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总是将辉煌留在过去,将苍凉留给后人。
——题记
说是寻,其实有两种意思,一是慕名而去,是第一次寻访;第二就是跟即将没入水中的历史留个影。我们今天有办法截住澜沧江洪流,将来却再也无法托起那桥之神韵。
朋友从澜沧江电视台来,说在澜沧江截流淹没霁虹桥和功果桥前,想给这两座名桥留下点历史资料,我没去过,所以也就欣然陪他们前往了。
从永平县的杉阳镇出发时还是凌晨,不知为何我的心异常激动。我们驱车先到保山的水寨乡政府找了个当地的向导,然后就走上了蜿蜒的山间小道,那时想到了毛泽东的“无限风光在险峰”这句诗,心仍然在激动着。在水寨的平坡小学,我们又约请了一个小学教师做讲解员,在学校的走廊上意外地见到了当年挂在霁虹桥头的古钟,钟是乾隆年间铸的。那刻,我仿佛已见到了古风袭人的桥,可惜的是见证了多少辉煌的古物居然在这里寂寞着。
我们开始从小学冒着烈日上路了,一行五人,我扛了摄像器材。走上昔日喧闹的博南丝绸古道,踏在那马帮留下的脚印上,就像踩中了厚重的历史,隐约中感觉路就是一个沧桑老人坚实的脊背。因山体滑坡,走上石坎后都得小心翼翼的,朝下望去,澜沧江平缓地流着,我知道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总含着澎湃的激情,我以前就深知她的惊心动魄,像极了一个正气淋漓的后生般的狂傲。脚下的山梁上小羊羔正欢快地跳着,它们岂能知道五年后它们所在的位置将会没入水中,这里的一切将没入水中。像抚仙湖的水底世界一样,从此掩了自己的面目。远远的已看得到霁虹桥了。走过以前收盐税的一个关口,终于到了霁虹桥头,一切的一切都无法再和历史记载吻合了,远古的荒凉仿佛一下子压到了我们的身上,那刻,我们五个人都默默无语地站在桥头。
走上索桥,晃晃悠悠之中就被往事给缠住了。1986年的那次大水将诸葛武候亭和康熙手书的“飞虹彼岸”冲得了无踪影,可以想象当时澜沧江如怒龙般一泻千里的桀骜与不驯,望去有的只是残存的石墩和如盘虬卧龙般的铁链,那散乱的石链却清晰的记载着过去岁月流逝的痕迹。那次洪水后来了个守桥的老人,在桥的南面用石头搭建了一个石屋,而今却已人去屋空,一桥的苍凉就这样无情地遗留给了我们。
我眼前又出现了守桥的段体才老人在石坎上健步如飞的身影,在月朗星稀的夜晚他对着轰鸣的江水,演奏着自己的二胡曲子,那声音暗哑黯然。那飘然的白须在胸前被月光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光,隐隐然一副出世的隐者之风。老人为了桥的重建曾积极奔走四方,历尽了艰辛,把桥修好了,但人也去了,唯有他栽在桥畔的花儿寂寞地开着。而今已开在了游人的心上,继续成长着,我想终会在人们心里成为灿烂的回忆。江畔的石隙中“泉眼无声惜细流”,一湾清流不知已掸落了多少风尘和往事,捧起时喝出的是一种久远的甘凉。
江畔的古树的树根像射进江岩的箭,桥旁的树亦不虚其傍名桥的身份,显示出不同寻常的傲然和锋利。马帮的声音在树下消失了,又在远方响起了。现代化的今天,树和桥一样寂寞无措着,不知它们会不会和人似的去想如歌的往昔。
仰首看去一线青天俯视着我们,峭壁上仍飞动着那些文人墨客大笔挥洒的字迹和能工巧匠们的石刻,那遒劲有力的字仍咄咄逼人的扑向眼睛。
