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覆?这可很是有些难度,小弟于术算一道可是不甚精通……”太一沉吟着。射覆是一种考眼力甚至是考术算的一种游戏。射覆双方,覆者着随意一物,用可以遮蔽视线的器物覆盖住。而当射者要依靠自己的判断,说出应覆的是何物。虽说以茶盅为覆,那应覆的物事就不会太大,容易了许多,但这客栈里能放进茶盅的物事还是不胜枚举。若是巫罗前来,以巫族卜筮的能力当然是通行无碍,但自己并不会卜算,想在三次机会里射中,实在是力有未逮。这样说来,自己岂不是九输一赢?
“大事不妙,长狸这小子兜兜转转,又转回来了,太一兄弟只怕要输!”烈山心中长叹一声,他已经猜到长狸的谋划了。
“入吾彀中矣!”长狸等的就是这句话,“太一兄考虑的甚是,那不如这样,我就只往茶盅里放茴香豆,你我不考术算只考眼力。我取三个茶盅,各放几粒茴香豆,三个茶盅数目不一,你且先看清记牢,待我将这三只茶盅推换一番,然后我指一个茶杯,你来射里边茴香豆的数目如何?”
这样倒是比方才的射覆容易了许多,虽说最后是由长狸指定茶盅,难度比自己来挑高了不少,但也更显公平。顷刻间太一思虑周全,欣然应下。
烈山作为中人,当下取了一碟茴香豆,往三个茶盅里分放,一边分一边是摇头叹气:之前说的一大通话全是铺垫,自己早就想到会是这样,须知打从自己记事以来,长狸与人猜数目从未有过败绩,他之前说的比疾跑,比气力,当然都是为最后猜数目做的铺垫。
太一不知就里,看清了三个茶盅里分别是一三五颗茴香豆,就笑着点头,示意长狸开始推换。
长狸嘿然一笑,将三个茶盅反扣在桌面上,然后开始前后推换茶盅的位置。不愧是做久了跑堂端多了盘子的,双手如穿花蝴蝶一般,灵巧之极,起初太一和烈山还能看得清茶盅的走位,但随着长狸双手自慢而快,上下翻飞,桌上只剩几道白光,忽而在左,忽而在右,直是教人眼花缭乱。
太一起初还能强记着其中一个茶盅的位置,但时间长了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勉强不来。心道长狸果真是有些本事的,只这双巧手的功夫,真可说是一门绝技,迅疾难测,不愧为孤儿村第一跑堂。
不过片刻时间,长狸已是把茶盅绕得他自己都分不清了,这才施施然停手,笑着对太一说:“小小的挪动了一下,还请太一兄指教,我右手边这个茶盅里,是几粒茴香豆。”
太一轻叹一声,摇头笑道:“长狸兄妙手,恕我眼拙,实在是捉不住痕迹。看来也不用猜了,我定当是要称你为长狸兄的。”
烈山也阴阳怪气地说道:“长狸儿好手段,哥哥我看得眼都花了,愣是连你的手都看不清,初时我只顾说了不让你作弊,却没想到你这手上功夫如此了得,不是作弊,胜似作弊呀!”
长狸大声叫屈:“烈山你说得甚话,我明明是凭自己的真功夫推换茶盅,赢得光明正大,怎的经你一说好似我用了什么鬼蜮伎俩似的。不行不行,太一兄你不能直接认输,高低要报个数出来,不然以后烈山还说我赢得不爽利,又是一笔糊涂账了。”
太一无奈道:“那我就尽尽人事,猜上一猜。”
此言说罢,太一放眼过去,仔细端瞧,想从三个茶盅上找出不同。怎奈长狸平日对客栈里的茶酒器具关爱有加,三个茶盅锃明瓦亮,光可照人,并无发现半丝异样。用心观察了许久,正在太一想放弃观察,随意从一三五里挑个数应付过去的时候,突然心中一凛:方才眉心似乎有什么物事在蠢蠢欲动?依昨日罗老的意思,人的命魂就在眉心意识海,莫非自己的失魂症有了好转?太一大喜,当即凝神静气,用心体会那一丝蠢动,生怕错过什么。
而此刻在烈山和长狸的眼中,太一突然神情严肃,貌似有了了不得的发现。长狸不禁心中惴惴:莫非这小子从茶盅上看出什么不同了?早知道这样,自己平时就该更用心洗刷茶具的,唉,只怕现下追悔已迟,从此又要多一个兄长了。
