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那美丽的黑眼睛，黑眼睛，迷住了我的心……我愿为你献出生命，黑眼睛……”在伊犁，只要听到《黑眼睛》这首歌，就让人禁不住心潮彭湃。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十五年前，当时我就呆住了，虽然听不懂，但我的心灵还是受到了强烈的震撼。静静地坐在维吾尔人家的炕上，忧郁的歌声穿透灵魂，我的心中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切之感。后来听的次数多了，知道它是一首爱情歌曲，并对它有了特别的钟爱。
难道它真的仅仅是一首爱情之歌吗？为什么歌声包含着的忧郁与现今流行的爱情歌曲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为什么能够通过音乐这种抒情方式来驱散悲伤或痛苦？在伊犁生活近二十年了，随着与他们交往的延续，他们在我的心中的存在变得真实起来。对他们的歌声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这些维吾尔人，他们的生命本色淳朴得犹如泥土一样，在伊犁大地，他们无处不在，他们的歌声无处不在。
新疆最大的地理特点就是绿洲和荒漠交替呈现，通常走出绿洲就将面对茫茫的荒漠，迎接人们的是烈日、风沙和饥饿之苦。艰苦的自然环境注定了这里的人们必须找到一种情绪宣泄的方式，而歌声，这种堪称抒发情绪的“灵魂”常常成为人们不可缺少的表达方式，特别是生活在这里的维吾尔人，相对闭塞的生存环境和长期相对简单的劳作形成了独特倾诉和交流形式，音乐浸透了新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伊犁素有“新疆后花园”的美称，四周雪山环绕，一条伊犁河从天山深处流淌而出，润育了沃野千里的绿洲，在这个巨大的绿洲上居住着十三个少数民族，多元文化的交融产生了多元的表达形式，而歌声又是重中之中，这首常常听到的《黑眼睛》就是一首代表之作。当我一次次踏着这首民歌的节奏，在宁静中找寻那歌声的灵性时，我逐渐明白了，那些存在于现实中的古朴的充满忧郁的爱情故事，那些叩击心灵的音符，以及那深沉而挚热的抒发爱情其实都不过是一些音乐化的色彩和依托罢了。而《黑眼睛》所内存的真正灵魂内涵却要隐秘得多，就是它，一代又一代给人们以刻骨铭心的感受，永远牵引着我们去体味那无穷无尽的求索的神经。正是在这种荒漠与绿洲，欢乐与悲凉，生存与死亡的交替中，形成了他们不庆幸于生命的伟大，也不悲情于死亡的豁达生活态度，这种对于生活的理解和乐观精神使他们变得能歌善舞，诙谐幽默，爱说爱笑。他们的生命历程始终与歌声相伴，哭也是歌，笑也是歌，生也是歌，死也是歌，他们的用歌声诠释人生，这种对于音乐的不解之缘可谓感天动地。
二
音乐艺术是需要时间去检验的，在众多的伊犁民歌中，《黑眼睛》是传唱年代最久远最普遍的一首歌。这首民歌的表面意义像是在抒发对于爱情的忠诚，而通过爱情来表达一种对于生命的大爱才是其灵魂所在。在维吾尔民歌中，爱情歌曲占了绝大多数，为爱而生，为爱而死，歌唱爱情的同时又巧妙地以弦外之音来表达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在歌唱苦难的同时驱散苦难，在歌唱苦难中又使人看到希望正在天边冉冉升起，这恰恰与人们在茫茫荒漠行走渴望看到绿洲的心情相吻合，是特殊的地理环境缔造了《黑眼睛》。在人们祭祀中，我们常常可以感受到先悲后喜的场景，悲中有喜，在悲伤中寻觅人生真正的价值；喜中有悲，在喜悦中感受人生不可逆转的苦难。《黑眼睛》听熟了，入心了，我们还可以发现，在这个世界上，人们感到最大压力的不是生活的贫穷和磨难，而是爱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爱情几乎就是悲伤的代名词，自从上苍给予了人们爱情，人们就陷入了这个即令人悲伤和又使人欢愉的感情漩涡，爱情充满悲欢离合，时间在消磨着爱情，爱情在时间中隐入心灵深处。从古到今，爱情让男人和女人看到生活多么美好的同时，又在长期的劳动和生活中真正理解了爱情，一种渴望在召唤着人们去追求更纯洁、更文明、更尊重人的爱情，爱情的力量能够点燃世界任何冰冷角落的生命，就这样，人们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在不同社会历史时期固守着一种积极而又自信的文化理念。
在伊犁河畔，一个维吾尔族青年，二十来岁，他的眉毛和眼睛向眉心挑着，眼睛望着河水，说不出的感伤和古朴的悲剧意境流露无遗，一只手还下意识地做出弹琴的动作，他的嘴里哼的正是那首《黑眼睛》。一些人从他的身边走过，他毫无知觉，人走远了，他还是一副十分投入的样子。治愈病人的药物和疗法因人而异，而这位青年却选择了伊犁河，选择了《黑眼睛》。河水在静静地流淌着，几只水鸟掠过河面，发出欢快的鸣叫声，此时此刻，这个青年看见一个黑眼睛的天真的小姑娘向他走来，然后变成了脸颊绯红的，婷婷玉立的少女，然后又变成了别人炕上的少妇……我固执地认为这就是他的一方表达爱情的舞台，即使没有听众和观众，他同样在相当投入地歌唱，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观众，因为发泄完了他面对的将是一个晴朗的天空。
著名作家王蒙对伊犁民歌评价是：“伊犁民歌自有不同之处，似乎更散漫，更缠绕，更辽阔，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抒不完的感情连绕如环，让你一听就陷落在那里，痴醉在那里。”“从此我爱上了伊犁民歌。在伊宁市家中，常常有机会深夜听到《黑黑的眼睛》的歌声。是醉汉吗？是夜归的旅人？是星夜赶路的马车夫？他们都唱得那么深情。在寂寥而寒冷的深夜，他们用歌声传达着对那个永远长着‘黑黑的眼睛’的美丽姑娘的爱情，传达着他们浪漫的梦。生活是沉重的，有时候是荒芜的，然而他们的歌声是热烈的，是动情的。”
“你的眼睛像米海热甫/我要天天朝拜/我听不进别人的蜜语/我的乌发似云团，给我洒下春雨/那飘动的不是云团/是我口中的叹息/那降下来的不是雨滴/是我眼中涌出的热泪/我愿将这条宝贵的生命/献在爱的道路上/这是一条洁白的路，即使国王的宝座我也不屑一顾。”——麦西热甫
其实，世界上的爱情都是雷同的，爱情的痛苦是相似的。关于爱情，这首《黑眼睛》告诉人们，无论是远古，还是今天，爱情永远都让人如痴如醉而又痛苦无边，《黑眼睛》为爱情贴上了一枚美丽而浪漫的标签，以爱为基调，在歌唱爱情中驱散因爱而生的阴霾，去迎接新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