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办公室的桌子上莫名多出一个U盘,墨夏拧眉,打电话问了下面的人,“今天,谁来过?”
大黄站在一旁不明所以,只是木讷望他,“怎么了?”
墨夏听着电话,把手中的U盘竖给他看,眉皱得越来越深。
“是凌檬。”他挂断电话,直视过去,大黄正插上U盘,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上蓝色的显示频。“她来过。”
他的脸分明在液晶屏幕里缓缓失神,却取笑着说,“难道她是来给你布置什么浪漫的?视频告白?私房照诱惑?”
“大黄,你全毁在嘴上!”
他微不可察地松开鼠标,回头,已是一如往常。“你也承认我其他方面都优秀得很?”
“嗯,不然你怎么会跟你爷好了这么多年?”
他干干瞪眼,到头来所有的荣誉还是给他一人承揽。
“放心吧,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不管是你该信凌檬,还是信我。”墨夏看着大黄要渐离开电脑前,拽着他的衣领,一把拖了回来,随手点开了U盘。“我光明磊落,就像当初喜欢王小树一样,真要是喜欢了,我也不会因为碍着你玩背地里的手段。”
“爷,我不是这样想你。”他静默。
他只是单纯要躲,他们三个人之间这样微妙的关系。有很多事情,不是可以归类分清,他始终没弄明白感情这种东西,也没办法分得清他与凌檬,跟墨夏。
电脑里传来混乱的杂音,他猛然抬头,画面里出现了一群痞里痞气的青年男孩,跟王霸祖。他微怔,“怎么这一群人把老王八围殴了一顿?”
墨夏只眯起眼睛,阴沉地盯着那个男人···
“你看,大黄,是不是如我所说。”他冷笑。“我们该去一趟警察局了!”
他盯着屏幕,愣了一阵。明明他也是第一次看这视频,不知为何他就能如此断定,却也真的跟凌檬毫无瓜葛。果然墨夏这个人,他的狂妄跟自信有他的原因。
“去那里干嘛?”
“找视频里的主人公!”
他拔下U盘,恍惚一切都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为什么夏晞能让李泉水的家人离开了,这就是那个男孩所说的他们的积怨吧?怪不得他说,别去查。他比他有良心。
车子里静得能感觉到路面上的滚动声,他跟大黄不知何时变成了这样,偶尔觉得气氛诡异起来。只是因为凌檬吗?他敲动手指,沉思了一阵。“大黄,如果,我说如果,我们之间再有一个凌檬,你会背弃我吗?”
他偏转过脸来望他,不知在想什么,想得有些久,还从没见过他这么一副模样。
“不会,爷,在我看来,女人没你重要。”
墨夏握着方向盘,指尖紧扣,莫名燥。
是巧合吗?大黄偏就喜欢上了跟他牵扯最深的两个女人。这是无法琢磨透彻的事情,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大黄他对这样的巧合还是没有知觉。
他跟他有一种羁绊在,在他朦胧的意识里固定下来,一定要针锋相对才解恨,才泄气,才能冲破这不知名的旖旎,变成尖锐的情感。
于是,这种尖锐的情感就是与他为敌。
或许,他不一定真的喜欢过谁···
这个念头让他恍然一惊。
真是难为了很多人,如果一不小心如他所料,说不定很多事情都变了,他也恍惚,优柔寡断。如果是别的人,就算是女人,他也能毫不吝啬地决绝,冷言。可是这个人若是大黄···终究他要比别的人特殊些。
“呵,你们夏氏的人还真是顾念我!”他依然在隔着的一块玻璃窗内,没心没肺地笑着。
墨夏拧了拧灰灭的烟头,也无趣勾唇。“刘也是吧?”
他靠去身后的座椅,随性点头。
“认识王霸祖吗?”
他忽然眼神凌厉,直直望来。这样的表情很好,让他觉得之后将会是一场洽谈。
“无意间得到一个视频,这角度不像是被人偷拍的。是你故意叫人拍下来的?”
“你想干什么?”
“合作共赢。既然你留下了这个视频,就是想着哪一天看着王霸祖身败名裂,我们目的一样。”
他仰起身,靠近墨夏面前,缓缓说,“视频都在你手上了,你还来找我?”
“想听听当事人陈述。”
“怎么?夏晞那个人没告诉你?”
“你明知道没有。”
他托腮打量,沉思片刻,徐徐说,“视频的确是我让人拍的,不过不是为了以后翻盘,只是想威胁王霸祖,怕他日后报复。你的视频应该就是从他那里得到的吧?那就是我传给他的。毕竟他在视频里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没想过为李泉水报仇?”
“当时没有。可能你们不太清楚,我跟泉水就是因为那件事情结识的。她求我教训一顿王霸祖,只要条件还可以,我们不过就是正经人口中的地痞流氓,当然会接受。”
“现在呢?要不要改变下想法?”墨夏交叠着长腿,一副心中早有答案的样子,定定看他,“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李泉水那个女孩吧?”
他默然坐着。
许久,他平静开口,问他,“大概还要加几年?这个地方待得时间长了,要逼疯人!”
