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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令人恐惧的黑暗

不知何时,夜幕已悄然降临,四周朦胧昏暗。

调息完毕,桓远之感受着身体中澎湃的灵气,竟是比原来还更要充沛,不由得很是感慨:“想不到刚才你配合得那么好。你这小丫头年纪小小,怎么胆子比我还大,歪脑筋比我还多呢?”

念云踪知他说的是开始时用言语震摄简碧城之事,只能无奈地笑笑,和小时候她对付朱雀的花样相比,这种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了。

“念云踪!”安静了一会儿,桓远之突然开口唤着念云踪的名字。

“嗯?”

“我入魔了。”

“哦。”很淡定很无所谓的回答,令桓远之很是不解,这是世人对入魔者该有的态度吗?

桓远之凑进她耳畔大声叫了起来:“我的意思是……我入魔了!你听不懂吗?你不怕我吗?”

念云踪捂起耳朵,不满地朝着他嚷嚷:“入魔就入魔嘛!我耳朵又没聋,我听得见!我眼睛也没瞎,我早就看见了!至于害怕?你无非也就是两只胳膊两条腿,有什么好怕的?”

“你还真是个特别的女人……”桓远之失笑地摇了摇头,他刚才还考虑着如果这女人有什么异动,是该杀人灭口还是关她个十年八载?可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呀!桓远之打量着她,着实想不通这女人的脑袋里面到底是什么,为何构造完全和其它正常人不一样呢?还是说她只是故作镇定,等到了寻剑山庄再将他的秘密宣告天下?

念云踪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她心知他是被世人所谓的“入魔”所碍,一直将这个秘密隐藏在心中,直至适才在生死边缘,迫不得已才使用出来。如果她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是否他便不会如此纠结了?

念云踪想起桓远之那一蓝一红两道光芒,很顺口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能使用两种灵气的?”

桓远之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才道:“大概三年前吧。”

两人沉默地同时往前走去,但才走了一会儿,念云踪便停住脚步,警觉地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我记得昨晚是十五月圆之夜,今晚理应也是月圆,可为什么四周这么昏沉,一点光也看不到?”

她在野外生活得久了,对大自然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

这方面桓远之自然没有她那么敏感,他的思绪还在神游天外:“昨晚我很早就睡了,月亮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它!不过天这么黑,多数是明天要下雨了。”

念云踪横了他一眼,心中嘀咕道:“真是猪一样的家伙,我敢保证猪还知道昨晚有月亮呢!”

念云踪很只觉得越走越是艰难,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已无法辩认下一步要走的方向。四周就像一个寂静漆黑的深渊,听不见风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跳呢?

念云踪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她颤声叫着桓远之的名字,可是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回答她。

那个混蛋一定是怀恨在心想报复她,故意躲起来吧?或者是见她识破了他的身份,故意想吓唬她达到隐藏身份的目的?她咬了咬下唇,不让自己露出一丝恐惧。她又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回想着自己曾经行走在无数个夜里,却从来没见过如此黑的夜晚,黑得看不到一丝光。

她有些心慌意乱,改变了好几次方向,伸手去摸,可是无论她怎么走,脚下始终是平坦的地面,伸手永远无法触摸到任何东西。

她的疑心越来越大,心中的恐惧却也越来越剧烈。

她想起父母走散时,她必须独自一个人在黑夜里行走。那时她才十二岁,孤独和害怕令她颤抖,猫头鹰的叫声令她毛骨悚然,穿行在田野中的老鼠让她失声尖叫,跌倒在地时触碰到的那光滑软腻的躯体迫使她飞奔逃离。

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后,她告诉自己,没有人会帮她,她必须自己帮助自己!于是,她不再害怕,不再尖叫,不再狼狈而逃。她冷冷看着在黑夜中的忙碌奔波的每一个动物,她可以和猫头鹰交谈,也可以一脸厌恶地踢开老鼠,更可以一刀斩下爬行动物的头颅。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害怕夜的黑,但这一次,她是那么的恐惧,恐惧到她开始怀疑,究竟她只是将恐惧隐藏在内心最深最隐秘的地方,抑或是这种黑从来没出现在人世间的黑夜中。她到此时此刻才发觉,这种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摸不着,什么感受不到的,才是人世间最恐怖的黑暗!

