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写过以恋爱为主题的戏”,朋友们这样对我提议。我承认这个事实,但我不承认这事实出于故意。
现在我打算写了,但我写的恐怕不是甜蜜而是辛酸。
正常的人没有一个能够逃得过恋爱的摆布,但在现时,我们得到的往往是苦酒而不是糖浆。
托尔斯泰说:“人类也曾经历过地震,瘟疫,疾病的恐怖,也曾经历过各种灵魂上的苦闷,可是在过去,现在,未来,无论什么时候,他最苦痛的悲剧,恐怕要算是——床第间的悲剧了。”我同意他的话,但我不像他一般的绝望和悲观。我在他的文字中抹掉“未来”这两个字,因为我相信人类是在进步。
我望着天痴想:要是普天下的每一对男女能够把消费乃至浪费在这一件事情上的精力节约到最小限度,恋爱和家庭变成工作的正号而不再是负号,那世界也许不会停留在今日这个阶段吧。
我是从这个意义上同意托翁的话,而把“现今的”恋爱定义为人类生活中最苦痛的悲剧的。
我谴责自己,我谴责同时代的知识分子,但是,亲爱的读者,在叙述人生的这些愚蠢和悲愁时,我是带着眼泪的。
一九四五年春
(原载《芳草天涯》,一九四五年十月美学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