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雨夹雪的冬日，最是阴冷潮湿。
林嫣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从会场出来时，被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上午她所在的这家网站联合Y市红十字会组织了一个公益捐赠活动，这会儿活动刚刚结束。
林嫣站在雨雪冻人的街头等着出租车。妈妈前几天刚刚接受了第三次化疗，临近过年爸爸单位老要加班，所以她自告奋勇地说中午她来负责妈妈的吃饭问题。
街头行人个个脚步匆匆，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倒是不少，但空出租车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一辆。要不是着急赶回去给妈妈做饭，林嫣才不会打出租车。
林嫣站在马路边翘首而望，眼看对过马路上驶过来一辆空出租，她赶紧招手示意。
那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了，司机摇下车窗，大声喊着让林嫣过马路，说这里不方便掉头。看看马路上没车，林嫣急急地穿过人行横道。她一心盯着前方，却没看到机动车道上一辆摩托车正从她右边疾驰而来。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和几声惊叫，林嫣的人已经飞出去两米多远。林嫣脑子一片空白地趴在马路上好一会儿，才知道自己是被撞了。她想要爬起来，可右胳膊一阵钻心的疼痛。
骑车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一见撞了人，他惊慌失措地从车上下来，却并不急着过来扶林嫣，只是远远地问：“你没事吧？”
大叔是怕自己讹上他吧。林嫣又好气又好笑：“您放心，我不会讹您的。”
路口的红绿灯变灯了，几辆车已经向这边开过来，司机远远地看着林嫣就开始按喇叭。林嫣趴的地方正位于马路中间，很明显她已经阻碍到交通了。
她两手撑着地，努力地站了起来，等那些车先开过去。眼看没车了，林嫣正要走，又来了一辆黑色汽车。她不得不再次停下来等车先过去，谁知那辆黑车却慢慢减速，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了。
这司机太有风度了，竟然会让行人先过。林嫣想着，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过了马路。
到了路边，大叔又问林嫣要不要紧。他犹犹豫豫地道：“你要去医院检查的话，我可以陪你去，不过我没带多少钱……”
这些话虽然说起来不那么爽快，可终究是说了，看来大叔还算是个厚道人。
林嫣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没法看胳膊到底怎么样。她伸伸胳膊，觉得除了有些疼好像也没别的不适，肯定没有骨折。衣服穿得这么厚，应该不会流血，估计最多也就撞青紫了，不会有啥大问题。再说林嫣还要回家给妈妈做饭呢，她也没那闲功夫去医院检查。
“您怎么骑得这么快啊？多危险啊！”林嫣对大叔说，“我没啥事，也不用去医院，可以后您真得当心点啊。”
一见林嫣说不用去医院，大叔鞠着躬一个劲地谢谢林嫣：“姑娘，我一定听你的，以后一定小心。这次实在对不住你了。”
他再次向林嫣道了声谢，生怕林嫣反悔似的，飞快地跨上摩托车走了。
林嫣摸着还有些疼的右臂去找那辆出租车，这才发现出租车已经走了，估计是看她被撞了，以为她不用打车了。可那辆黑色汽车不知何时停在了路边。
车门已经打开，一个人从车上下来，正定定地看着她。
林嫣的脑子瞬间又空白了。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她的心头。
曾经千百次地设想过再相遇的情景。只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种，会在这种场合，会是这样猝不及防。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缓缓地道：“好久不见。”他的眼神似悲似喜。
一别六年多了。还真是好久不见。可是见了又如何？
林嫣不理他，招手又拦了一辆出租车。他几步上前拽住她的手：“林嫣。”
林嫣甩开他的手，拉开车门上了出租车，直奔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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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妈妈做完饭、陪妈妈吃完已经快一点了。林嫣跟妈妈道了别，下楼去单位。出了社区大门，就看到了那辆黑车。他竟然跟着出租车到了她家小区门口。
她应该认出这辆车的。在大学的时候就见过两次，不是吗？车头上一个显著的车标，如同鸟儿张开翅膀正在飞翔。这种车标在街头并不多见，更何况还有那高调的连数车牌号。
沈辰倚在车门上看着她。他的眉眼还是一如当年那么帅气，可是整个人却多了一种类似沉郁和悲凉的东西。以前的他可不是这样的，那么阳光跳脱，脸上总是带着暖暖的笑意。怪不得曾一泓说他变了好多。可是变不变跟她有什么关系？
“去哪，我送你。”沈辰说。
“不用。”林嫣冷冷地拒绝，继续往不远处的公交站走。这里有一趟公交车可以直达单位，林嫣平时就是坐这个车上下班的。
沈辰跟着她走。
林嫣上了去单位的公交车。他也上了车。
中午车上人不多，林嫣找了个空座位坐下了。沈辰扶着扶手站在她旁边。售票员问他去哪儿，让他买票。他掏了半天兜，发现自己没带钱。
他指指林嫣：“我和她是一起的，她帮我买票。”
售票员高声问林嫣：“到底去哪？”
林嫣坐着不回答。沈辰对林嫣说：“别那么小气嘛，车票钱算我借你的，我会还的。”
车上人本就不多，他的声音整个车厢都听得见。一车的人都看向林嫣。
林嫣拿出钱包，说了目的地，买了两张票。
车开了三站地，坐在林嫣身旁的一个大姐下车了。他厚脸皮地对林嫣说：“别生气了，让我进去坐着好吗？”
一车人的目光又向林嫣望了过来。林嫣努力地忍，忍，忍。
终于忍到下车时。沈辰也下了车，快步跟在林嫣身边：“林嫣，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林嫣再也忍不住了。
她爆发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样有意思吗？”吼完这句话，眼睛里的泪也已涌了出来。
沈辰呆住了。
林嫣擦着眼泪快步进了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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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6点，心里只觉疲惫不堪的林嫣从单位出来时，发现沈辰还等在门口。
“我有话想跟你说。”他说。
“可我没话跟你说。”她并不看他，转身就走。还有什么可说的？从他当年不辞而别，一切就早已结束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早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走了几步，她停下来，“别跟着我，不然我马上报警。”
他笑笑：“我得回去开车。可又没钱坐公交。”
两人又坐着同一趟公交车回了林嫣家门口。他对林嫣说谢谢，林嫣视若无睹地进了小区。那辆车在她身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绝尘而去。
林嫣上楼梯的时候，只觉得两腿发软。她干脆坐在楼梯上，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哭命运太捉弄人。
她哭她自己太不争气，竟然还像当年一样被他耍得团团转，隔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不能真正释然。
他伤得她还不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