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凌檬还是来了。
她裹一身黑色的套装,戴着一副墨镜,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着来。
他好笑地打量她,“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知道我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
“嗯。”
“他人呢?”
“抢救呢。”
她坐到长椅上,摘掉眼镜,按了按鼻梁,“进去多久了。”
“很久。”
她许久不说话。
“如果你真诚守候,或许他能活过来也说不定,电视剧上不经常这么放?”
“···墨夏,我想你要知道,我并不是因为这才过来。说实话,他怎样与我无关,我只是良心不安他因为我变这样。”
他也坐过去,垂下头,双手合掌抵在额上。
“你也知道我有王小树。”
“呵,别让我瞧不起你,墨夏,你明明没有她了,也将再不会有。何必自欺欺人。”
“闭嘴。”他胸前闷着一股气,从喉腔里喷出,沧桑,深沉。
他不再有她,或许从未有过。
他房间的门没有锁,她以为他在等她来了。
那个男孩的房间像天空,只有蓝色和白色,当然蓝色是他硬塞进他的世界的,她说,夏晞,你遇上蓝色就变得阳光了。于是,他的世界里开始多了种颜色,她所谓的阳光。
他不在?空荡荡的。
她门外张望,像个偷窥的孩子。
突然,他揉着头发走来,身上还流着水滴···于是,两个人都慌了,脸红燥热,手足无措。
他没有穿上衣。
她正趴在门框上···不经意的,偷窥了。
她匆匆别过脸去,脑子里乱哄哄的。
他也匆匆拿了一件衣服穿上。
自此一切都变了,她在与夏晞这么多年安然无恙的爱情里有了欲望。
“呃···不是早说回来洗个澡,睡一觉的吗?”
其实她是随便问的,人差多就是这样,脑子里盘旋着可耻的念头就以为全世界都在看着,然后便想着怎样欲盖弥彰。
他也有了些生涩,缓了下开口,“处理了些事情。”
之后,无话。
沉默不好,沉默容易心生魔障。于是她一鼓作气地朝他走去,涨红了脸,问,“夏晞,那件要说很久的事呢?”
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看她蹩脚地装作若无其事,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说着话,目光闪躲。他从未有过这样幼稚的念头,想捉弄,撩拨,把她彻底逼出原形。于是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嘘。看着我。”
他眸光如水,似笑非笑,在微微潮湿的发丝里,朝他迷人的望来。他实在不该与她开这样的玩笑,果然她会沉溺,在他一路深邃的瞳孔里,跌跌宕宕。那是心脏在跳,要跳出来一样。
而,他,游戏的始作俑者,无视规则,吻上她的唇。
气息在交替,缠绵,在喷薄着体内的热度,他们彼此诱惑,无意挑拨,激荡着滚烫的元神。他变得燥热,空气也被煮燥热。他慢慢离开她,朝她深深一笑,在她眼里,风情万种。
我不知道他为何停止,直到后来回忆起,才发现那个男孩对我,尊重,爱护,怜惜,他原来从未想过用短暂的一生去占有一个往后长久的人。他自私得让人火,让人燥,让人心疼。
“去开电脑。”他忽然轻声对她说,沙哑,魅惑,她还可耻地觉察着些许暧昧的成分。可是他永不会继续。她知。
显示屏在她面前亮起一片蓝光,许久,他从身后走来。余热也已经散去,他们总算都清醒。万事都会有上好的法子应对,只此一件,她不舍他铺排张罗,为她打算,也不忍刨根追问。
他滑动鼠标,一脸风轻云淡。
她心底悱恻,别以为你装得比我像些,我就误以为真。
你也在忐忑顾虑吧,夏晞,我知,我一直都知。
桌面上突然弹出许多网页截屏。那件要说很久的事情终于出现···
她望他,只是望他,辩解是无用的,他一定有了质问她的种种藉口,所以他不是讲了,要说很久。不过,她心里忽然松了弦,还好不是坦白他自己的事,她始终准备不好怎么听他讲述,他将有多少个来日。
“怎么望我?”他嘴角抿出好看的弧线,“望我就没事了?”
她也笑了,无比灿烂,此前她还为这里面的种种事,哭得撕心裂肺。
“不,夏老师,我在准备聆听您的谆谆教诲,为了节省时间,不耽误您休息,我打算乖乖闭嘴,只听你说。”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
“我准备用一系列道理论述你不该瞒着我,现在···”他顿了顿,“你还能笑,就很好。····虽然,哭的时候,我没能出现。”
那他大概也知道墨夏来了吧···
“嗯。”她张扬地对他仰起了脸,“所以你回来的时候,我不是又表演了一遍?”
