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厅出来的路上,苏默一直有些沉默。一个人走在一条很长很长的幽静的小路上,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没有打电话给慕寒,也没有打电话给任何人。走着的时候,一片片微黄的树叶落下来,有些落在了她脚下,有些落在了她肩头。
她静静的拿下其中一片落在她肩头的落叶,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在这里站了这样久了。
她的心里脑子里,都是年少时的那些时光,回忆起来心里总是很酸涩。
那是进悠扬中学的第一天。
那天,正直夏天,时光的脚步没有在苏默十二岁的脸上留下任何,只是一张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倔强,老师和同学们都这样看着黝黑的自己,拿着妈妈不知道从那里攒的一袋零零散散的钱,看着她把这些钱散在收钱的班主任桌上,所有老师都用差异的眼光盯着她,他们想象不到,悠扬中学居然能进来一个如此黝黑的穷学生。
对,那时候,苏默进悠扬中学的第一面,就得来的绰号,如此黝黑的穷学生。
交了学费,分了班,苏默被分在了四班,多么不招人待见的一个班呢,全年级一共十个班,每两个班共用一套老师,而前三个班,是重点班。这意味着所有的老师都不待见我们四班的学生,这也很好理解,有哪位老师看惯了重点班的学生后会喜欢普通版的孩子呢?而偏偏,三班又是三个班中成绩最好的。
那时候,真是日日难熬日日熬啊。
如果那时候没有小七在苏默的身边,她自己真的很难想象在悠扬的日子,该是多么清苦的一件事。
小七是班里为数不多的痞痞的女生,用现在的话讲她女汉子也一点不为过,她爱大笑,爱讲黄段子,爱打抱不平,爱愤世嫉俗,她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总是蒲扇蒲扇着,笑起来大大的眼睛弯成一弯明月,那时的苏默,那时枯燥的学业,小七的笑,曾经带给她无数次醉人的安慰,她想,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沁人心脾的微笑了。
当然,所有的女汉子,他们之所以被称之为女汉子,因为他们还是女生,而女生,就一贯保持着一点的本质,那就是八卦。小七也不例外。
所有关于楼弃的,苏默都是从小七那里听说的。
小七说,知道吗小黑,楼弃今天又考了个全年级第一!
她叫她小黑,因为报完名那天,苏默拖着满满一大箱行李去找被分到的寝室时,遇到了小七,她正巧是苏默的室友。她大眼睛闪着长睫毛蒲扇蒲扇的问苏默,哎?你就是那个黝黑的穷学生?
所以说,人呐,就得长得漂亮眼神纯洁才行。你看,别人用这句话问苏默的时候,苏默总是觉得这世界满满的恶意,而小七不同,她的眼睛太纯洁了,以至于她说那句如此伤自己的话时,自己仍然嘿嘿的冲她傻笑,只顾着点头,只顾着看她明月般的眼睛和醉人的微笑了。
小七大概也是蒙了,没见过这么黑的女生,也没见过被人叫成这样还只顾着傻笑都不还嘴还拼命点头的女生,小七说,当时我还以为你脑子也是黝黑黝黑的呢!
总之,两人寝室里的彼此,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或者说,自己成为了小七最好的跟班,从那时起,她就叫自己小黑。
苏默回她,他每次都考第一,这又什么好稀奇的?
小七用鄙视的眼光看着她,黑啊,你白跟着姐混了这么久,姐是那种只挖这种边边新闻的人么?重点在后面呢!
苏默不理她,随手拉过一套测试题做了起来,有一搭无一搭的回着她,恩,所以?
小七趴在苏默身边,薄如蝉翼的唇轻轻贴在她耳边,轻声说,所以,他把自己的考卷都撕啦!
苏默抬头,有些错愕,为什么?
小七释然,哎呦黑啊,你这脑子都用来做套题了吗?要不为什么说邪门呢?
苏默摇头,正准备问,身后的傅小北一拍她肩膀,大声说道,小黑子,你连这都不知道?你还怎么在悠扬混啊?
那时候的傅小北,他是我们班有名的一霸,继承了他老爹暴发户的个性,处处显摆他老子多么有钱,每天身穿各类名牌进出悠扬大门,称霸全年级,唯独对小七格外上心,苏默每次跟小七说他喜欢你时,小七总是鄙夷的说苏默,你这脑子,装的都是屎!
