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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也许永远太远

1.

到了B市,赵媛媛下了机,取到行李,出来找半天却没有看见孟希。他说好来接她,她看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有点泄气。怕孟希过来扑个空,她走进国际出口处的一家星巴克,给他发了短消息,就边上网边等待。

没有吃东西,空腹喝了两杯冰拿铁,赵媛媛有点胃痛,拿出手机给孟希打电话,他没有接,赵媛媛从刚开始有点委屈到气愤到这时已经有些没脾气了。

她把行李拎的拎,拉的拉,抱的抱,都弄好了结完帐就往外走。出门走出几步,就听见有人喊她。

她循声望去,看见十来米之外孟希正往她跑来。

他跑得有些急,额头出了薄汗,看上去却很开心,一边挥手一边冲她笑。

他这个人,总是笑笑的,好像天塌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可以一笑以待。

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心底涌出,冲散了她此刻心中所有的委屈,难过,气愤,焦虑,惶恐。她手一松,行李落了一地,孟希刚好跑过来,她一把缠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肩膀上。

她呜呜地哭起来,不是压抑也不是爆发似的哭泣,只是自然而然地流泪,像是一种倾诉。

孟希平复了奔跑后的呼吸,拥着赵媛媛,摸摸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背,不催她,也不去管路人的打量,就那样抱着她等着她。

赵媛媛哭得再没有眼泪,两个人才牵着手走出机场,孟希开来一辆车,他把行李放进后车厢,问她:“怎么带这么多东西?”他刚才看见一个没拉严锁链的包里,她竟然把一只手臂长的绒毛兔也塞在里面。

“我不回Q市了,再也不回去,那里已经没有我的家。”

他回头一看,她正偏着头,咬着嘴巴,很倔强地在赌气。

他伸手揉了一把她的留海,什么也没说,拉着她坐进车里。

赵媛媛靠着车座,望着窗外车水人流,一路放空。刚才那样哭一把,她只觉得轻松得快要散架,能什么都不想的感觉其实很好。

拉开车门,赵媛媛才发现车停处不是学校,而是一片陌生的居民区。

孟希在后车厢拿她的行李,她走过去问:“孟希,这是哪里啊?”

他又拎又挎又挂,才腾出一只手,牵起赵媛媛:“走,我带你去看我们的家。”

赵媛媛心里一暖,却又疑惑,他租了房子吗?

他们走进的是一幢有些年代的住房,墙上贴着五花八门的小广告,石灰粉刷的墙面腻着各种印渍。他们停在三楼右边的房门前,孟希从裤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栅栏式铁门,然后是淡黄色房门。

他一边开门一边说:“本来想换个防盗门,可时间来不及了。下个星期我找人来弄,这几天你晚上记得要把门反锁上。”

门一推开,赵媛媛首先看见客厅一堆还没组装完成的宜家家居组件。

“他们前天才把货送来,还剩一个书桌,下午就能完工。”孟希跨过一地杂物,回头嘱咐赵媛媛,“你小心。”

“孟希,这里是?”

“我买的,我们的家。”

赵媛媛讶然:“你哪来的钱?”这里虽然是近郊,房子也不大,又是有年头的房子,但这是B市啊,寸土寸金的地方。

“这些年我还是有点积蓄,暑假接了几个活,七七八八就够了。”

孟希把大包小包放进卧室,走出来看见赵媛媛还愣在门口,走过来拉着她进屋溜达,笑吟吟地指天指地:“你看,这虽然是老式板楼,不过它南北通透,阳光充足。而且附近有地铁,前面公车站坐99路也很快可以到你们学校,很方便……”

“孟希,你好像售楼贩子。”

“你不喜欢?”

赵媛媛看孟希难得有一点点忐忑,心深深一软,勾着他的脖子,抱住他:“不,我喜欢,特别特别喜欢。”是他们的家啊,就算是间茅草屋,她也喜欢的。

2.

赵媛媛开始了学校住房两点一线的生活状态,孟希每个星期周六会来住一晚。

他现在已经搬回孟家,赵媛媛爸爸的事他去请求他爷爷帮忙,老人家后来答应了他,不过条件是他得搬回去。

赵媛媛甫一听这事,心中十分愧疚,彼时孟希正在烙蛋皮,赵媛媛站在厨房门口和他说话,然后她突然走过去,从背后抱着他,轻声说:“对不起。”

孟希听出她声音里真切的内疚,他转身,和她面对面,深深望进她眼里,说:“对我的爷爷,还有爸爸,我从来没有恨过他们,不回去也不是因为赌气或者惩罚。事实上我很想和他们和解,在保持我自身自由的同时能和他们发展亲人的感情。我只是在等一个契机。原来我打算等我把我的事做得更好了再回去,用一个独立的有价值的身份去面对爷爷,那时他明白不能随意决定我的命运和前途,也许我们就可以和解。你爸爸的事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明白爷爷其实是关心我的,他现在最希望的只是我能陪在他们身边。我很高兴,所以,你不用感觉任何抱歉。”

赵媛媛看出他眼底由衷的开心,面色终于缓和,她笑开:“你们相处得好吗?”

孟希点头:“嗯,每天晚上我都陪爷爷下一盘象棋,有时会和爸爸喝一杯酒,聊聊过去。他们都是很了不起很出色的人,我对他们还没有至亲一样的感情,不过我尊敬他们。我们都在了解对方,表达自己,我很满足,我想以后我们还会相处得越来越好。”

赵媛媛为他开心,虽然他有很多手足般的朋友,现在她也和他在一起,但亲人的爱是无法替代的,他心里某处一定孤独了很久,想起自己家发生的那些事,她心中五味杂陈,抱着他,迭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孟希拍拍她:“媛媛,我的蛋饺皮要糊了。”

媛媛放开手,探头一看,惊道:“怎么蛋饺皮是黄色的?”