他少见的,笑出了声。
真的迷人。
他没提墨夏,也没提校园网里散布的种种消息,只说了,“挑起的人里有一个叫宋玉倩。”
她愣愣点头,又小心追问,“就这样了?不问问其他的?”
比如,她怀过孩子···这也是真的。
“其他的不重要。”
“···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
“不管怎样,我都会爱你。”
爱。
这样****的词。
她恍惚了···
他如愿。
惶惶终日,他终于在这恰当的机会说出这样简白的情话。
深夜,急诊室的红灯终于灭下去,人都拥上去询问长短。此时,凌檬才得知,躺在里面不是黄尹辰。她瞪他,泄了力气。
“我也没骗你,大黄能不能得救全指着那人死没死。”
“你在报复我吧?现在可以了吧?他相安无事了,我也的确焦灼了这几个时辰。”
“嗯,互不亏欠。”
她站在那里,眼里泪水翻滚,他一向决绝,她爱过的人里,就他一个对她说过,爱他就是犯规,就是亏欠。她一直才是爱情游戏的主导者,这一次,碰见这一个人,她输了,输得毫无尊严。
“OK,互不亏欠。”
她走了,再没来过。
最后,大黄的事情也有了结果,人醒了就好说了,本来就是两个人打架,大黄也伤得不轻,他父母也费了周折找人调解,赔了不少钱。只是,此后再无夜未央了。大黄很伤感,抽了整宿的烟,夜未央是他一手建起来的,不是据说是他孤独流浪的容所吗,恍然间没了。
拆门牌的那天,他去了,叼着烟,站在不远的马路旁,死气沉沉地对墨夏说,“塔码的,这么个好地方硬生生被整成火锅店了!”他便笑,“你也是该回去好好接手你爸的公司了!”其实,他也有些伤感,不知为何总想起初建夜未央时,大黄神采奕奕的样子。正如他所说,他也没有可以收容孤单流浪的地方了。
西宫路口吹来凉爽的风,他们互相搭着肩,一路回程。
“爷,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些决裂的话吗?”
“不记得。”
“····”
“你要是想起来了就猛揍我一顿!”
他挑眉望他,“两个女人的事情就算了?”
“说实话,我也知道,没你,她们也照样不喜欢我。”
他嗤笑一声,搂过他,“听好,大黄,···对不起。”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许久,眼眶红了。自此,他的爱情也就算了,特殊的人还会遇见,而一路走来的墨夏只有一个。
转眼已近深秋,很多事都已经尘埃落定,这年头生意不好做,不少公司的运转都出现了问题,大黄家正遇瓶颈,此刻便热忱工作,无心再念想夜未央。凌檬也再无往来,只不过时时在荧幕上出现,依然在满天绯闻中,淡定地说着自己感情史上空白。墨夏的WM内部营销出现了状况,整日开会加班,忙得焦头烂额。夏树的校园网风波也彻底止了,原发文的作者都纷纷删帖道歉,说是无事造谣。夏晞还是每天秘密地去体检,输液,吃药。
其中的日子,她还去看过刘也。
他变得黑瘦,无精打采,见到夏树,眼里才兴起一丝光。他迫不及待地打听泉水,问她泉水为何从不来?
她便说,是去了国外。
他像喜又顾虑重重地点了头。
“你知道吗?我最后走的时候对泉水说,出来之后说不定我依然风华正茂,让她等到那时候考虑下要不要对我负责。她都没说话,我也不敢等她回答。”
她也不敢说话。
“果然,她还是不会等我。”
是不会了。
她那么个固执蛮横的女孩,都不愿再看看,往后那样长久的路途是否会遇见别的惊喜,是否会长到让她忘记夏晞。她不愿尝试其他的可能,非得轰轰烈烈地毁了自己,留下多处伤痕给牵挂她的人。
她不知道自作主张地瞒着刘也是否应该,已经有那么多值得悲伤的事情,留些眼泪待来日一起哭出来吧。
风里萧瑟,人烟寥寂,她在想,泉水若还是活着,大概也不会等着刘也。
他一直知道,所以不敢等她开口就走了。人喜欢给自己留个好的念头,于是他便能在最难熬的日子里匆匆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