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找了黑无常范无救。这是孟婆临走前叫她做的第一件事。
黑无常与白无常已整装待发,正要出地府去勾魂。自白无常归来后,黑无常也重新开始亲行勾魂索命之务。只是两个无常鬼,竟两相无言起来,至今未曾说过一句话。他们各自的一条红而长的舌头伸出口外,常悬于胸前。
自然有小鬼对此议论纷纷。大概所有小鬼都以为白无常一回来,黑白无常必定要不眠不休说上十天半月的话以慰二十年不见之苦,或许还要伴着大诉衷肠、长吁离愁、痛哭流涕等等。然而两个无常相见,连相视一笑的事也不曾有,大有只当彼此是陌路人之势,冷静得出乎所有小鬼意料。有小鬼说:别是那白无常还是张准呢吧?另一个小鬼说:阎王亲自出手,那还能有假?白无常必定回魂了,要不然也记不得追魂索命的事来呀。一旁的小鬼说:那保不齐是黑无常这些年等白无常等傻了,把白无常给忘了罢。此话得到几个小鬼的附议:指不定就是这样呢。我也常见黑无常原先总往忘川水里走,这走着走着,也许便忘了呢。
静女在他们身后叫住两个无常鬼,只有黑无常转过身子来。白无常则跟没有听见似的,接着往前走去,身影渐渐隐没。黑无常没有试图叫住他。
还不等静女开口,黑无常已将舌头一寸一寸地尽数缩回去,而后吐出一句话来:“哦,原来是新任的孟婆找我。有何贵干?”他的脸隐没在高帽与长发之内,一片漆黑,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静女左右看了看,轻声道:“听说你的黑袍子能藏声,是也不是?”
黑无常点点头,他明白这位新任的孟婆大概是要同自己说一些悄悄话,于是两手张开袍子,说:“不信吗?不信就进来试试。”
静女钻进去,黑无常一包,刚好把她全身包住,她原先没想到黑无常长得这样高,自己站在袍子里完全不用屈膝。
黑无常轻轻抖了抖袍子,示意她可以说话。
虽是一件能藏声的袍子,静女仍旧压低了声音,谨慎道:“此去无常庄,必途径九华山。路经时,望能将此信交付给在在九华修行的地藏菩萨。”说毕将一封信塞进他的腰间。
黑无常说了一句腹语:“事情我晓得了,办事的东西呢?”
静女听闻这话,忙从袖内取出一枚白玉片,也塞在他的腰间。这白玉片是当年孟婆对黑无常施恩,黑无常赠给她的信物,统共五枚,往后但凡要差他办什么事,取一枚交还给他就是。孟婆临行前将书信与白玉片一齐交给静女,至于当年施的什么恩,孟婆并没有细说。
黑无常又抖了抖袍子,示意她可以出去。静女一出来便笑道:“你这黑袍子果然名不虚传。”
黑无常没有回应。他将舌头一寸一寸地吐出来,然后照着自己的路离开了。
静女望着他的身形渐渐隐没,忽然想:阴司里的各类鬼各司其职,倒十分井然有序,黑白无常的进出勾魂其他鬼长代不了,判官的生死执笔其他鬼替代不了,小鬼们的聚众嚼舌也没有其他鬼可替。到如今,她也莫名其妙成为其中一员了。想到这里,她不免对自己笑了笑。她办完这一桩事,不待稍憩,即刻便往谛听那里去了。