孟希坏坏一笑:“我加了胡萝卜和青菜汁,你不是不爱吃蔬菜吗?这可不是好习惯。以后我会想办法让你多吃,爱吃。”

赵媛媛不以为然:“那是不可能的!我妈想了二十来年的办法,都拿我没辙。”

一说起王淼,赵媛媛眼神蓦地一暗。

孟希不动声色看在眼里,拍拍她的头:“走着瞧呗。”

那天中午孟希做了三菜一汤,蒸蛋饺,麻辣鸡丝,炒三丝,白果豆腐鲶鱼汤,都是赵媛媛爱吃的,味道也特别好。

赵媛媛一边吃一边感叹:“啊,孟希,你尽得香香姐的真传啊。”

孟希眯眼笑:“我会告诉你香香姐的厨艺是我教的吗?”

赵媛媛做了个鬼脸:“哎呀,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你这人夸不得,夸不得啊。”

孟希故作大惊,往身后看一眼:“尾巴,有九条吗?”

赵媛媛笑得不行:“我数数,啊,有,有。哈哈,你不但要做厨艺达人,还要做狐狸精,孟希你真是志存高远啊。”

3.

初秋的时候,管斐琳要和阿圆去爬山,是星期天,也约了赵媛媛,孟希这天正好有空,就一路同行。

B市但凡有点名气的山,这一年都被管斐琳和阿圆征服得差不多了,他们这一次去的是西南的一座不那么著名的山——天翠山。

天翠山隶属燕山山脉一部分,因为离市区很远,山上也没甚绝美的著名的风景,所以尚未开发,探幽的游客不多。山上灌木丛生,野花点点,没有参天古木,只偶有松柏和野果子树。

一开始赵媛媛浑身带劲儿,看见迥异于城市的风景,跟打了鸡血似的突突往上爬,把另外三个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孟希和管斐琳一直叫她慢点,她不听,结果半个小时就斗败的公鸡一样蔫乎下来。

孟希拉着她往上走,管斐琳和阿圆走在前面,她时不时转过头叉腰大笑几声,把赵媛媛气得直跺脚。

孟希笑:“他们爬惯了的,你比什么?追不上的,我们边看风景边走吧。哎,那边好像有野枣,你吃不吃?”

此情此景,也只有吃的能慰藉赵媛媛这吃货的一颗破碎的心了。她猛点头。

孟希转头和管斐琳他们打招呼,让他们先行,阿圆说上面有座寺庙,他们在那里等他们。

孟希摘来野枣,他专挑了红的摘,吃起来竟十分美味,甜中带点微酸。

赵媛媛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咬着枣子,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秋高气爽,碧天无云,野花青草在身边环绕,飞鸟在树枝间吱喳鸣叫,太阳升起来不久,空气里还闻得见清新入脾的露珠的味道。

孟希坐到她旁边,又递了几个果子给她,赵媛媛接过来,顺势亲了亲他。

孟希不曾见她这样主动过,眨眨眼,耳朵泛出一点红意。

赵媛媛发现了,拍手笑他:“害羞哦,哈哈,孟希你害羞哦。”

孟希抿嘴一笑,伸手掣住她后脑,一吻到底,直亲得她双颊飞红,眼波流转。

赵媛媛瞪他,又气又笑:“啊呀呀呀呀,你这人,得罪不得。”

孟希眉开眼笑,摸摸她脑袋:“嗯,孺子可教。”

寺庙在半山腰,赵媛媛他们到的时候,管斐琳和阿圆正坐在正殿外的石桌前喝茶。

“可人儿,快来快来,喝喝看这个大叶茶,山僧自己种自己炒的,可香。”管斐琳朝赵媛媛招手。

赵媛媛正渴,腾腾腾奔过去,把管斐琳那杯茶接来一饮而尽。

“哎哟,你属牛的吧?!”管斐琳惊呼。

“我再进去要两杯。”阿圆说完起身进去后厢房要茶。

这座寺庙挺小,连个殿额也没有。不过香火袅袅环境清幽,四下里打扫得十分洁净,倒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赵媛媛和管斐琳商量着进去烧柱香,许个心愿。这里好像不兴收香油钱,进去正殿,只有一个僧人在拂拭殿柱。

殿内较外面暗许多,格外有一种肃穆庄严的感觉。正面一座菩萨像仙容妙目,慈悲非常。阿圆说民国时一位将军下野时就隐居在此处,想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赵媛媛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望着菩萨,心蓦然变得十分清净安宁。

然而她是有所求的,求她爱的人都平平安安,求与她相恋的人长乐不央。阖眼默祷心愿,俯身三个叩拜,赵媛媛睁开眼睛,起身回头,看见孟希正站在大殿门槛处冲她微笑。

他眉眼疏朗柔和,笑意微微。

过去几年,她经历了人生太多变数,可是,从十六岁开始,这个叫孟希的男人就这样一直站在她身边,从不曾离去,从不曾让她失望,他渐渐成为她心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可知道么?她爱他,他可知道么?她依恋与仰慕着他,他可知道么?她想要好好好好地爱他,用生命爱他,他知道么?她想与他共度此生永不分离,他可知道么?

不知道也没关系,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时光最终会让他明白她的心意。

她背着手,跳跳地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我饿了,我们下山吃东西去。”

下山比上山容易得多。花了不到上山的一半时间,一行四人就到了山脚。

听说附近有农家乐,具体位置不知,孟希和阿圆去探路,赵媛媛和管斐琳就坐在车里闲磕牙。

赵媛媛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来给管斐琳:“喏,你们家阿圆要的签名,他也太内向了吧,怎么不自己开口?”

