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与深圳之间蜿蜒一条二十米宽的小河,当地老百姓管它叫深圳河,一座年代久远的简易木桥横跨在上面,这便是有名的关卡罗湖桥。以桥面中心的粉白线为界,北端是中国领土,插着一面五星红旗,另一端也是中国领土,是在签订《南京条约》时被强行割让出去的英属殖民地香港。
这天上午,雨过天晴,微风拂袖,湿漉漉的桥面以及两侧的栏杆上,水珠还在闪着莹莹的白光,桥的南端,一面米字旗无力地耷拉在旗杆上。
黎公使在飚子和马凯的押解下,走上桥面。他瘦长的身材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此刻显得有些佝偻,步履迟缓,脸上带着忧郁的愁容。他走到了桥中间的白色分界线前,停住脚步,呆呆地望了望前面,只见铁栅栏门后站着一位挎着手枪脸上毫无表情的英国警察。黎培理心灵深处不禁掠过一抹阴影,哦,这花花绿绿的世界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呢?万能的主啊,快来救救您忠实的仆人吧!黎公使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闭着眼睛念咒着。
已经没有退路了,黎大主教使劲儿一咬牙,硬着头皮跨过了分界线。顿时,他感到有一股巨大的电流击在身上,使他全身一阵痉挛,这痉挛并不因为都是来自公使地位的丧失或是什么手残足跛,而是忧虑一叶浮萍将要飘向何方。他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再一次凝望古老的大地,只见一片蓝天白云,清风叠翠,烟霞缭绕,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他久久凝望着,泪珠不觉凄然落下。
唉,岁月流逝,往事如烟,想着5年来的传教生涯,犹如天海浮沉,他总是弄不明白,在短短的几年中,局势为什么会逆转得这么快,是命运?是天意?共产党又怎么发展壮大得如此迅速,而国民党却又如此无能?失民心者失天下啊,这是来华之前他从中国古书中获得的一条古训,可整整五年了,他却没有汲取那怕是一点点儿的经验。不过,他最终还是弄明白了,历史规律犹如大海波涛,滚滚向前,谁也无法能够阻挡。黎大主教深深叹口气,垂丧着脑袋朝那面米字旗走去,此时此刻,那双蓝眼睛里再一次浮现出老家摩纳哥卡仙奴赌场那侧幽深而陡峭的悬崖……
然而,就在黎培理越过罗湖桥,朝着卡仙奴幽深而陡峭悬崖一步一步迈进的时候,赵大峻和孔正也没闲着,他俩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心理,信步跨入了教堂大厅,静静地站在最后一排。这时,在一架硕大的金黄色管风琴前,一名身着黑衣的年轻男乐师用钥匙打开管风琴华丽的琴盖,定了定气神,上身向前微倾,然后神情专注地弹奏起来,他指法灵活地在琴键上和音栓间跳跃弹奏,同时两只脚有节奏地在脚踏板上来回踩动,在风箱有力的推动下,宏伟的音符从一排排金色哨管中翻腾而出,那音量宏大、空灵深邃的琴声立即弥漫开来,使整个教堂大厅完全笼罩在庄严肃穆之中。聆听这美妙至极的管风乐,远远地目睹着唱赞美诗、祷告、布道、祝福这一幕幕令人肃然起敬的仪式,赵大峻和孔正禁不住心潮澎湃……人的内心世界是无垠而广袤的,需要填充一种叫作精神的东西,这种精神的东西常被称之为信仰。人的信仰是自由的,然而,啥是最高信仰?啥是最完美的信仰?
那优美且令人心旷神怡的旋律久久回荡在每个人的心田,在牧师的赞美诗和祷告词里,多少会让大家明白:一个活着的人,一定要善待自己,友爱他人,珍惜生命,热爱生活,乐于奉献……当有朝一日生命结束了,进入天堂后就会没有遗憾,就会永远安然地躺在十字架下。
他俩的心在颤动,在呼唤:觉醒吧,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