这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黑夜,这又仿佛是来自魔鬼的诅咒,将她困住,不得脱身。

她朝着空中大喊大叫起来,可是四周依然是一片死寂,连她自己的回声都听不到,这片黑暗就像是吞噬声音的恶魔,令人从内心中恐慌起来。

她漫无目的向前奔跑着,可无论她跑了多久,却依然无法逃离那令人惊骇欲绝的黑暗。

念云踪只觉得脑中像浆糊一样,嘴里口干舌燥,血液中似乎有一团烈焰在燃烧,她抱着快要爆炸的脑袋伏在地上,不停颤抖着,抽噎着。

她痛苦不堪地撕扯着自己的头皮,想要将自己的焚毁殆尽,想要溶入这片黑暗中,从此不用听、不用看、不用去感受这种令人心悸的恐怖。

她的指尖深深地陷进微凉的肌肤中,感觉着皮肤上那一粒粒鸡皮疙瘩。她的指尖划过光滑细腻的脖颈,停留在粗糙廉价的外套上。

原来如此,她的脑中闪过一道光,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四周顿时明亮起来,她躺在山路上,背上传来砂石的粗砺,天边晚霞红艳似火,原来她还在这里,在这里感受着真实世界的美好。

一阵桀桀的怪笑突兀地响起:“原来你最恐惧的,竟是黑暗。”

念云踪站起,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黑衣老妪,冷冷地道:“薛红蛛,你的幻境对我没用。”

薛红蛛摇了摇头,遗憾地道:“那如地狱一般的黑暗啊,你差点就死在那里了。可惜,真是可惜……”她好奇地问,“你究竟是如何破了我的迷魂幻境的?”

念云踪将手移到颈后,那里有一个绳结,绳上系着她十二岁那年,救她的黑衣人掉落的半块玉佩。不知何时,她渐渐养成习惯,在她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只要摸一摸那个绳结,仿佛就能感受到黑衣人在她的身边,鼓励着她继续支撑下去。而在那片黑暗中,她摸不到那个绳结,就从那一刻起,她知道了,那黑暗只不过是个幻境,并不是真实。

在简碧城逃走的时候,来自幻族的薛红蛛并没有偷偷离开,她只是隐藏起来,布下了一个幻境!这个幻境能让人们直面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事物!

念云踪自然不会回答薛红蛛那个问题,她只是将头转向地上的桓远之,他的额头、胸前的衣衫早被汗水浸湿,身体一直在颤抖。

“他怎么样了?”念云踪知道桓远之还困在幻境中无法自拔,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薛红蛛阴森森地冷笑一声:“你很快就能看到结果了。”

念云踪面色一沉。

忽然桓远之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爹!爹!你究竟是不是我爹?不!不!你是魔鬼,你不是我爹!你是魔鬼!是你害了我爹,我要杀了你……”

念云踪心中大急,伸手就想去推醒他。

薛红蛛面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她身后的那名拘谨的少女却微微一慌。

“不要碰他!”那少女忽地轻声唤道,她心虚地看了一眼薛红蛛,继而小声地解释道,“不能干扰身处幻境中的人,会被反噬的。”

念云踪这才明白为什么她与桓远之倒地不起时,薛红蛛却没有立刻杀了她,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她感激地看了一眼那少女,那少女的脸竟红了一红,低下头不安地扭着衣角。

薛红蛛瞥了身后少女一眼,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十八层地狱:“薛楚禾,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那少女不安地抬眼看了看薛红蛛,复又低下头小声地道:“我知道了,婆婆。”

念云踪看着桓远之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他的往事,不知道他在幻境中遇到了什么样的心魔,不知道该如何帮他,能做的,只有静静坐着等候他尽快挣脱自己的心魔,摆脱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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