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嘉峪关市区向东北,大约二十公里,有一块湿地,湿地的中央就是花城湖了。在西北很难看到湿地的影子,湖泊更为少见。居住西北十八年了,感到很惊喜,积压在内心的对水的渴望,如今像海绵一样吸饱了,也充盈了。而最为惊喜的当属同来的孩子们。四个在西北出生的孩子没有我们幸运,在童年或少年都有过生活在内地水泊丰饶的经历。这是他们生平见到的第一片天然的湖泊,感觉像是到了异域,即刻大呼小叫起来,嘴里呼出了和年龄极不相符的唏嘘。看到他们这样,我不知道是高兴、是欣慰,还是难过或悲悯。
一眼的苍茫植被,放眼愈远愈低洼的地势,绿色的植物向下倾斜,形成奔跑的趋势,脱开缰绳,脚步不能自控,呼晡在耳边的是十月早凉午热的风。那些植物在奔跑过后,渴了、累了,终于停下来,倒在水边,一顿痛饮。花城湖水波涓涓,在岸边耸动着发出阵阵呼唤。或许那不是呼唤,呼唤只是我们的意识。当孩子们的脚步接近水波时候,在岸边休息的成百上千只野鸭惊恐地扇动起翅膀,肥硕的身体也跟着呼啦啦的声响上了天空。天空蓝到了极致,有融化人的感觉,似乎只要轻轻一跃,蓝天的浓度即可承载你,托起你……可以尝试去品味这种感觉。
看到野鸭惊起,孩子们立刻大叫起来,他们的眼神中并没有惊恐,只是出奇的亮。那一时刻我仿佛看到童年的自己,也似乎理解了什么才叫儿童。可是他们似乎并不敢接近水,只是出奇地看,久久凝视水的脸。水的脸我们也经常看,甚至我曾深人水中遨游,可是到今天,我都不敢确定确切读懂了它。水很清澈,很深邃,幽幽泛着光。孩子们的眼睛似乎也具有这样的内涵,但是比水更温暖,也更迷人。天地间一下子变得很寂静,感觉进人了忘我之境。没有了野鸭子,没有了孩子的惊呼,甚至没有了人的思维的介人,我不知道景物是否还具有意义。
在湿地之上,除了一湾湖水,还有许多小面积的水洼,每一片水洼周围都茂密生长着柔韧的蒲,由于蒲很柔韧,看起来倍感清扬秀逸。羊群经常出现在水洼边,簇拥着喝水。天空在十月都会很晴朗,经常是一尘不染,太阳很高很小,阳光很白很亮,且很均匀无声地笼罩着湿地。苍鹰在天空盘旋,姿势优美,从容大气,好像是有意在装点天空,呈现秋日的壮丽。在湿地的尽头,隆起着土黄色村庄,村庄的周围,有灰白色叶子的沙枣林,林木稀稀疏疏,七倒八歪。农民似乎不怎么依赖这片湖泊,他们的村庄和湖泊保持着某种意义上的独立。他们的玉米和高粱已经收获完毕,庭院里堆积着剥了皮的玉米,很耀眼的黄,这种黄色应该是这个季节的流行色吧。不是时尚,是质朴。
回来时绕了路,为的是看一眼地主大院。由于西北少雨的原因,过去地主土筑的院落依然保存完好。我们在马路边经常会看到地主大院。院墙通常很厚,经过岁月侵蚀后的墙体厚度大约有一米,墙高七八米,粘土夯筑而成,外层用麦草和泥平整涂抹,有的有女墙,有的没有,大门有拱形和方形。置身其中,设想一下自己属于大院中的“角色”,有一种身前身后的感觉。
给孩子们讲,皆一头雾水,不知所云。这和我长辈讲给我听时,情况是不同的。他们在院子里玩耍、奔跑和游戏,根本不知脚下踩到了一段尘封的历史,也不知道他们无意间的一脚,也许会唤醒地主家小姐和少爷的梦。西墙下的拱形的门侧,分别有两块玉米田,玉米已经老透了,迟迟没人收,该不会是地主老爷忘记了吧。毕竟是故地,高墙深锁,感觉压抑,匆匆出土门,却不曾想一株高粱挺立中央,如一根旗帜。发愣间,儿子竟然一脚将其踏断。想对他说什么,思忖一下,顿觉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