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土生土长的鄞西高桥人，因为太熟悉这桥、这地名，感觉上一直比较平淡。偶尔从媒体上看到同名的乡镇、村庄、企业、学校，才会眼前一亮。前些日子，从报上看到《高桥故事讲勿光》一文，提及大西坝、锋鋀庙、黄泥墙、马浦这些承载着数百年历史沧桑的厚重符号，就像翻开一本泛黄的日记，使我对高桥的记忆，如夏夜的萤火虫在眼前轻盈飞舞，岁月的痕迹因为放大而清晰凸现。
高桥架于后塘河与大西坝河交汇处。在我未成年前，它是我所见过的最高的石拱桥。小时候，我喜欢在桥上看航船从桥洞进出。无船可看时，忍不住往河里吐口水，看那唾沫晃晃悠悠飘落到水里，猝然消逝，每每看得头晕。当时桥的西面是一家作坊式的碎石厂，几个灰头土脸戴披肩帽的工人在乌烟瘴气的工场里忙忙碌碌；桥的东面是密集的民宅，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老街沿河而建，有500多米长。晨间，挑水的小伙会把扁担压成月牙，河边妇人的捶衣声夹杂着脆脆的笑声，震得屋瓦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老街的后面，巷子幽幽，台门深深，黛瓦粉墙处，有丁香花一样的女人，撑一把土黄的油纸伞，从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款款走过；黄昏，屋脊间薄薄的炊烟淡然游走，闲下来的渔家女围坐一起牵丝补网，有孩童从深重的墙门里夺门而出，传递来一段段脆脆的童谣……
站在桥顶上，老街尽收眼底。那些商店依河分布，多盖有雨廊翻轩，可避风雨。街市中有肉铺、布店、饭店、裁缝店、理发店、水产行、药店、铁匠铺等。每逢集市，街上人声鼎沸，行人摩肩接踵，四邻八乡的赶市人，把老街围得水泄不通。老街前面是后塘河，河岸石驳整齐，河埠用石条逐级砌成，夏天的时候，从余姚过来的缸瓮船、冬瓜船逢市、逢节就在那里直接交易。
那时候，航船是到宁波城唯一的交通工具，早上一班去，晚上一班来。航船老大穿一件“民警蓝”夹克，每次开船，总是等航船漾开岸边一米多的时候才一个飞步跃上来，那矫健的身影至今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从绍兴过来落户的高桥渔业队的渔民，戴着乌毡帽，划着乌篷船，匆匆靠岸把清早捕获的螺蛳和鱼虾交到已经在老街做买卖的女人手上，然后两脚踏在桨柄末端，双腿一伸一缩，那桨就一上一下把河水一层层分剪开去。这时候他们会把手桨夹在腋下，空出双手，在轻舟荡漾中品一盅清茶，喝一壶薄酒，而身边的鱼鹰则闲适地保持着某一种身姿，偷偷张望着船舱中的那些小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