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百无聊赖地在原地等着,毒辣的日头晒得我热汗直淌,我见街对面几丈外有个算命摊子,摊子旁一面“神机妙算”的灰布幡子下遮出一片阴凉,我便朝那阴凉地儿走去,打算避一避暑气。
这算命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伯,他见我朝他这里走来,还以为来了生意,便笑道:“小姐想要算什么?前世今生?祸福姻缘?”
我歉意地笑道:“老伯,真是抱歉,我只是想借您这儿阴凉,避避暑气。”
这老伯眯了眯眼,笑道:“小姑娘,我这卦灵得很,什么都能算,只要十文钱,真是划算得很呢!不信,我先给你算一卦,算你知道的事情,算得准了,你再赏我十文钱,算你想要知道的东西,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有趣,也很合理,想到今天正是我的生辰,便道:“那便烦请老伯算一算我的生辰与岁数吧?”
老伯微微一笑:“好!”便拿起桌上的一个小木架子,搁在一张白纸上,口中默默祝祷。
我见他这般捣鼓,暗道:“这是……扶乩?”
扶乩是通过咒语和仙器请来神灵或者鬼魂,来向他们请教问题。我因为被关在那个小院子里,为了打发漫长无聊的时光,便广泛涉猎各类书籍,玲珑常给我带些知世阁的藏书,玲珑既是神隐祭司的弟子,她常看的书也就是药草、术法、咒语、占卜四门,我便近朱者赤,也跟着看了许多。所以我一看老伯摆弄那小木架子,便知道,这就是用扶乩请仙来替我算命了。
我虽不像玲珑和离非那样,是神隐祭司的入室弟子,时时有师父提点,所以能得心应手地使用那些术法咒语,但是见了别人使用,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只见那木架子上用细绳吊着一支竹笔,随着老伯的祝祷,那竹笔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慢慢地开始自己在纸上移动,涂抹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老伯祝祷完,大概是把请来的仙或者鬼送走了,收拾好扶乩的器具,拿起那张纸,开始细细研读。
我便也好奇地凑上去,可是那纸上的字迹,我一点儿也看不懂。
老伯默默读着那神仙的字迹,面色渐渐严肃起来:“我算不出你的年龄,你的一切我都算不出,因为你身上被人下了咒,是封印和咒语叠加而成。以我的法力,请到的神仙并不能看出你是被何人下的咒,但这也说明,下咒之人的法力比我请到的神仙要强。而且,这咒语,是一百年前种下的,所以你至少应该一百岁了,比我还老,但我不知道为何,你会保持着少女的容颜,我不知道,你这种怪物为何会出现在天子脚下,难道你就不怕我朝法力最高强的神隐祭司么?!”
我哑然失笑:“老伯,您可能弄错了,我确实被人下了咒,但是我确实只有十六岁,这咒语是六年前下的,我并不是什么怪物,我比您更想知道下咒之人是谁,为何下咒。既然您也说下咒之人法力高强,那么他能让您算错下咒的时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您也不必太过介怀,您能算出我被下了咒,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喏,这是卦钱!”
这老伯皱起眉头,打量着我,见我一脸真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犹犹豫豫地接过那挂钱,他沉默半晌,开口道:“可能你也是蒙在鼓里吧……唉,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比什么都知道了更好。”
我笑道:“多谢老伯提点,可是我却觉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一切,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不然,没有比较过,我又怎么知道,是稀里糊涂过了一生更好,还是明明白白地过一辈子更好呢?”
“也许,在你知道了一切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我和老伯正说着,却看到玲珑拎着一柄剑,牵着一匹白马朝我们走来。
我忙向玲珑招手示意,老伯瞟了一眼玲珑,向我道:“刚才算你过去的那一卦,切记不可和任何人提起。因为我请的地仙脾气古怪,这种泄露天机的事情,他不让除了你我二人之外的人知道。若是触怒了他,是会受到责罚的。”
我认真地答应了,老伯又说:“其实我刚刚还算了一卦,你现在就是要和这个神隐祭司的女弟子去苍土之南吧?”
我惊讶道:“您……您算得真准……您会向官府告密么?苍土之南是禁地,我们这是犯禁。”
我心下暗自盘算,如果这老伯神色犹疑,我该如何应对,好让他不要泄露我和玲珑的行踪,结果发现我多虑了。
“我不会,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一切都是天意,我只是一个算命的,没有能力和天意抗衡。此行凶多吉少,苍土大地也将因为你们这次远行迎来大变,但是我也知道,我没法阻止你们,我只是……命运的旁观者罢了。”
我一时语塞:“老伯说……苍土大地将迎来剧变……是什么意思?”
言语间,玲珑已经走近我们,她一脸灿烂的笑容:“单老伯好啊,溪儿,你们在聊什么?”
“你们认识?”我讶然。
“是呀,单老伯的占卜很是厉害,他常在这儿算命,我有时向他请教占卜的事情,也算有半师之谊呢。”
说罢,玲珑又朝单老伯笑道:“老伯,我们先走啦!改日再来找您讨教!”
“等等,玲珑!这老伯……”我喊道,想要让老伯解释,苍土大陆迎来剧变是什么意思。
单老伯笑笑:“我什么也不知道了,扶乩请来的地仙只告诉了我这么多。”说罢,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物事,递给玲珑:“把这个带上,你们应该用得上。”
这物事好像一朵黑黝黝的芙蓉花,每一枚花瓣的边缘都泛着着妖异的蓝光。
玲珑脸色变了:“这是……木魅?”
“对。”
我好奇地问:“木魅是什么?”
“木魅是……《神异志》中记载,木魅是鬼王后花园中的花中之王,是奇珍异宝,对于狐鬼花妖来说,木魅太过强大,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然而对于狠厉的鬼魂来说,木魅正好能为之所用,增益其所不能。”
我听得似懂非懂。
“地仙告诉我,这木魅遇到了它的有缘人,在我这里留不住了。”老伯笑道,“祝你们一路平安,还希望,你们能最终平息杀戮,给这片苍土大地带来永恒的安宁。”
玲珑并不知道老伯之前给我算卦的事情,所以这番话弄得她摸不着头脑,疑云四起,但我不便和她解释,正在踌躇之间,那老伯拿话岔开,笑道:“你这‘追风’真是越来越通人性啦!你俩快去吧!前方是你们俩命中注定的路!”
老伯抚摸着玲珑身边的白马,那白马柔顺亲昵地蹭着老伯的手。
玲珑笑道:“是呀,老伯真是神机妙算,并没见过我这马儿,却连它叫‘追风’也知道。”说罢点点头,一个惊鸿起舞,飘然跃起,轻盈地落在马背上,回首冲我笑道:“把手给我,咱们让追风带着咱们去!”
我对玲珑的跃上马背的潇洒身姿充满钦佩,她真是样样精通,不仅是占卜、药草高手,亦是武学奇才,我虽然与她同龄,却是个什么也不会的武学白痴,还得被玲珑拉上马。
待我坐稳之后,玲珑也不知念叨了些什么,那马儿仿佛听懂了玲珑的咒语,抖了抖身子,竟陡然生出一对雪白强健的羽翅,扑棱棱载着我俩朝天空的太阳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