管斐琳接过那张签名,不以为然:“那是我们阿圆矜重自持。”

赵媛媛嘿嘿笑:“还是孟希好,直来直去干脆利落。”

管斐琳轻哼:“他才不如我们阿圆呐。太帅,有距离感,而且眼中有兵气,发起火来一定了不得。还是阿圆好。”

“孟希好。阿圆太老实,一定被你治得死死的,没劲。”

“那叫外圆内方。”

“那我们孟希就是外柔内刚。”

“孟希像高加索大牧羊,看着温和好相与,其实不然。阿圆是拉布拉多,可爱又忠诚,我爱死了。”

赵媛媛捧腹:“管老S啊,你可真行,拿你男人和狗比。”

管斐琳哈哈一笑:“老话说的啊,众生平等,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

赵媛媛眯眼:“啧啧,您老可真会学以致用。”

管斐琳抱拳:“过奖过奖。”

赵媛媛笑眯眯:“万物平等,好,那以后我就叫你阿彘吧。”

管斐琳哀嚎:“好你个赵媛媛啊,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最近减肥,越减越丰腴,这可是她心底深深的痛处啊。

虽然只有一年的同室情谊,可是赵媛媛觉得和管斐琳很投契,丁佳也不错。于是让管斐琳下次出游把丁佳也叫上。

“她一有课余时间,就忙着打工,怕是没这个闲情逸致。说起来她家环境是挺难的,这次转系也没成功,她要操心的事太多了。不过她特能干,什么工都能干,上个月听说她光靠兼职就赚了四千多。我一月花四千差不多,千万不能让我老娘知道,不然得成天念叨我是败家子。”

“是吗?”赵媛媛若有所思。

4.

赵媛媛最近在琢磨着找份兼职做。离家的时候她把以前爸妈给她办的银行卡都留在家里,只拿了一个存折,折子里是从小到大她每年花不完的压岁钱生日礼物折现和零花钱。以前她花钱总是大手大脚,没个盘算,王淼看不过眼,怕她养成好逸恶劳挥金如土的毛病,直到她上大学以前每年都要收去她大半的压岁钱,说留着给她添嫁妆或者做创业基金。

那时赵媛媛说她雁过拔毛,批判她越有钱越无情,不过没想到这笔钱最后还真派上了用场。

离家的时候赵媛媛拿走了存折,密码是她的生日,她一直都知道。存折里面有五位数的存款,看起来可观,可是精打细算花了两个月的钱以后,赵媛媛发现生活不易,钱花如浮云,一百块破开,往往还没什么感觉,可能就只剩下几个钢镚儿了。

她还有近三年的时间才毕业,她想自己这么没用,毕业后又未必能马上找到工作,所以现在找点轻松不耽误学业的兼职来做是再明智不过了。可以赚钱,又可以锻炼与人打交道的能力,日后工作也能有所受益。

打定主意,就差找个合适的兼职了。她先给丁佳打了个电话,结果得知她是在酒吧做啤酒推销,都要凌晨一两点才下班;她英文好,周末白天给初中生辅导英语;她偶尔还能在论坛找到些派对服务生的活儿,这种活工作时间不长,报酬却不菲,是很吸引人的兼职,只是不常有。丁佳跟赵媛媛说以后有这种机会联系她。

自力更生。经过两个周末的寻访和努力,赵媛媛终于在家附近一间奶茶店找到了兼职。工作日每天从下午五点忙到十点半,中间有半个小时用餐时间,算时薪。周末上白班,每天工资110。

第一次用自己的双手挣到钱,赵媛媛累并快乐着。工资周结,这天周末赵媛媛拿到首周的血汗钱,开开心心地回到家。

打开门,她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六点十五,这个时间孟希应该来了。果然,她马上闻到炖菜香。她轻轻掩上门,蹑手蹑脚走到厨房,乌拉一声扑到孟希背上:“孟希!”

孟希一惊,然后笑开,拍她的手:“厨房重地,客官你可悠着点。”

赵媛媛跳下来,把手中的塑料袋打开,取出一杯奶茶,插上吸管,双手递过去:“皇上,前街梦幻奶茶店供上,小女子亲手调制,红豆奶茶一杯,请用。”

孟希接过来,施施然喝一口,龙颜甚悦:“嗯,好味道,小赵子有心了。”

呀呀的呸!这关系乱的。

赵媛媛嘟嘴瞪他一眼,望了一眼锅里,喜道:“呀,土豆炖牛肉!快点快点,我饿死了。”

她说着,跑到客厅支起折叠壁桌,摆放碗筷。

孟希看她跑来跑去,笑看她:“还有会儿,你别急。”

“急死了,快点!”她坐在桌旁大喊,“孟大师,孟大厨,你手脚麻利点哇,要出人命了啦。”

最后她一边敲碗一边拖着嗓子说:“孟希啊,孟希哟,孟希哦。孟希希希希希希希……”

终于,饭菜上桌。孟希笑吟吟地看赵媛媛狼吞虎咽,夹给她一块牛肉,问她:“有这么饿?”

赵媛媛塞了满嘴食物,一边用力点头,费力地咽了一口才说:“活了二十年,从没这么饿过!”

“那你多吃点。”他又夹给她一大筷子菜,“打工呢,量力而为,别影响了身体。”顿一顿又说:“等我忙过这一阵,天天晚上给你做饭。”

赵媛媛感动得双眼扑闪扑闪:“孟希,你太好了。大侠,小女子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吧!”

孟希眉角一动,抬眼望向她,她却已经没事人一样继续风卷残云去了。孟希笑笑,这丫头,老是嘴比脑子快。

吃完饭两个人出门散了一会儿步,回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的是江苏卫视新开的交友电视节目《非诚勿扰》,最近这个在观众群中特火,赵媛媛也喜欢看。她一边看一边吃葡萄一边大放厥词点评江山。

后来她突然说:“孟希,以后我去报名参加这个节目……”

孟希挑眉看她。

“然后,你也报名。你扮成一无所长的浪人,千万别靠谱,一定要满嘴跑火车。然后在所有女嘉宾都抛弃你的时候,我自告奋勇跳出来把你捡回来。然后我们就牵着手高高兴兴回咱家。哈哈哈,我好伟大啊。”

孟希无语。

过了一会儿,赵媛媛又回头,特忧伤地看着他,摇摇头说:“算了,你还是别去,要是有别的女人被美色所惑,觉得好看的屌丝也很可口,那就糟糕了。孟希,你别去,你别去!你千万别去啊!”她埋头在他的手臂上摇来摇去。

孟希笑得不行:“我要去……洗澡,放开我吧。”

赵媛媛微笑点头,放开他的手,抚平他的衬衣,拍拍:“这个可以有,去吧。哥哥你大胆地往前走。”

5.