“绑架的话至少五年,你还拿刀恐吓他了···”
他点了点头。
“之前,宋玉倩捅出来的那个视频···”
“删了。”
他像了无牵挂地笑了笑。“那就是我们第一次的交易。”
他冷冷回他,“知道。”
“那就按你的意思处理吧,我愿出面作证。”
他嗤笑,还真是了解他的来意。
最终,所有的事都能有一个了结了,所谓的尘埃落定?他觉得心野开阔,却隐约有些暗伤。并不是一个好的完结,他们失去的东西都是看不见的,早已溃不成军。
百盛依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觉已被掏空了所有的内脏。致人死地,而无后生,这是他一贯的做法,何况,王霸祖已经磨灭了他与生俱来本就薄弱的同情心。很多理由都足够让他赶尽杀绝,凌檬,大黄,王小树,还有夏晞。牵扯的人,都算是他绝无仅有的。何况,那个男孩还差点丢了性命。
所以这一场,至终也不让他有大获全胜的感觉,获了什么呢?他们至今还不能痛快地笑出来,变得越发寡言,越发疏离···
“夏晞···”
深冬的午后就始觉沉寂,光影在白得肃杀的窗帘里飘荡,像微微苜蓿的摇晃。
她轻唤他,垂眸指尖,手心里有微触的痕迹,渐渐变得真切起来。于是恍若惊鸿,恍若席卷而来的气流,恍若跌宕之后,人却沉静得心无旁骛。所有的情绪都来去得像太阳的短波,万千的能量,炙热,最后却都只是平静地传递。
“夏晞?”
落光眷细如水,他仍闭着双眸,睫毛翕动。那一只手慢慢扣住她,来到唇边,轻轻一吻。
她笑了。全然忘了,怎么会这样轻易就笑了。
“不怕吻错人吗?”她歪头瞠望他。
他嘴角抿成好看的弧度,慢慢抬眸,那一刻,好像全世界都随着他纤微的动作变得温暖明媚。那个男孩一望她就是这样,生命里的循环就变得淙淙流淌。
“我知道一定是你。”他微微笑起,在澄澈的眸里氤氲成盛夏光景。
于是空气在她眼前化成风,光束里溢出水,绿叶在耳畔沙沙响起,那个男孩就站在这样的季节里朝她回眸,惊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夏晞,我感谢你还愿来到我身边。”
他宠溺望她,慢慢变得目光湿冷。
她抿唇,脖子上筋脉都凸起了出来。
“我很抱歉,让你这么难过。”
她使劲摇头,斩金截铁地说,“我这是在开心,开心得要哭。”
他只是望她。
她破涕为笑。
在时光里,她丢了很多不必要的感觉,比如疼痛,孤单,可是,她唯一丢不掉的是关于夏晞的种种体会。一遇他那些极其细微的知觉都渗进了毛孔里,她能心生出百千种疼,也能欢欣鼓舞成一个孩子。
这么一个人夺取了她所有的感官,怎么能自作主张就支配了自己?她当然要不可理喻地纠缠他,烦扰他,一定要让他挂念不舍,这个还有别人挚爱他的世界。
出院那天,万事太平。百盛不再,王霸祖也被处处围堵,最终进了监狱。
快过年了,不该在这清冷的地方睹别处的烟火,他不觉得什么,她也要替他寂寞。
“凌檬让我告诉你,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她去远游了。”
她转身,淡淡点头。
窗外只有清冷的空气,他不知道她在眺望什么,只是觉得站久了,眼里被吹得咸涩。
“她说那个U盘是你让她给我的。”
“她不该再做这样多余的牵扯,明明我说了,我只在意夏晞。”
他苦笑,“我知道。”
她漠然转过脸去。
他知道她身心俱疲,懒得再解释。
这个时候,天空一颗星也没有,他却同她看了这样寂寞的窗外,丝毫没有杂念,看着空荡荡的夜色,看得出神。他在想,凌檬不再执念他了,或许有一天他们也不该各自执念。他侧过脸,可是她啊,无论如何都不会听他规劝。
“墨夏,你相信这世间还有别的异次元空间吗?就是人们常说的天堂?”
“相信。我曾看过很多科普的书,世界本就有很多奇妙的事,不是有那么多未解之谜吗?”
她突然又静默下去。
他垂头,站在她身边,那样子跟她一样落魄。她不知,或许她不屑于感知,他也沮丧,却无可奈何。
“天都这么凉了,你该进去了。”
“我看见了他手腕上的刀疤。”她突然朝他望来,冷透了的眸光。“听说他身上还有几处一模一样的刀疤···你不知道他醒来的时候,一点也不像是满身伤痕的人。”她的清冷的眼眸里,凝结着清冷的水。这个季节,万物凋零,或许她再坚强,也受怕了这一年的冬天。
“我觉得心疼得要命,也舍不得放开他。”
她蹲下去,终于奔溃地哭。
夜里的风叫嚣起来,露水湿重,光影在远处打旋,弥漫深色的天空,暮霭在沉沉往下坠落,压得人心闷。
她蹲在他脚前,为别的人在哭,他只是站着,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