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祖刘邦对相国萧何感到很恼火,于是对王卫尉说“李斯辅佐秦朝皇帝,有了好事归国君,有了坏事自己承担,现在相国萧何竟然请求开垦我的上林苑荒地以便自己讨好老百姓,所以我将他收审治罪。”王卫尉说:“秦朝皇帝因为听不到自己的过失而丢了天下,李斯分担失误责任又有什么用处呢?这种作法哪值得后人学习呢?”唐太宗李世民怀疑三品以上官员轻视自己的儿子魏王李泰,便责备他们说:“在隋朝,我看见一品以下官员见到诸王时无不毕恭毕敬地行礼,我当然是不会允许皇子们随心所欲,胡作非为的。”郑公(魏征)闻听,说道:“隋高祖(文帝)不知礼义,过分地宠爱、放纵自己的儿子,使他们多行非礼,不久诸王就都因罪被罢免,这种作法不值得学习,也不值得一提。”汉高祖和唐太宗一时失言,王卫尉和魏郑公二臣听到后随即规正,直接了当,但激切又不失婉转、恭敬,可谓深得谏争之大义。即使不是汉高祖和唐太宗这两位具有雄才大略的明君,其他人谁能不虚心听取、诚恳接受呢?
前代为监
【原文】
人臣引古规戒,当近取前代,则事势相接,言之者有证,听之者足以监。《诗》曰:“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周书》曰:“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又曰:“我不可不监于有殷。”又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历年”,“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周公作《无逸》,称商三宗。汉祖命群臣言吾所以有天下,项氏所以失天下,命陆贾著秦所以失天下。张释之为文帝言秦、汉之间事,秦所以失,汉所以兴。贾山借秦为谕。贾谊请人主引商、周、秦事而观之。魏郑公上书于太宗云:“方隋之未乱,自谓必无乱,方隋之未亡,自谓必无亡。臣愿当今动静以隋为监。”马周云:“炀帝笑齐、魏之失国,今之视炀帝,亦犹炀帝之视齐、魏也。”张元素谏太宗治洛阳宫曰:“乾阳毕功,隋人解体,恐陛下之过,甚于炀帝。若此役不息,同归于乱耳!”考《诗》《书》所载及汉唐诸名臣之论,有国者之龟镜也,议论之臣,宜以为法。
【译文】
臣僚引述古代的事例来规劝君主时,应当选取时代较近的前代史实,这样事势相接,说的人能提出具体有力的证据,听的人足以引以为戒。《诗经》说:“商朝的鉴戒不远,在夏后之世。”《尚书》说:“现在商朝已经葬送了自己的江山,我们周朝难道能不深深地引以为鉴吗?”又说:“我们不能不以商朝为借鉴。”又说:“商朝承受天命的时间已有多年,因为不敬天命,不修其德,以致过早地亡了国。”周公旦在《无逸》中称颂商朝的中宗、高宗和祖甲三位国王。汉高祖命群臣谈论自己为什么能得天下,项羽为什么失天下,又命陆贾撰文论述秦朝之所以灭亡的原因。张释之为汉文帝讲解秦、汉之间的历史,以此证明秦朝之所以失败,汉朝之所以成功的根源。贾山借秦朝作比喻,来说明朝代更替的原因。贾谊建议君主阅读有关商朝、周朝和秦朝历史的书籍。魏征在给太宗皇帝的上书中说:“当隋朝尚未乱的时候,自以为必定不会乱;当隋朝尚未亡的时候,自以为必定不会亡。我希望现在的举措应以隋朝为鉴。”马周说:“隋炀帝嘲笑齐、魏亡国,今天看隋炀帝,也如同炀帝看齐、魏一样。”张玄素谏唐太宗整修洛阳宫说“乾阳宫修成,隋朝瓦解,我担心陛下的过失比隋炀帝更甚。如果这项工程不停,唐朝也将与隋朝一样陷于动乱!”《诗经》和《尚书》所载,以及汉、唐诸名臣的论述,的确可以作为拥有国家之人的一面镜子,负责谏议的大臣们也应当深入地学习,用心地体会。
治盗法不同
【原文】
唐崔安潜为西川节度使,到官不诘盗。曰:“盗非所由通容,则不能为。”乃出库钱置三市,置榜其上曰:“告捕一盗,赏钱五百缗。侣者告捕,释其罪,赏同平人。”未几,有捕盗而至者。盗不服,曰:“汝与我同为盗十七年,赃皆平分,汝安能捕我?”安潜曰:“汝既知吾有榜,何不捕彼以来?则彼应死,汝受赏矣。汝既为所先,死复何辞?”立命给捕者钱,使盗视之,然后杀盗于市。于是诸盗与其侣互相疑,无地容足,夜不及旦,散逃出境,境内遂无一人之盗。予每读此事,以为策之上者。及得李公择治齐州事,则又不然。齐素多盗,公择痛治之,殊不止。它日得黠盗,察其可用,剌为兵,使直事铃下。间问以盗发辄得而不衰止之故。曰:“此繇富家为之囊。使盗自相推为甲乙,官吏巡捕及门,擒一人以首,则免矣。”公择曰:“吾得之矣。”乃令凡得藏盗之家,皆发屋破柱,盗贼遂清。予乃知治世间事,不可泥纸上陈迹。如安潜之法可谓善矣,而齐盗反恃此以为沈命之计,则变而通之,可不存乎其人哉!
