了,赶紧送过去几只茶叶蛋,才让他破涕为笑。
孩子拿到蛋,重要的不是吃,而是“拼蛋”。就是各人拿着自己的蛋,用力去抵住对方的蛋,蛋壳顶破者为输。小时候,我常会输掉,长大一点,才知道了窍门。原来蛋是一头大一头小的,大的一头是蛋的气室,是空的,而小的一头则很结实,所以要用小的一头去顶对方大的一头。还有,拿蛋时,手护住蛋的大部分,只把要和对方接触的一点露出来,这样蛋壳就不容易破碎。那时也有同学拿鸭蛋来与大家拼,他的蛋就成了蛋王了,因为鸭蛋的壳比鸡蛋厚得多,与鸡蛋顶,是怎么也不会破的。
除了吃茶叶蛋,还能吃到另一种“蛋”,那就是“松花蛋”。网上一查,别的地方所说的松花蛋,都指的是皮蛋,看来只有我们宁波人吃的松花蛋,才真正有松花的成分。其实,这个“蛋”是假的,是用糯米做成蛋状的团子,里面裹有芝麻馅或黄豆粉馅,这个团子放在松花里滚一下,就成了金黄色的松花“蛋”。
松花是松树的花粉。从古代的记载上看,松花是上好的补品。早在两千多年前的《神农本草经》,就把松花列为上品,称久食可以强身、益气、延年,《本草纲目》也将松花粉列为上品。而宋代苏东坡的《花粉歌》“一斤松花不可少,八两蒲黄切莫炒,槐花杏花各五钱,两斤白蜜一起捣,吃也好,浴也好,红白容颜直到老”,用松花开出了一个通俗易懂的美容养颜良方。但我们家乡的先人也许没想那么多,只是知道糯米团子沾上松花,不但不粘手了,吃起来还有一股特殊的清香。我小时住在大碶,每到清明过后,晴朗的天气,家里的水缸上就漂浮着一层淡黄的灰状物,大人说,这就是松花,是从南方塔峙那边山上吹过来的。正是山里人把松花掸下来,才让我们吃上松花蛋。
第二是吃“脚骨笋”。立夏的菜肴中,少不了一碗笋。那时,毛笋早已落市,人们吃的都是拇指粗细的小笋了,这些小笋大多是野山笋。它们细细长长的,更像骨头,又象征着农民吃了这笋后能腿脚强健有劲,就称它为脚骨笋。
立夏还有一件大事是“称人”,也就是称体重。旧时没有磅秤,也很少有人家有大秤,有条件的大户人家,就会在立夏这一天,把自己家里的大杆秤拿出来挂在村中的大树杈上,让村人们自己来称体重。大人们双手拉住秤钩,双脚离地就行;小孩自己拉不住,就要放到箩筐中来称了。那时普遍的温饱难求,所以如果有人比前一年重了几斤,就是值得庆幸的事。
三十多年前,笔者在农村学校工作时,每当立夏这天,学校都会向生产队借来大秤,让学生称人,老师把学生的体重记下来,让他们拿回家去向家长汇报。而那天的早自学,不但不要求学生读书,也不限制他们吃东西了。学生们胸前晃动着的蛋套里装着茶叶蛋,兴高采烈地来到学校,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拼蛋比赛,胜利的耀武扬威,失败的笑嘻嘻地吃被顶破的蛋。上第一节课之前,每一间教室都能扫出一畚斗蛋壳来,而孩子们的嘴角有时还沾着一些蛋黄呢。这习惯一直保存到二十多年前。只是在近十几年,也许吃的东西多,玩的花样也多,吃蛋拼蛋称人都不太能吸引小孩了,立夏的风俗才似乎淡出了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