孟希洗完,从卫生间出来,这时非诚勿扰放完了,赵媛媛也收拾收拾准备去洗澡。

赵媛媛在柜子里找衣服,突然想起来什么,扬声对在次卧上网的孟希说道:“孟希,我那件蓝色的毛衣呢?”

刚搬进来时,赵媛媛的行李是孟希收拾的,天气渐冷,赵媛媛启出秋季衣物备用,却发现不见了一件很中意的粗棒针织毛线开衫。

孟希闻言走过来,问她:“哪件?”

“针织开衫,浅蓝色,荷包特别大,这里有星星模样的花纹。”她指指肩膀。

孟希走到柜子边,略想了一想:“毛衣之类的我都放在这里。”他说着,蹲下来,拉开衣柜底部的大抽屉,翻找后发现没有。“可能放混了。”他拉开另一格抽屉,果然在这个放春秋季薄外套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件蓝色毛衣。

孟希举起来递给赵媛媛,问她:“是这个?”

赵媛媛连连点头:“嗯嗯,就是它。”

孟希关好抽屉,起身,阖上柜门,打了个哈欠,揉揉赵媛媛的脑袋:“早点睡。”

他刚洗完澡,头发只用浴巾擦了擦,没有干,此刻服服帖帖地垂在头上,他眉眼和顺,唇红齿白,赵媛媛看得心头一跳,就揽上孟希的脖子,仔仔细细地看他,不服气地嘟囔:“哼,说什么像大牧羊,明明是萨摩耶嘛。”

“嗯?”孟希没听清,眨眨眼问。

啊啊啊,他好萌。赵媛媛心潮澎湃,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嘴巴,不够,又吻了吻。吻完心满意足舔舔嘴巴,笑眯眯,点点头:“你也早点睡。”

赵媛媛正要松开手,孟希眉头微微一皱,就着被她拥抱的姿势,翻转一个方向,便将赵媛媛压在柜门上。

他眼底燃着一把柔情的火,慢慢靠近赵媛媛,她微微一怔,紧张得直眨眼。

这个吻从柔情缠绵到霸道深切,带着诱惑,带着侵略。赵媛媛听见自己过速的心跳,还有连自己也感觉陌生的喘息。

当孟希从她的耳朵吻到颈子的时候,赵媛媛瑟缩了一下,身体微僵,揽住他颈子的手揪住他的衣领。

孟希感觉到了,松开她,看见她紧张抗拒的样子,笑笑,眼中的一点挫败被掩饰得很好,揉揉她的头:“好啦,去洗澡,睡觉。”

6.

孟希的生日在旧历十月,这天是星期四,赵媛媛下午有外语和体育课,不过她全部翘掉了。奶茶店她也请了假,弄好这些她坐上公车,直奔北三环而去。

那里有一家创意蛋糕店,除了贩卖蛋糕以外,还有一间小小的工作间,接受并协助顾客自己制作蛋糕。

去年孟希生日赵媛媛送了他一条领带,算是敷衍过去。后来她想想有些惭愧,就盘算着这年好好给他准备一份礼物。

是工作日的下午,蛋糕店生意还不兴旺,来制作蛋糕的除了她,只有两个叽喳兴奋的中学生。

她选了最贵的蛋糕胚,学着涂奶油,装饰水果。一位店员在旁边很热心地指点她,不时帮她把涂得凹凸不平的奶油修整修整。赵媛媛听说还可以用模具做巧克力模型放在蛋糕上,就兴致十足地要求做巧克力,她做了一幢小小的房子,那种森林小屋,还做了一只小白狗,是孟希,一只粉色的兔子,是她,放在小屋前用绿色奶油裱出的草丛里。最后撒上可可粉和银珠糖,蛋糕边缘再黏一些参差不齐的pocky长饼干。登登登等~孟希的生日蛋糕大功告成!

店员给蛋糕包装的时候,赵媛媛看了一下时间,不知不觉竟过去差不多3个小时。她揉揉酸软的颈子,看着包装得漂亮缤纷的蛋糕,开心地笑得傻乎乎的。

害怕蛋糕被挤坏,赵媛媛回去的时候搭了出租车,在车上,她接到孟希的电话,他说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他爷爷让他晚上过去吃饭,爸爸也给他打电话了,他们都推了今天的应酬和工作,提前回家给他庆生。他让赵媛媛先吃点东西,他吃完饭马上过来。

赵媛媛有点失望,他们约好晚上一起吃饭的。不过她很快打消了那点失落,让他多吃点,慢慢吃,好好陪陪长辈,还说她不会等他的。

晚上十一点过,孟希才回来。他打开门,屋里一片黑暗,只有眼前几点融融烛光,还有烛光里赵媛媛笑呵呵的脸。她端着蛋糕,唱了一遍生日歌,笑嘻嘻地把蛋糕捧到他面前:“孟希,快吹,快吹,我手都酸了。”

孟希想象着这丫头在屋里等着他,因为要分辨脚步声,所以不能干别的,只能傻傻待着。终于听到他的足音,要赶紧点蜡烛关灯,在他打开门以前捧着蛋糕站到门口。不给他看见所有枯燥和手忙脚乱,只有窝心的笑颜。

孟希低头,揉揉鼻子,掩饰去眼中的湿意。然后他抬头,一气吹熄烛光,打开客厅的灯,两个人坐到沙发上吃蛋糕。

赵媛媛跟他说蛋糕的来历和寓意,他笑眯眯地看着她邀功,然后拈起那只粉色兔子,放进嘴里一口吃掉。

赵媛媛傻眼:“你就这么……把我吃了?我,我话都没说完,你,我也要吃你!”说完就抢了那只白狗丢进嘴里大嚼特嚼。

孟希看她气鼓鼓的样子,靠在沙发上乐得笑不可抑。

赵媛媛看他乐不可支的样子,也笑开来,两人一边吃蛋糕,一边傻笑半天,孟希的眼中渐渐透出认真的抱歉,他伸手拭去她嘴角的奶油:“傻瓜,不是说不等我的吗?我以为你早睡了。”

赵媛媛不以为然:“以为我睡了你还过来,还说我,你又哪里聪明了?”