也许将来我们再也见不到桥了,但我们却忘不了那些如闲云野鹤般的人物,他们肯定目睹过桥在丝绸古道繁荣时的盛景,但他们没料到身后这几许的苍凉。他们是——杨升庵、张含、张学庠、孙人龙、汪如祥、顾纯、担当和尚等,他们浪迹天涯,把桥作为了一个驿站和精神的栖息之地,那思想仿佛仍在峭壁上飘忽。所有的兴衰更迭,桥见了,水见了,我们不得见。见的只是被岁月的刀剑剥蚀的痕迹,一如他们模糊的远去的声音。
一座桥的存亡似乎和过桥的人没多大的关系,却有保山市的也似与桥不相干的38名可敬的老人为此牵肠挂肚,他们为桥的重建也奉献过自己的绵薄之力。他们相邀在峡谷间演奏了为桥祈祷的洞经古乐。他们中最老的已达87岁,不知当初他们是怎样相携走过那人称“快三步”的石坎的。他们在段体才老人的石屋前,在江岩搭成的世界上最简陋的舞台上演奏着。我想当时肯定没有多少听众,因为没人愿意跑大老远为几个似乎很傻的老头受洋罪,人们或许想这几个老头能干嘛?但为了一座桥实际上的通行,这38名老人其实演绎了一种精神的永恒。蓝天白云以及奔腾咆哮的澜沧江可曾知道,和它们一样有激情的老人为何来此?夕照晚晴,古乐中是一种怎样的豪迈和洒脱,也许无意刻进古桥的历史,但却让人们在理解了他们的苦心后镌进了记忆。关于这座桥历代的文人骚客都不吝言辞地赞美过了,今人也没少发过思古之幽情,自己呢却只有这很零碎的感受。
踏上归途,踩在马蹄印上,千年的往事又像澜沧江的水一样在心头翻涌了,脚下一滑陡然就掉入到了幽远中而难以自拔,以前多辉煌的南方丝绸古道说冷清仿佛是一瞬间的事。再回头望一眼那桥,仍寂寞地晾在那,不久等小湾电站建成了,这西南第一桥恐怕真的要永远寂寞下去了。
我们将赶往云龙县的旧州去看功果桥,那儿是我们的第二站。在保山的水寨草草地吃了点饭我们又上路了。我们沿永保桥北岸顺江的路寻去,听说桥就在路边。夕阳在山时我们找到了沉静的她。
相对霁虹桥来说功果桥要年轻得多,真的无法从实际年龄上比较这两座桥。这座桥因和1940年10月至1941年4月的抗日战争联系紧密而名声鹊起。据说桥是当时的盟军帮中国建造的,日本当时为了切断这条西南补给线的必经桥梁,进行过多次轰炸,由于守桥士兵的拼死保卫以及占据有利的地势,疯狂的日军飞机也只炸断了几根铁链而已。而今的功果雄姿依然。深藏在大山中的功果桥和霁虹桥一样寂寞着。小羊在山坡上欢快地吃着草,它们不清楚五十几年前这里是怎样的硝烟弥漫,国民党的高级将领卫立煌、宋希濂以及美国的史迪威将军在这里指挥着多少军马和侵略者鏖战。战火纷飞的年代远去了。今天留给我们的是无人打理的功果桥。
春天的功果桥畔攀枝花盛开得一片火红;夏天盟军带来的郁金香愈加枝繁叶茂;秋天的功果桥最惹眼,揽满山的黄叶着一身的华装;冬天的一江碧水则肃穆地倒映着功果桥。四季轮回的功果桥寂寞着,但也许也只有寂寞才能达到一种精神上的永恒,因为她曾演绎了一个民族真正的不屈,站立在这的功果桥其实本身就是一行竖写的英雄史诗。
洪流可淹没一座桥但历史是淹没不了的,我想将来人们望到的不会仅仅是充盈眼眶的一江素水。
关于这两座桥我们只是潦草的看了,却做了一次精神上的深入寻访,虽然我手握的仅只是一把苍凉,但我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因为桥的将来不管如何,都已活在了我的心间,有什么比活在心里更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