【译文】
唐朝的崔安潜被委任为西川节度使,到任后并不先去整治社会上的盗贼,他说:“如果没有所经之处人们的通容,盗贼就无法达到目的。”于是,他从公家仓库里拨出巨款放到三个市场上,并且张贴告示宣布:“告发和捕捉到一名盗贼,赏钱五百缗(一千文一缗)。如果同伙告捕,则免其罪,赏钱与一般人相同。”不久,有人送来了一盗贼。盗贼很不服气地向捉他的人嚷道“你和我一同为盗十七年,赃物都平分,你怎么能捉我呢?”崔安潜说:“你既然知道已经出了告示,为什么不将他捉来?如果你把他捉了来,那么他应当被处死,而你则要受到奖赏。现在你既然已经被人家告发了,你就应当处死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随即下令付给捕盗者赏钱,让盗贼亲眼看见,然后将这个盗贼在街市上处死。于是,盗贼们与其同伙相互猜疑,无地容足,竟在一夜之间纷纷散逃出境,从此境内再无一人为盗。我每读此事,总认为崔安潜的作法的确是治盗的上策。后来,当我读了李公择治理齐州(今山东济南)的事迹,才知道还有更高明的办法。齐地一向多盗贼,李公择严加治理,但是屡禁不止。有一次,一名狡猾的惯犯落网,李公择发现他可以利用,便在他脸上刺字编入军队,分在自己帐下听差。得便时,李公择询问齐州盗贼大量被捕却屡禁不止的原因,那名原先的盗贼回答说:“这是由于富裕之家为他们作掩护的缘故。假如使盗贼自相推为甲乙,而官吏巡捕上门搜查,捉住一个窝藏犯予以重惩,借此杀一儆百,这样不久之后,就可以没有盗贼之患了。”李公择:“我有办法了!”于是,便下令凡是窝藏盗贼的人家被发现后,一律拆房破柱。没过多久,盗贼就绝迹了。我从上述两件事中认识到,世上的事情,不可拘泥于书本上的记载。像崔安潜的办法可谓高明了,但齐地的盗贼反而借此作为保命之计,可见根据具体情况有所变通,关键还在于事在人为。
和诗当和意
【原文】
古人酬和诗,必答其来意,非若今人为次韵所局也。观《文选》所编何劭、张华、卢谌、刘琨、二陆、三谢诸人赠答可知已。唐人尤多,不可具载。姑取杜集数篇,略纪于此。高适寄杜公云:“媿尔东西南北人。”杜则云:“东西南北更堪论。”高又有诗云:“草《玄》今已毕,此外更何言?”杜则云:“草《玄》吾岂敢,赋或似相如。”严武寄杜云:“兴发会能驰骏马,终须重到使君滩。”杜则云:“枉沐旌麾出城府,草茅无径欲教锄。”杜公寄严诗云:“何路出巴山”,“重岩细菊斑,遥知簇鞍马,回首白云间。”严答云:“卧向巴山落月时”,“篱外黄花菊对谁,跋马望君非一度。”杜送韦迢云:“洞庭无过雁,书疏莫相忘。”迢云:“相忆无南雁,何时有报章?”杜又云:“虽无南去雁,看取北来鱼。”郭受寄杜云:“春兴不知凡几首?”杜答云:“药裹关心诗总废。”皆如钟磬在霡,扣之则应,往来反复,于是乎有余味矣。
【译文】
古人酬和诗歌,必定要答其来意,不像当今的人在与人唱和时拘泥于仅与原诗押相同的韵。从《文选》中所编的何劭、张华、卢湛、刘琨、二陆(指陆机、陆云兄弟)、三谢(指南朝的谢灵运、谢惠连、谢眺)等人的赠答诗,就可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在唐代,这方面的例子很多,无法一一具载,这是姑且从杜甫集中选取几首,略纪于此。高适寄给杜甫的诗说:“愧尔东西南北人。”杜则说:“东西南北更堪论。”高适又有诗说:“草《玄》今已毕,此外更何言?”杜甫答诗说:“草《玄》吾岂敢,赋或似相如。”严武寄给杜甫的诗说:“兴发会能驰骏马,终须重到使君滩。”杜甫答诗:“枉沐旌麾出城府,草茅无径欲教锄。”杜甫寄给严武的诗说:“何路出巴山”,“重岩细菊斑,遥知簇鞍马,回首白云间。”严武答诗说:“卧向巴山落月时”,“篱外黄花菊对谁,跋马望君非一度”。杜甫送韦迢的诗说:“洞庭无过雁,书疏莫相忘。”书迢的答诗说:“相忆无南雁,何时有报章?”杜甫又说:“虽无南去雁,看取北来鱼。”郭受寄给杜甫的诗说:“春兴不知凡几首?”杜甫答诗说:“药裹关心诗总废。”这些诗都如同悬挂在架子的钟磬,叩之则应,往来反复,因而余味无穷。
稷有天下
【原文】
“稷躬稼而有天下”、“泰伯三以天下让”、“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皆以子孙之事追言之。是时,稷始封于邰,古公方邑于梁山之下,文王才有岐周之地,未得云天下也。禹未尝躬稼,因稷而称之。
【译文】
“周族的祖先后程亲自耕作因而拥有天下”,“周太王的长子泰伯多次辞让天下”,“周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古书中的这些说法都是以子孙之事推想追述的。当时,后稷刚被封于邵(今陕西武功县),古公宜父(即太王)刚刚在梁山下修筑城邑,周文王刚刚据有岐周(今陕西岐山县)之地,还远远谈不上天下。夏禹不曾亲自耕作,是由于后稷而称赞他。
一世人材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