孟希笑了笑:“爷爷给我开了个生日派对,我想走,可是来的客人里有爷爷的同僚,爸爸的朋友,实在走不开。后来,我得空想给你打个电话,结果碰见纪晨漪在泳池跳水,开始我以为她是要游泳,可当我走到窗边正要拿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她大概是想自杀。我跳下去救她,捞她上岸后大家又是一通忙乱,等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

“她没事吧?”

“嗯?纪晨漪?没事。现在在病房里睡得昏天暗地的。”

“她干嘛想不开?”

“恋爱不顺吧,那个选秀歌星,叫什么来着,就是上次在咖啡店纪晨漪说的那个……”

赵媛媛眼睛骨碌碌转,猛地伸出一根指头:“赵奇亮!”

她一脸“加我十分”的兴奋,孟希乱揉她头发一把:“八卦。”

“嘿嘿,我本家嘛。然后呢……啊,我知道了,赵奇亮移情别恋了,对方好像是个小模吧?”

“你又知道?”还说不八卦?

“网上这些消息无孔不入啊,我被动吸收了,嘿嘿。”

“纪晨漪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上总是看不开,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你这么了解她啊?”

“吃醋了?”

赵媛媛头摇得像拨浪鼓:“没吃。不爱吃那玩意儿。”

孟希故作哀怨:“好失望。”

赵媛媛配合地哈哈大笑三声,想了想,她爬起来,跪在沙发上,在孟希左胸上拍了拍。

孟希不解,眯眼看她。

她接着在他心脏的位置画了一颗心,用手指劈了一半:“我知道,在你心里,有这么多位置给我,我很满足,很安心。其他的,你爱放谁放谁,帅哥,请你自由地……”

她话没说完,孟希就猛地亲上了她。这人,就爱搞突袭。赵媛媛振作精神,用力回亲他。偶然一睁眼,发现他正看着她,他眼神深深的,月光下的清潭一样,柔情万千。

孟希猛地被推开,赵媛媛霍然站起来,她有点慌张,挠挠头发,开步就走,走了几步发现走错方向,又转身,回自己房间。

在门口,她回头对孟希说:“五分钟后你进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孟希撑着头靠在沙发上,看着她没头苍蝇似的样子正在发噱,听她这么说,点点头:“好啊。”然后看看挂钟。

五分钟后,孟希走进赵媛媛的房间。赵媛媛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停眨眼睛。

“媛媛,有什么你说吧。”八成是那句“生日快乐”吧。

“你,你先过来。”

孟希正要走过去,赫然看见赵媛媛的衣服都摆放在床边的椅子上,而她的睡衣,还挂在门口的立式衣架上。

孟希一愣,明白了什么,他有点震惊:“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

“你不是一时冲动?”

啊啊啊,这个人,这个人知不知道她有多窘多害羞啊,她不活了不活了。

赵媛媛又气又窘,裹着被子爬起来,冲到孟希跟前:“我想好了,不是一时冲动,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没什么好犹豫的。去年我送了你一条烂领带,今年想送你更好的,可是你什么都有了,我又没太多钱,所以我把自己送给你,就这样,你、你爱收不收吧!”

说完这通话,赵媛媛眼中已经有了水光,她挺委屈的,她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他到底还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啊。

想到这儿,她愤愤然,踢了他一脚,正要说:“你出去吧,是我发了疯是我有病,打扰你休息了你滚吧。”却被孟希一把揽住,将她连人带被一起放在床上。

孟希看着她,眼神温柔而专注:“以前每次我想进一步的时候,你都很抗拒,我以为,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那是我怕痛嘛,不是听说第一次都,都特别痛吗?你知道我下了多大决心吗?”

孟希听着听着,放声大笑起来,最后直笑得埋在她的肩头:“媛媛,你真是……又一次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啊。”

这种时候,他竟然给她大笑?赵媛媛要抓狂,孟希却抬头,以吻轻柔然而坚决地覆住了她的嘴唇……

7.

放寒假了,赵媛媛准备留在B市过年。孟希并不劝她,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黯然,犹豫,挣扎。然后在一个她失眠彻夜后的清晨,把一张当天下午返回C市的机票放到她面前。

那时她正站在阳台,阳台坐西朝东,其时朝阳尚未升起,在幢幢高高低低的楼房间,薄曦微光点亮天边,一线天色分切了淡金红霞和冰蓝天穹。

楼下不远处是一家菜市场,每天三四点就有人做起批发生意,此时早已红火热闹许久。

这样的天色和环境让赵媛媛感觉亲切踏实。走到哪里,天都是这片天。人们的生活也大同小异,离不开三餐一宿,逃不开爱与牵挂。

她想她妈妈,但她也忘不了她绝情的言行。

然后孟希便把一件外套披到她肩上,并递给她一张机票。

“你的行李昨天你没回来的时候,我都收拾好了,下午我送你去机场。”

赵媛媛拿过机票,低头沉默许久。孟希握住她的手,从身后将她抱住,他刚起床,手掌十分温热,赵媛媛靠着他,很舒服地叹了口气。

他将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人和人的观念取舍都不一样,即使是至亲也如此。长辈的事交给他们自己处理,你只要知道你们是彼此关心的就好了。”

“嗯。”赵媛媛答道。她其实也明白的,只是从小她和妈妈没有像爸爸那么亲,以前有他做和事佬,现在他没有在,她有些惶恐,不知道该回去和她怎么相处。此时,她很感谢孟希推了她一把。

