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真的不行了，老母亲去世，让赵大峻的脑神经跟断了弦儿似的一连几天缓不过神来，孔正想了许多办法，安慰的话千言万语，难听的话也是说了一千道了一万，酒没少喝，烟没少抽，还是请示市领导从烟酒公司特批自费买来的好烟好酒，结果，赔了烟酒钱不说，还白瞎了功夫，他急得搁屋里团团转，一时没了主意。
其实，要说着急，全局上下恐怕就属警卫员小李子最着急了，因为风风雨雨局长啥脾气他太了解了，进城以来的那些事儿局长都没含糊过，惟独这道坎儿却迈不过去了，没见过嘛。说的也是，谁家死了娘，不是比天还要大的事儿？不过小李子没有团团转，坐在床沿上边擦枪边寻思着，渐渐有了想法，他凑到政委孔正的耳朵边嘀咕了一阵，孔正仰头望着天花板沉思一会儿，觉得不是办法的办法。
这天下午天气格外晴朗，孔正带上小李子，死拖活拽地把赵大峻从床上弄上汽车，一路飞驰朝东郊中山陵奔去。约莫三十分钟，他们来到灵谷寺的志公殿东北角，一座半圆形水泥墓出现在眼前，爬山虎、藤草、女贞、虎刺木已经常青灌木遮蔽了半个墓冢，墓的四周有水泥栏杆，前方有一方汉白玉祭台，墓碑上镌有隶书“戴雨农将军之墓”大字，字迹工整，下落款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敬立”。
孔正指着墓刻：“你猜，这是哪位仁兄？”
赵大峻眼睛一眯说：“操，这还用猜吗？这不是戴笠那狗日的吗？李部长的对子手，我当啥新玩意儿哩。这小子早年困苦潦倒时，有一次找人算命，算命先生说他‘八字属于双凤朝阳格，但因缺水，故早年命运蹉跎，仕途难登’。于是，他改名为戴笠，字雨农，意思是雨中戴笠的农夫，水足得很，后来果然青云直上，当上了军统局长。”
在来的路上，孔正已经想好了，赵大峻要是知道，就按知道的说法说，要是不知道，就按不知道的说法说，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孔正就故弄玄虚地说：“谁都知道这伙计死在江宁的岱山，可偏偏那里有一个山沟叫‘困雨沟’，而戴笠原字叫雨农，所以他死后，尸体在大雨中泡了三天三夜，最后被冲进‘困雨沟’里。但是，岱山脚下姓戴的不多，却有座不大的戴家庙，好像早就预知戴笠要命丧此地。民间自古就有‘大将忌地名’之说，戴笠算个风云人物是吧？所以这说法流传很广，不过都是巧合罢了……”
也确实，六年前，国民党军统局局长戴笠在南京江宁县的岱山坠机身亡，一代特工之王结束了神秘的一生，也给世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历史谜团。坊间流传诸多版本，可谓众说纷纭：一说是蒋介石出于猜忌，下令暗杀；一说是美国人担心戴笠滥杀无辜，出于人道，暗杀阻之；还有一说戴笠犯命风水，葬身岱山。最为流行的版本是：特务马汉三为掩盖自己的汉奸罪行，派美女特工跟戴笠上床过后，在飞机上悄悄放了定时炸弹。这伙计或迟或早的死于非命是必然的，他的死带来诸多猜测和传说也是必然的，但是飞机坠毁，也许是一个偶然事件，只是从一开始，就暗合了大众的心理，这些年来又被人有意无意地娱乐化了。
戴笠死后，老蒋立即命人将戴笠的尸体运回装棺。收尸的人赶到现场，根据一具尸体嘴里镶着的6颗金牙和左肋残留衣片而断定为戴笠的尸体，于是将其装入从上海运来的一具楠木棺内。戴笠的棺木运到中山东路上的励志社，后来又移到灵谷寺的志公殿，飞行员尸体被葬入紫金山北麓的二战航空烈士公墓，其余人员葬在东郊仙鹤镇军统局公墓。
真相已经没人弄得清了，可蒋委员长心里是明白的，他曾对幕僚说，戴局长“生也为国家，死也为国家”，堪称党国忠诚卫士。他还亲自为戴笠寻找墓地亲自主持葬礼，让新任局长毛人凤和许多军统喽罗们莫不为之感动，可见主仆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戴局长的功过是非，恐怕章士钊先生1946年在一副挽联上说得更明白，他写道：“生为国家，死为国家，平生具侠义风，功罪盖棺犹未定；誉满天下，谤满天下，乱世行春秋事，是非留待后人评。”
孔正看看赵大峻的神情，觉得还可以继续往下说，就接着道：“关于岱山还有个美丽的传说，说：禹王爷有个叫秦的孙子，继承祖业，成天提根神鞭赶山塞海，拿妖捉怪，治理洪水。一天，小秦王来到湖熟一看，火啦，只见青龙山、方山像两条龙一样，一个自东往南，一个从西到北，咬头衔尾，把湖熟箍成个大铁盆，鸟飞不进，鱼也游不出，湖熟成了龙王爷的水晶宫。这些水族没日没夜的戏耍折腾，湖面无风三尺浪，附近的老百姓就遭殃了。于是，小秦王举起神鞭要抽，小青龙吓得要逃跑，方山倚仗着自己的膀大腰粗，爱理不理。小秦王照定方山甩手一鞭打去，只听‘轰隆’的一声，方山被拦腰打成了两截，上半截‘哗’的一声跌倒在赤山湖里，成了现在的赤山，留在原地没头没脑的像个蛤蟆的叫方山。沿路还落了几点土，就是现在的梁台、坡岗头、鞍头山、神墩子。弹出最远的一块巨石，落在了西善桥一片小山之中，因其形状俊美高大，在群山之中非常耀眼，如同泰山，遂取名：岱山。”他把戴笠死后的事儿说了一遍，让赵大峻听得聚精会神。
