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我也努力等过
“你看，这么大的桌子，我坐主陪，你坐副主陪。”
这是一个大包间，旋转的红木桌， 配着一溜椅子，一眼望去，大约可以容纳十几个人。两个人各执一个对角，距离是那样远。
“你坐过来吧。我这里明亮些。”
“不用了，我不太习惯。”是真的不习惯，人还是那个人，只是隔了太多的东西。“再说，一盏灯悬在头顶，你我的灯光是一样的。”
他向她举杯，“其实，你们单位订了隔壁，我临时起意，推了。怕约你不来，便想了这样一个借口。”
“阿坤，你真是长大了。”她回敬他。她印象中的阿坤单纯得像个孩子，不是现在这样一个有着手腕的成熟男人。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是不是有些晚？”他仰脖饮尽，皱着眉头嗡声问道。仿佛喝下的不是酒而是一团火，他脸上掩饰不住的伤感，“如果当时你没走，是不是我们就在一起了呢？我也愿意跟你回去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嗯？这个也有早晚之说吗？没有时间的荒野，你怎么能成长？”
“你结婚了？”
“你怎么知道？”她想起自己手上戴着戒指，想必他看见了。“嗯，孩子都一岁半了。”
他喝酒上脸，一杯下去，片刻，白净的脸立即漫上红云，喃喃道：“你有孩子了？谁的？”
“什么意思？我和我老公的啊。”
“如果我们那时开始，我一定会和你结婚的。现在孩子也该4岁了。我没有结婚，可是我陪女人生过孩子。你知道，我看见那个红红的小肉团，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他看着她，她只是低着头喝汤，不发一声。
“我就想，尤小浅，你究竟在哪里？如果当年我们开始，现在也该有孩子了吧。”
“那个孩子是你的？为什么不和人家结婚？”她仍旧低着头，桌上的一大碗鱼汤已被她喝光见了底，阿坤伸手转了一下，用余光望了一下，还是一碗汤。看样子，今晚总能混个水饱。
“你眼里我是那样的人吗？是我一个哥们儿的，那人你认识，齐子龙。”她听他讲起过，这个人还颇有些传奇。
他来自穷的出名的地方，家里一穷二白，却是他们那年那个县的高考状元，上了一所全国排名前几的高校。在一次舞会上，认识了家里做着布料生意，家境殷实的姜美惠。两个人当天便刷刷放电，很快如胶似漆，谈婚论嫁，却遭到女方家里的极力反对。齐子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和姜美惠生米煮成熟饭，家里不得不把这个穷小子召进家门，开出的条件便是上门女婿。上门就上门吧，齐子龙家里也同意，婚后依仗丈人的实力翻身，迅速挤进钻石行列。两人倒也恩恩爱爱的过了一两年，姜美惠大小姐脾气难伺候，在丈人面前又得处处陪着小心，他逐渐在外面寻花问柳，借以解愁。
“他老婆生孩子，干嘛你得陪着？”
“是他老婆倒好了，是他外面一个女人的。我当时就警告过他，不要和那个女人乱搞，他就是不听，你想想他有家有室的，和一个离婚女人玩儿，他能玩得起吗？那天，那女人要生了，他又被老婆缠着死活出不去，没办法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帮忙的。”
他一个没结婚的男士陪别人的老婆生孩子？开什么国际玩笑，他不假思索的拒绝。谁知那哥们声泪俱下：“兄弟，这次你无论如何得帮哥哥，那可是哥哥的骨肉啊。我这边被老婆绊住，去不了了。”
他心里烦乱的要命，“嫂子知道吗？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知道我的项上人头早就不保了。怎么办？我想和她离婚，她死活不离。不说那么多了，情况紧急，你赶紧去吧，你小嫂子和我小儿子就全权交给你了，他们母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小子。”
他无奈，救人要紧，心烦意乱的往医院赶。 到了医院，医生严厉批评：“你这个丈夫怎么当的，老婆都快生了，怎么现在才来？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赶紧交钱签字，马上手术。”
他机械的办理手续，颓然的坐在手术室外等候。心里一团乱麻，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到处乱糟糟的，心里的那点清明，早已被一点点蚕食掉。不久传来一阵嘹亮的婴儿的啼哭，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仿佛被无形的手揉捏着，酸楚得要落泪。医生出来，面无表情的说：“是个儿子，恭喜你了。快进去看看吧。”
他走进去，婴儿车里，一个红红的小肉团睡得很香，偶尔咂吧咂吧小嘴，伸伸小手，他一下子喜欢上了那个小肉团。一个念头闪过：如果真是我儿子，该有多好！”
“那时，我就想，我一定要找到你，无论怎样辛苦，无论结果怎样，我都要找到你。”
“阿坤，我已经结婚有家庭了。无论之前有多么深爱抑或浅喜，跨过这道门，我只能爱一个人，只能陪这个人到老。”
“我不管，我只知道自你走后，我每天都在假想：如果当时我搭夜车去你家，第二天一早你一打开门就看到我。结果会不会不同？”
他一如往常，声音平静而温柔的向她娓娓道来，仿佛昨天两人还见面，仿佛中间没有隔着千山万水，更没有那七年的时光。
“小浅，你告诉我，上天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平？同样的年纪，别人在学校里读书，我在社会上跑生计；别人风花雪月，我只能在记忆里想象你。凭空拿走了我最珍爱的宝贝，掏空我的心，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么一具行尸走肉，你知道在那个没有温度的城市里，我怎么熬过来的吗？我累到虚脱，发高烧，回到家连口热水都没有。半夜了，诊所都关门了，我只好拿盐水回家自己给自己打。还记得你给我讲过《橡皮人》吗？当时听得毛骨悚然，怎么也没想到多年以后，自己竟然成为了那个无梦无痛无趣的橡皮人。”
“阿坤，你别再喝了。”她过去夺他的酒杯。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通红，好像哭过的样子。
“知道我多么努力的等过你吗？我一直想着，如果自己有钱了学历高了就有资格追求你了，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于是我拼命的赚钱拼命的读书，等这些都有了，你却没了。现在想想，那时多傻啊，为什么就认定你会等我呢？可是冥冥之中，总觉得你会等我，真的。我不管遇到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总是你，我总会想尤小浅会怎样看呢，尤小浅会怎样做呢。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了在心底和你分享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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