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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阿姨,到底……为什么……”递过从饮水间盛来的温开水,李逸丞终究忍不住将心中惴惴不安的问题问出口:“因为东浩吗?”
“东浩……在外面过得很好。”眼中闪过明显的落寞,沈阿姨很快将头别了过去,“那孩子……应该很好的。”
李逸丞依稀听见几声低吟,她觉得沈阿姨在哭,浓郁的悲伤仿佛凝固成一只暴走的秤砣,正重重捶打着她的心。
她鼓起勇气继续探寻道:“沈东浩一定很久没回家了对不对?”
不再传来声音。
果然是这样吧……那家伙果然……
“连电话也没有,一句关心的问候也没有,这次超过十天没回家了对不对?您根本可以报警了!”说着说着,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竭斯底里地愤怒不已。
那个曾经跟自己、跟自己的弟弟、还有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度过无忧无虑童年时光的沈东浩,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印象之中完全变成了模糊而混乱的一团黑影。在能够回忆出来的有关他的事,只有他夜不归家、被仇家找上/门喷油漆恐吓、还有无缘无故发怒甩门的经过。住在同栋的邻居都很讨厌这孩子,都说理应好好读书准备应考的年龄,却四处惹是生非,可怜了身子弱还要终日为他操劳的甄女士。
那个冥顽不灵的孩子……!
“东浩他一直活得很辛苦。”沈阿姨转过头来,勉强惨淡一笑:“不要责怪他好不好,逸丞?”
“他那样伤害您,你……”
“因为我是母亲。”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逸丞的脑袋,那是专属于一个母亲的温柔:“我是他妈妈啊……即使那个孩子是上帝派来向我讨债的……我也、不得不疼爱他。这就是所谓的血缘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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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现在还躺在医院病床上那个美丽而单薄的女人,想起在没有家庭温暖之中孤独度过岁月的她,想起她不论在任何时候都袒护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想起她即使被那家伙伤害得那么深仍旧微笑地说起他,想起……
哪怕为她抱打不平、悲从中来。
——不得不疼爱他。这就是所谓的血缘吧。
遗留在脑海里不断回荡盘旋的字句,深深地刻印在李逸丞心中。
她紧紧握住了逸初的手,十指相扣。
这个举动,不免让李逸初有点受宠若惊。
“逸初,虽然你只是我的堂弟,但在我心里,你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没有之一。除了保护你、迁就你、比你更懂事和成为你的依靠,姐姐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来表达你对我而言的重要性……我真的不希望自己变得跟东浩一样,让爱他、珍惜他的人难过。你明白吗?”
看着她真诚的目光,李逸初打从心底不忍摇头拒绝。
他当然知道她有多疼爱他。这种如同汪洋一般的爱,从很久以前便已一口将他吞咽而下,让他无从反抗、也无从挣扎,只有随波逐流,永无止境地沉溺,越陷越深。
他并不是想要逃离,而是……
“明白的话,我们就回去吧!”李逸丞绽开笑颜,就像小时候与他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一样,手拉着手,嘴里哼着小曲儿,开心地迈开步伐。
只是她听不到。
“无论你多么不愿,你也一定会跟东浩哥一样的……因为我,是你的弟弟。”
在那看似平稳和谐的返归之途中,李逸初的心头百味交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