谁都不知道,太一此时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方才当自己将心神放在意识海之时,意识海突然一阵躁动,心跳声血流声声声可闻,随着心跳血流的冲击,眉心处跟着有规律的跳动,陡然间然间银瓶乍破水浆迸,捅开乌云见青天,只感觉自己从脚底到眉心一片通透,就如同鼻塞多日的人突然透气吸了第一口新鲜空气,更像是目翳多年的病人突然间好了眼疾,视野一片清亮。
随即太一发现,自己的意识竟然如犹如实质一般可以探出眉心之外,而且灵活顺心,如臂使指。不独如此,自己的就如多了第三只眼睛一般,意识扫到哪里,一切就如同掌中观纹,毫发毕现,比亲眼所见更加清晰,而且没有距离限制,能随意穿透大堂中的器物和身边的墙壁。兴之所至,太一把意识探出客栈,顺着姑儿河往上,飘到了自己的居室,然后又一路穿墙破壁,看到巫罗老人正在药房焙制药材。正当太一想走近些看看巫罗焙制的是哪种药材的时候,巫罗突然抬头,双目如电,眉心‘ㄙ’字巫印发出一道玄黄色精光,直击太一意识海。
“哪里来的妖人,真是好胆,竟敢用神魂出窍之法窥探老夫,真是不知死活。这妖人受自己一道混元气冲击,轻则修为大损,大病一场,重则神不归体,命不久矣!”巫罗摇摇头,浑不在意的继续焙制手中这味七星断肠草。
“啊!”就如同当头挨了一个暴栗,太一的意识陡然收回,眉心已是红痕一片。
这些事说来话长,其实就是一瞬间,在烈山长狸的眼中太一只是郑重的盯住茶盅看了一下,啊了一声,然后就揉弄着发红的眉心,像是要懊恼的放弃了一般。
烈山安慰道:“太一兄弟,你不必懊恼,连我都不知道长狸的手能这么快,他这不是耍赖,也胜似耍赖了。你若不愿,只当这较量算不得数便罢。”
太一摇了摇头,心中已是有底,这场赌斗自己赢定了,有便宜不占就太对不起自己了。于是一边意识冲着茶盅扫将过去,一边转头对长狸道:“这便对不住长狸兄了,我已经猜到茶盅里的豆数,不是一,也不是五,正是三颗。”
长狸不置可否,其实刚才算是超水准发挥,他自己也记不清茶盅的位置了。见长狸没有异议,中人烈山便伸手揭开茶盅,里边三粒茴香豆赫然在目。
太一赧然一笑,其实自己是讨巧了,若不是意识海有变,突然多了第三只眼可以穿透瓷壁,自己必输无疑。
不过烈山此刻倒是慎而重之的对长狸道:“我们大家可都看得真真的三颗,长狸你认是不认?”
长狸嘿嘿一笑:“太一兄远来是客,我俩的较量又是光明正大。既如此,我这做东的自是没有不认账的道理,以后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做我的小弟。只不过,这茶盅里可不是三颗茴香豆,太一兄你可瞧好了。”
长狸说着,将茶盅里三颗茴香豆倒入碟中,伸手数给太一看。烈山在一旁笑道:“就知道早晚你还是要来这手。”
太一心下疑惑,烈山似是意有所指,但自己还是不明白。随即看长狸数豆子,白色茶碟中红的指褐的豆看得分明,却见长狸将茴香豆一一拨开,口中跟着数道:‘一’,‘二’,‘三’——‘四’!
众目睽睽之下,碟中赫然出现了第四颗茴香豆!
“哈哈!怎么样太一兄?这可是四颗茴香豆?”看到太一目瞪口呆的样子,长狸甚是自得。
烈山也大笑道:“长狸这手里藏豆的功夫,向来可没少震住别个,莫说是你我,就是我老师也看不出他是怎么把东西藏了的。”
在新朋友面前露了个大脸,长狸笑得更加开心,指着碟子说道:“这还不算本事,太一兄你再看看这是几。”说着就又伸手拨向碟中茴香豆,一’,‘二’,‘三’,‘四’——‘五’!碟中又出现了第五颗茴香豆!
“雕虫小技,不足太一兄挂齿,哈哈!哈哈!”长狸笑得志得意满,烈山也是笑了个前仰后合。
“原来是这样,果真是厉害。不过我已看得明白,长狸兄弟好精巧的手段。”太一轻描淡写,老神在在。
“什么?太一兄弟你竟能看破长狸的戏法?快快讲与我听,我追问了这厮好些年,他一直不肯告诉我。”烈山很有兴致的问道。
“不可能,连巫罗爷爷都看不破我的手法,太一兄休得诈我,这手中藏豆的秘密,我连我花姨娘都不告诉,你们更是想也休想。”长狸先是一惊,随即相同关节,笑道。
太一指了指茶碟:“长狸兄弟若是不信,大可再来一次,一试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