傅小北看到苏默跟小七这样好,于是对苏默也慢慢上了心,不过他每天对苏默的上心程度就是在小七挖苦苏默的时候顺便对她加深一边挖苦。
傅小北正要开口的时候,小七一个巴掌拍下去,骂道,你个二货傅小北!我家小黑是你随便乱叫的吗!黑你妹!黑你全家!你全家都黑!!
苏默就看着小七一巴掌一巴掌的拍下去,傅小北也不躲,就那样忍着看小七一下一下的打在他身上,说实话,她看着都有点疼了,拉过小七说,行啦,你别打他了,你看你打他他也不哭,他也不恼,还白费你的力气呢!你跟我说说,为什么他会撕卷子?
仿佛没被傅小北这厮搅和过一样,小七半带神秘的接着说,其实我也没搞清楚呢!等我接着侦查两天的!
靠!傅小北揉揉被小七打青的地方,连滚带爬的对小七说,小七,你这侦查也不到位啊!要不你从了我,我帮你一起侦查,保证你的侦查工作顺利有序的进行!哈哈!!说完,傅小北标志性的一笑,好像他这一笑全世界的女孩子都会拜倒在他的衬裤下拼命的叫着北哥一样,只是这全世界的女孩子里,独独少了一个小七。
那真的是一段很开心的日子,每每下课后,小七都会陪着苏默一起在操场上跑圈。跑步是苏默从小就留下来的习惯,她却从来都没有计算过到底跑了多少米,反而是遇到小七之后,她说自己这样漫无目的的瞎跑也是徒劳,于是强迫着苏默每天按照她的要求跑个五千米,一开始她只是在场边看着苏默自己跑,后来慢慢加入了队伍,再后来傅小北也加入了其中,于是每天操场上就有了三只白痴一样的人物每天疯跑五千米。
多数情况下,跑步时苏默都用来思考,想母亲时,小考失利时,被小七骂的狗血淋头时,还有,想楼弃时。这是一个糟糕的习惯。跑步时身体在承受重体力劳动,而头脑却轻飘飘的要飞出去,只有在跑步的时候苏默管不住她的思绪她的情感,让他们肆意的飞扬,情绪在这一刻,蔓延。
那时候小七很喜欢开傅小北的玩笑,她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对苏默说,小黑,你看我们身后的傅小北,你看他那肚子,你再看他那胸前两坨……比咱俩都大!
苏默被她逗的跑不下去了,喘着粗气,双手扶着膝盖,说,小七,你别说这种话,我都被你逗岔气儿了!
小七拉过苏默的手,给了她一个力量接着跑,边跑边说,难道我说的不对么?你往后看,还会颤呢……
不行了不行了,苏默说着,真的不行了。被小七逗的实在跑不动了,苏默浑身放松的躺在跑道上,侧过头远远的就看到身后的傅小北,然后注意到他浑身因为跑步而剧烈颤抖的赘肉,再联想到小七刚才说的,两人对视一眼,于是两个人都笑的前仰后合的。
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跟上的傅小北边喘气边说,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好笑?
傅小北不问还好,一问,两个人又想到了刚才的话题,两人对视着笑到肚子都痛了,不理傅小北的疑问,拉着苏默又匆匆忙忙的跑回教室,身后的傅小北谩骂声不绝于耳,说她俩背信弃义不讲情谊。
那年拉着苏默的手肆意奔跑的小七,和身后微胖界谩骂声不绝于耳的傅小北,都成为了灯光下的永恒。很多年之后的今天,苏默一个人坐在孤单的操场边上,看着那些午后阳光下狂奔的少男少女,想起多年前属于自己、小七和傅小北的操场,那些草长莺飞的日子,那些终将逝去的青春,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成长,是那样痛苦,苏默宁愿从没见过楼弃,宁愿他们永远停留在年少时那年的午后,怀着对未来的向往,对着身边的小七和傅小北说,愿岁月静好,与君如初。
苏默一下子回忆了太多年少时候的事情,觉得眼睛胀痛的要流出泪来,微微叹了口气。谁说回忆不具有任何力量?为什么自己回忆起来却这样的难过?
包里的电话嗡嗡作响,苏默拿出来,就看到了慕寒的名字。
嗯,苏默接起。
还没完?慕寒问。
恩,完了,就是随便散散步,随便走走。苏默轻轻的说。
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就在旁边公园的小路上。
恩,我马上到。
慕寒不由分说,霸道的替她决定了。
苏默挂了电话,体会着慕寒刚刚说的话,真的是霸道的一塌糊涂,自己却有点喜欢上他的霸道了。
揉了揉额头,苏默心里想,自己让慕寒已经侵入的太彻底了,他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驻进了自己的心。
哎,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