赵大峻望着孔正，冷笑一声说：“别吹啦，吹得就跟领导莅临现场似的。”
孔正一本正经地说：“你看，大特务戴笠的事儿谁不知道？当时不起眼的岱山一时间频频出现在国内外报刊上，那可是白纸黑字啊，咋叫吹呢？告诉你吧，还有个传说，说这小子为了报效党国，对付共产党，把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精度了三遍，书几乎翻烂了，你说，没两下子能行吗？”
赵大峻眨眨眼睛，不屑一顾地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天下道理，谁不明白？不过，这小子的聪明才智用的不是地儿，最终落了一个无疾而终的下场，遗臭万年啊。”他感慨起来。
警卫员小李忍不住插上话来：“局长，咱听说，随戴笠墓葬还有一把九龙宝剑，不知是真是假？”说完，有模有样地做了一个刀从鞘出的手势，把赵大峻给逗乐了。
赵大峻精神焕发起来，笑笑说：“那是一把好剑啊。1928年7月，国民革命军第六兵团第十二军军长孙殿英一夜之间洗劫了慈禧和乾隆两座墓，在孙贼盗得的宝物中，最珍贵的当属乾隆墓中的一柄九龙宝剑，它长5尺，上面雕有9条紫金龙，象征着九九归一，剑鞘用名贵鲨鱼皮制成，嵌满红蓝宝石及金刚钻。孙殿英为讨好戴笠，只好忍痛割爱了。”
孔正说：“收拾戴笠遗物的军统总务处长沈醉，从当地飞机失事现场找回两件宝物，一件是宋代的羊脂玉百九龙杯，还有一件就是那柄九龙宝剑，至于戴笠墓中有没有这把九龙宝剑，谁也说不清，看来只有挖开墓穴才能真相大白啊。说到底，老蒋对戴笠即倚重又很怕，理由很简单，特务这行当不过是抓人隐私以控制人，他就是帮助老蒋控制人的人，做得很成功。老蒋当然得倚重。但是戴笠太成功了，知道的隐私太多了，包括老蒋在内的四大家族的隐私一清二楚，老蒋当然得害怕不是？所以，戴局长不死就没道理了。”
赵大峻兴致盎然地说：“一次咱去江宁办案，特地到岱山上去了一趟，有块石碑立在哪儿，上书：戴雨农将军殉难处……时间已经过去了六七年，这起发生在南京上空的神秘坠机事件到底是失事还是谋杀到现在为止仍然是一桩未解的悬案，至今依然没有准确的答案，老蒋不说，真相恐怕只能永久被掩盖起来了。”
孔正马上瞪起眼睛，故意咋呼道：“好啊！你小子啥时候去过岱山？我咋不知道，啊？”
赵大峻瞥瞥眼睛，一拍脑门说：“哦，对不起，咱把组织原则给忘了，对不起啦，行了吧？”
东郊一游，赵大峻似乎已经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心，心情也跟着缓和了许多，在沿着陵园大道回城的路上他的话也多了起来，不再郁郁寡欢了。
孔正不由得嘲弄道：“如今呀，南京局急需一位4岁大的转世灵童来主持警务啊。”
小李子歪着脑袋不明就里地问：“为啥呢？”
孔正说：“因为科学家通过研究，认为4岁小孩子最具有当领导的才能。理由如下：一是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看到啥，他都想去摸一摸，动一动，于是，便产生了强大的探索欲望。一个单位的领导可以没有才能，但不能没有勇于探索的精神。二是4岁的小孩最富幻想，他会认为太阳只有烧饼那么大，星星就像粘在烧饼上的芝麻，最希望做的就是，如果能咬上一口这样的烧饼就好了。历史证明，很多伟大的创举都是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实现的，而一个单位的领导如果具备了善于幻想的能力，那么就具备了完成伟大创举的条件。三是4岁小孩最霸道。不能要的东西和要不到的东西，他都想要，不给就哭，就闹。总之，没有理由，不谈过程，只要结果。当领导在作出一个新决定的时候，往往会遇到很多阻力，此时，光会以理服人恐怕难以达到一个好的效果，往往是那些不讲道理的领导将众人给降伏了。四是4岁的小孩最单纯。他不会将谁当做自己的心腹，将谁看成是自己的眼中钉。如果他上午哭骂半天，不到下午他又会冲你呵呵傻笑。如果单位有这么一位心思单纯的领导，就决不会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五是4岁的小孩最无私。咱们常常会听见一个4岁的小孩会这样骄傲地说：‘这东西是咱爹给咱买的，那个东西是咱娘给咱做的！’谁做出的成绩，就是谁做出的成绩，他决不会将下属的成绩据为己有。如果一个领导经常这样说：‘这件事情多亏了王科……’那么，职工怎么可能不一个个拼了命去干活儿呢？所以，如果一个单位拥有勇于探索的精神、不一般的想象力、执着坚定的信念、广纳贤才用人不疑的舞台和最公正的奖励制度，那么，哪里还会有不成功的道理？综上所述，已经证明，只有4岁智商的领导最能成功地管理一个单位……”
赵大峻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味儿了，照着孔正的肩膀擂了一拳，眼睛一瞪，撇嘴骂道：“说谁呢？你狗日的嘴里没象牙吧……”话音未落，全车人哄然大笑起来，连平时不拘言笑的驾驶员也哈哈地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