这天是腊月二十八,赵媛媛回家的时候发现,王淼还在出差。周阿姨在,这也是她今年最后一天在赵家工作,这天过后,她就要回城郊的老家过年,然后正月初十过后才过来市里。

周阿姨在准备一些年货。不外乎是一些本地特色小食,酥肉,豆腐角,甜烧白,还卤了许多卤菜。

见到赵媛媛回家,周阿姨特别开心,拉着她直瞧,不停地说她瘦了,进去厨房一会儿就给她煮了一碗海鲜汤面,她端出来给她:“喏,昨天你二伯母送来一盒炒蚬子,说是你爱吃的,我给你下在面里。她还以为你回来了。我琢磨着你今年得在外地过年吧,可你妈妈还是要我把你爱吃的都做上,说没准你冷不丁就回来了。”

赵媛媛喝了一口汤,很鲜,很暖。

“你这孩子,也真是,这么久没见你往家里来个电话。不论别的,阿姨也会想你啊。”周阿姨扯起围裙,拭了拭眼角。

因为父母工作忙,十来岁的时候周阿姨就被请到赵家做保姆,赵媛媛和她的感情早已和亲人相似。

赵媛媛抱抱她,笑嘻嘻说:“哎哟,我怕你贵人事忙,没工夫听我瞎扯嘛,你知道我废话很多的。”

周阿姨含笑,白她一眼。

赵媛媛跑去行李箱拿出两个袋子,递给周阿姨:“给,阿姨,新年礼物。大的是你的,小的是玩具,给腾腾。”腾腾是周阿姨的孙子。

“而且这一次可不是借花献佛哦,是我自己挣钱买的。”赵媛媛得意地跟周阿姨嘿嘿笑。

周阿姨拍拍她的脸:“难怪瘦了。”

顿一顿她说:“我瞧着你妈不说,心里是一直惦记你的。你妈这人,你也晓得,口硬心软,什么都不爱说出来,你要多体谅。有时她休息,我早上过来,看见她睡在沙发上,电视还没关,好些次都这样,阿姨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赵媛媛心里酸溜溜的,赶紧抱着周阿姨:“好了,我知道啦,阿姨,你别说了。”

8.

第二天一早,赵媛媛接到阮茴香的电话。

“媛媛,听说你回来啦,中午有空没有,过来吃饭吧。”阮茴香问她。

“是啊,嫂子,过来吃饭呗,丑媳妇也要见人的,何况我们早见过啦,丑也丑习惯了。”唐小毛在旁边凑趣。

赵媛媛去了“别处”。中午阮茴香做了一桌子好菜,大家又吃又闹又笑。

后来阮茴香要敬赵媛媛酒。赵媛媛很惊讶。阮茴香执了一杯红酒:“媛媛,小五就像我的家人,不,他就是我的弟弟!这人呐,一旦把谁当做至亲,就觉得他特脆弱特别需要呵护。我们小五,过去十来年吃了不少苦,虽然他自己不觉得,可姐姐我觉得心疼。以后,他就交给你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往后你们一定要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好一辈子!”

孟希没在,他要正月初三才回来,正因为这样,阮茴香这番话才愈发显得恳切动人。

赵媛媛看了一圈桌上的人,唐小毛和夏雪莉,阮茴香和梁又辰,还有,她和孟希,有情人成眷属,双双对对,和花和酒,这样真好。赵媛媛开心,喝了一点菠萝啤,眼睛湛亮,心里暖呼呼的。

吃完饭大家又聊了一阵,赵媛媛接到向岚的电话,向岚听徐晓桐说她回来了,马上就打电话找她,要她过去和他们玩。

赵媛媛从“别处”出来,打个车去了方劲家附近的一家游艺厅,他们在二层台球室打球。

赵媛媛到了那儿一看,该在的都在。向岚一见她,呜哇叫着扑过来就是一个熊抱。抱完就开始乱捏她的脸:“赵媛媛啊赵媛媛,你这个白眼儿狼,被首都人民喂迷魂药了是吧,现在才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媛媛嘿嘿笑着躲避她的“魔爪”:“向岚首长,我承认错误,侬手下留情。”

向岚笑着收手,转身一把揽着赵媛媛的肩膀:“小美人儿,陪爷玩儿一局,我就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了。”

向岚像某些臭棋篓子,嗜好玩球,却技术欠佳,球品又不好,所以赵媛媛拒绝:“不要,你找方劲。”

说着话,她们已经走到方劲他们的球桌旁,赵媛媛和他们互相点头微笑,打过招呼。

向岚不屑地藐视他们一圈:“这帮小人,和爷我的球技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之上,不和他们玩儿。”

方劲面不改色地吐槽:“爷你似乎误会大了点,是我们不带你玩儿。”

“方劲小心我敲你头哦!”向岚瞪他,威胁,转头对赵媛媛耍赖,“媛媛媛媛,好媛媛,陪我嘛,晚上让方劲给你买章鱼丸子吃。”

方劲无辜地耸耸肩,为什么受伤的老是我?

赵媛媛敌不过向岚的缠磨功夫,终于答应。隔壁一桌正好走人,她们揭杆而上。

事实证明向岚的球技比想象中还烂,无论多少年过去都未见提高,赵媛媛是跳舞的,小脑发达,以前又和这些男生学过几招,一局下来,把向岚打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

向岚嚷着还要来。赵媛媛赢在兴头上,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结果她低估了向岚的无耻程度,她让方劲指挥她打,美其名曰场边指导,其实就是方劲抓着她的手带着她打,像小时候大人抓着小孩的手教他们写字一样。

赵媛媛当然连连败退。赵媛媛终于抓到上桌机会,目标球的角度个个刁钻,她瞄了半天不知从何入手。向岚在旁边叉腰仰天长笑,赵媛媛便想她也找外援好了。

一抬头,很自然的,仿佛本能,她脱口而出:“晓阳哥,你教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瞬间静了半秒。赵媛媛瞥见向岚凝固的笑脸,才闻出空气中的尴尬气氛。是啊,在场还有桑文静,她出口无心,桑文静却未必不往心里去。

她挠挠头,觉得道歉会更奇怪,就想着糊弄过去,假装自己没说过,改口道:“徐晓桐,你快来帮帮我,拜托。”

徐晓桐正在他们那一桌打得兴致盎然,听了这话,正在犹豫,却有另外一人率先走过去,微微俯身,一手轻按赵媛媛的左手,一手帮她握紧球杆。

“这只手不要歪,上臂和前臂尽量保持九十度。我们打红球,借桌壁的力量,会很好进。”话音刚落,他右手出力,带动球杆击中白球,白球撞到桌壁,弹回来将红球撞进袋口,红球落袋得分。

赵媛媛第一次打进这种比较高难度的球,开心得很,笑着回头说:“谢谢你,晓阳哥。”

盛晓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很快收回手起身,说了声:“没什么。”便转身去看他们那一桌的战况。

和盛晓阳,到如今,多少总觉得隔了一层什么。赵媛媛不知道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形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不过她向来不想太多想不通的事,如今更不想。可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会出手,她还是感觉十分窝心。至于其他人的想法,她管不了,也不想理。所以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去看桑文静的反应。

晚饭是方劲请的,在酒楼。没有买到章鱼丸子,向岚给赵媛媛叫了一盘凉拌鱿鱼脚。

“章鱼和鱿鱼根本不是一种东西好伐。”赵媛媛说。

“哎哟,都是鱼,都是海里的鱼,都是有很多脚的海鱼,姑奶奶你笑纳就是了,挑什么挑。”向岚尝了一口,吐了出来,“腥,真腥。这么腥你都吃得下去,媛媛你是我偶像。”

赵媛媛翻了翻白眼:“呕吐的对象是吧?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向岚刚要夸她聪明,想起什么来,语锋一转:“赵媛媛,我是真佩服你。徐晓桐跟我们说你谈恋爱了,你瞒得真是滴水不漏啊。”

哎呀。赵媛媛心里咯噔一下,她一直忘了告诉向岚她和孟希的事,主要是这来龙去脉太复杂,她不知从何说起,中间又经历了她爸爸的事,后来她又忙着打工,所以耽搁到现在她也没和向岚说。

赵媛媛知道铸成大错,放下筷子,举手起誓:“我,赵媛媛,今天晚上一定和向岚把所有的事都坦白,交代得清清楚楚,绝不遗漏一星半点。否则,罚我一辈子吃不上章鱼小丸子。”

向岚展颜:“算你丫头识相。”

其他人也在聊天,说话的人多,很快把这茬岔过去了。

那天晚上,赵媛媛把孟希的身高外貌血型等等等等都一五一十告诉给了向岚,除了八字三围,向岚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她很满意地说:“嗯,闺蜜这一关他差不多过了,有机会带他来见见我,啊。”

“遵命。”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下午的时候,王淼终于回家。

她一进屋,看见赵媛媛,什么也没说,放下包,衣服也没换,直接去了厨房。赵媛媛发了一碗银耳和腐竹,准备晚上煮八宝粥喝。除了西红柿鸡蛋,她也就会煮点稀饭。

王淼取来面粉和酵母,揉了面团放在窗台发酵,又拿出刚买的五花肉,准备剁出来调馅包饺子。她是北方人,三十吃饺子是习俗。开始几年赵知远总会准备两份年夜饭,一份是饺子,一份是盘菜。后来赵媛媛随王淼,也只爱吃饺子,那之后他们家三十晚上就只包饺子,成了习惯。

王淼在剁肉,赵媛媛就在一边剥葱。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只有刀不断落在案板,还有自来水管流水的声音。

肉剁好了,王淼开始放作料,赵媛媛就切葱。

“只要葱苗,葱白留着煮汤。留两根待会调蘸料。”王淼对赵媛媛说。

“哦。”

话匣子一打开,气氛缓和许多。

王淼说:“这个月我没去看你爸,你自己挑个时间去看他。”

赵媛媛想问她,你不一块儿吗?可是这话一出,势必冷场,也就不说了。

沉默了一会儿,王淼又说:“那个孟希……”

赵媛媛一惊,她怎么知道孟希。

仿佛看穿她的小心思,王淼说:“你爸刚出事那会儿,就是暑假你刚回来那几天,他来公司找过我。说是你的朋友,可以帮忙,希望了解一下详情。后来在检察院和法院我们也见过两面。”

“看你的样子是不知道了。那每个星期给我发邮件告知你一切平安的人你也不知道是谁吧?我早知道,你就是这样糊涂。”

是孟希。赵媛媛确定。只有他知道她的近况,而且会做这样的事。

王淼顿了顿又说:“我是想问你,你和孟希是什么关系?后来我想了想,你爸的案子他肯定出了力,他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这样帮你?”

“他是我男朋友。”赵媛媛不愿她把她和孟希的关系想成什么乱七八糟的,脱口而出。

意外的是,王淼没有再说什么,仿佛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吃年夜饭的时候,王淼说:“你长大了,我不会再事事限制你,替你做主。不过你也要多用脑筋,凡事多想想。孟希应该是个好孩子,正常交往我也不反对。”

赵媛媛吃了一个饺子,点头:“嗯。”

“不管怎么样,这里总是你的家。爸爸妈妈离婚了,这里也是你的家。在外面遇见什么事,不要逞强不回来。”

电视上春节晚会开始了,热热闹闹的,有些盖过王淼的声音。晚会还是那么闹腾,那么欢欣鼓舞,年年岁岁花相似,人却渐渐长大或是老去,聚合或分离,流变如逝水,再不复往日。

赵媛媛鼻子酸酸的,说不出什么,只是一再点头。

9.

新学期开学不久,有一天丁佳打电话给赵媛媛,说有个酒会招女服务员,要求五官端正的女大学生,问她要不要去。

赵媛媛算了算,酒会在周末,从下午三点到晚上九点,时薪五十,比奶茶店划算许多。赵媛媛即刻给了丁佳回复,说她去。

周六中午到了约定的酒店,赵媛媛才知道还有面试。丁佳说她已经把两人的照片资料都发给应聘者的邮箱,已经通过,面试只是大概看一下身体姿态什么的,很快。

赵媛媛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有些紧张。

丁佳告诉她,这样的酒会都是一些富人生日啊节日啊甚至是无聊没事时烧钱办的,选最贵的酒店,最豪华的会场,要求最高规格的布置餐饮,所有都是最好最贵的。图个赏心悦目和一掷千金的豪情。

这天丁佳戴了假发,化了淡妆,看上去与平时判若两人,话也多许多。赵媛媛想起管斐琳说的,丁佳是块砖,哪儿需要哪儿搬,适应能力特别强,看来实在没错。

有这样的丁佳在身边,赵媛媛也放心许多。

两人顺利通过面试。到了会场,丁佳跟赵媛媛讲解了一下要做的工作。酒会是自助餐形式,她们负责的不外是递送酒水,搬动食物等,很简单,只要求稳,而且要常带笑容。

赵媛媛一一记下。

做得很顺利。这次是一个生日宴会,来的年轻人居多,气氛很活泼。中间还有舞会,大家穿的都是半正式的晚礼服,跳起各种国标舞,看上去着实赏心悦目。

六点的时候,她趁隙给孟希打了个电话,说她还在工作,晚上要晚些回去。孟希就说来接她。不愿他来回跑,但一个星期没见,她也很想他,就告诉了他地址和下班时间。

快到九点的时候,晚会余兴未减,负责人问她们要不要继续工作,九点后时薪翻倍。赵媛媛拒绝了,丁佳决定继续做。

换了衣服,还了工作服,结了当日的工资,赵媛媛走进电梯,有点疲惫,靠着电梯镜壁,想着马上要见到孟希,又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她以为是孟希,拿出来一看却是丁佳。

她接起,那边丁佳的声音急切慌乱:“媛媛,救我……”然后是一阵哗啦的碰撞声,好像是谁把手机摔到地上,电话断了,再打过去,就再不通。

赵媛媛整个人紧张起来,打电话给孟希,路上堵车,他还没到酒店,又打电话报警,警察要她描述具体发生什么事,可她哪里知道。只得出电梯去找酒店服务员,不知为何,人家讳莫如深一样,连连说她听错了,不要乱说。再找一个,人家根本不理她。

赵媛媛想不出办法,情急中顾不得孟希让她在大堂等他的嘱咐,又乘电梯上了酒会那一层,她临时工作证还回去了,人家不让她进。她看见负责应聘她们的那个人,远远喊他,那人看见她,挥挥手让她过去。

“怎么?改主意了?接着做?”那人边说,边打量她一下,眼中有光。

“不,我找我朋友。”

听她一说,负责人有点失望,不耐地说:“她啊,她回去了啊。你前面走,她后面说有事就跟着走了。你们没遇上?”

“她没离开,我肯定。我进去找她。”说着她就要强行进去酒会会场。

“哎,哎,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走就走想来想来?”负责人这么一说,旁边就有人来拦她。

赵媛媛没有办法,只好退回来再想办法,刚要转身离开,却看见走廊尽头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孩子正没命地往这边跑,她身后还有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男人在追。

“丁佳!”赵媛媛喊。

那负责人一看,有点乱,连忙让守着电梯出口,刚才拦着赵媛媛不让进的两个人去挡着丁佳。

会场里有人发现这边的动静,走出来瞄一眼又回去了。眼看丁佳就被抓住了,赵媛媛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她正要跑过去,背后电梯突然打开,有人赶出来把她拉住。

赵媛媛抬头,喜出望外:“孟希!”她指着丁佳:“孟希,快,帮帮她!”

孟希冲上前去,把架着丁佳的其中一人拉开,一拳又打翻另一个。他们回身就还击向孟希,孟希出手快而准,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对付这两个人已经竭尽力气。而身后,那个追着丁佳跑出来的男人没想到半路会跑出一个孟希,而且这么难缠,眼露不耐,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匕首就划向孟希的手臂,赵媛媛惊呼,眼看着孟希受伤,心中又急又怒,顾不得害怕,一边跑过去一边拾起一边的装饰花瓶,举起来,从那人背后砸去!

10.

赵媛媛从派出所留置室被放出来刚刚好是48小时后,这之后如果她还没有洗脱嫌疑就要被转到看守所。

出来以后她才知道是孟希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包括伤人,扰乱私人会场。她很担心,也不服,明明错误的一方是那些人,为什么她在里面说破嘴皮也没人信她?即使有丁佳作证,是对方意图强暴,她逃跑出来,孟希为了救人才与对方起了争执,警方也不予理会。赵媛媛知道孟希一定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出此下策,只为了保全她。

她只好去找孟希的爷爷,结果对方倒先一步找到她。

是上次带她去见孟希爷爷的中年人,她记得他姓吴。他的车在派出所外面等着她。

她上了车,孟希的爷爷就坐在车上。

“爷爷,孟希是被冤枉的,请你相信他,请你帮帮他。”顾不得寒暄,赵媛媛急切地恳求。

“事情是怎样的我大概了解了,孟希是什么样的孩子我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不过能不能帮他却都在你。”

“我?”赵媛媛困惑不已。

“被你打伤的人是我的老战友的孙子,他伤势不轻,现在还在医院。虽然是他言行无度,但我们老人家难免护短,不出一口气想来也不会罢休。”

赵媛媛心中忿然,明知他不对竟然还要为他隐瞒,还要冤枉别人,仗着权势欺负人!可她知道生气只是徒然,让孟希平安才是眼前最紧要的事。

于是她说:“爷爷,您不会不管孟希的,他也是您的孙子,您也可以护短啊。”

“我是可以出面,但我对你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离开孟希。”

赵媛媛心中一凛,愣了愣才问:“为什么?”

“孟希的妻子我另有人选,而且你父亲出了那样的事,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不答应呢?您会看着孟希坐牢?”

老人穿的正装服帖笔挺,边角都被熨得妥妥帖帖,满头银发一丝不苟,这样的人,即使上了年纪,周身也蕴涵着让人不得不慑服的气场。

他声如洪钟,掷地有声地说:“孟希和我谈过他的婚姻问题,他说不用我费心,他已经有了人选。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那么他便要自己承担后果。”

“您会看着孟希坐牢?”赵媛媛不可置信,又问了一遍。

“对男人,这未必是坏事。”他问赵媛媛,“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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